南国的冬来得猝不及防,养心殿的铜炉里,炭火烧得正旺,却暖不透墨羽眉间的霜色。玄夜跪坐在殿角,看着案前批折的帝王,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小腹——这具身子,因着连番折腾,早已如风中残烛,可那丝微弱的胎动,又像攥在手心的星火,勉强撑着他的命。
“陛下,北疆急报。”苏慕言的声音打破寂静,墨羽接过折子,眉心瞬间拧成“川”字。北疆战事吃紧,他本欲御驾亲征,可玄夜这胎……
“臣妾愿随陛下出征。”玄夜突然开口,跪行两步,“臣妾虽一介男妃,却也习得些粗浅武功,或许……”
“胡闹!”墨羽拍案而起,折子上的朱砂溅在玄夜月白的裙裾上,像极了宫墙下开败的血梅,“你可知,你现在连站都费劲,还想上战场?”
玄夜垂眸,遮住眼底的暗色。他怎会不知自己的身子?可这是他与墨羽唯一的骨血,若墨羽离京,后宫那群豺狼,怎会放过这机会?他必须赌,赌自己能护住孩子,也赌墨羽……不会真的抛下他。
出征那日,玄夜强撑着上了马车。墨羽骑在马上,不时回头看他,眸中隐着担忧。随行的除了苏慕言,还有被墨羽强留在京的皇后——这是制衡后宫的一步棋,可玄夜明白,皇后眼底的怨毒,从未消散。
行至北疆边界,营帐外的北风似刀。玄夜靠在榻上,听着帐外的议事声,手指抠进被褥。他知道,墨羽这一战,难。北疆狼王新丧,幼主继位,可那些旧部,正等着南国帝王入瓮。
“报——敌军夜袭!”
帐外突然的喧嚣,让玄夜猛地坐起。他摸出枕下的匕首,刚要出门,就见墨羽浑身是血地闯进来,身后,苏慕言扶着他,甲胄上的血还在往下滴。
“陛下!”玄夜扑过去,却被墨羽推开。
“走,回马车!”墨羽咬着牙,把玄夜往帐外推,“皇后…… 她叛变了,京中密信,说她联合了北疆旧部……”
玄夜只觉天旋地转,小腹传来的剧痛,让他冷汗直冒。马车在雪地里狂奔,身后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玄夜蜷缩在车厢里,听着墨羽与苏慕言在车外厮杀,意识渐渐模糊。
“陛下…… 我们…… 回不去了……” 玄夜呢喃着,指尖触到墨羽染血的战袍,最后一丝力气,随着孩子的第一声啼哭,消散在北风里。墨羽抱着浑身是血的玄夜,带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星夜兼程赶回京。可宫墙内,早已换了天地。皇后坐在龙椅上,看着阶下狼狈的帝王,笑得张狂:“陛下,您可还记得,当年说过的‘后宫佳丽三千’?如今,臣妾不过是…… 替您践行诺言。”
墨羽将玄夜护在身后,眸中燃着怒火:“萧氏,你可知叛国之罪,该当何诛?”
“叛国?”皇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陛下,这南国的江山,本就该是我萧家的!若不是你九岁登基,手段狠辣,我父亲怎会……” 她猛地抽出匕首,指向玄夜,“都是这个贱人!若不是他,你怎会冷落后宫,若不是他……”
“母后!” 一声稚嫩的呼喊,让所有人愣住。小皇子被苏慕言抱在怀里,不知何时醒了,正伸着小手,要玄夜抱。
皇后的匕首,停在半空。玄夜看着孩子,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扑过去—— 血光溅起时,墨羽只觉世界都静了。他抱着玄夜逐渐冰冷的身子,听着小皇子的啼哭,红着眼,手起刀落。
玄夜再有意识时,已在忘川河畔。他看着对岸的彼岸花,红得刺眼,却怎么也想不起前尘。孟婆递来汤碗,他正要接,却听见对岸有人喊他的名字。
“玄夜!” 墨羽浑身是血,抱着小皇子,正往奈何桥奔来。他身后,是判官拦阻的身影,可他不管不顾,只为了追上那抹月白的衣角。
“陛下……” 玄夜哭着摇头,“您该回去,守着南国,守着孩子……”
“朕的国,朕的孩子,都不及你。” 墨羽踏上奈何桥,桥身摇晃,他却笑得释然,“这一世,朕负了你,下一世…… 朕陪你,不管是江湖浪客,还是市井凡人,只要是你,朕都陪。”
孟婆看着这一幕,默默将汤碗打翻。她见过太多痴男怨女,可这般生死相随的,少见。
玄夜扑进墨羽怀里,泪水打湿他的战袍。小皇子在一旁,咿咿呀呀地笑,仿佛这世间的苦难,都已消散。
三日后,京中传出消息:帝王墨羽驾崩,小皇子继位,太后萧氏…… 自缢于冷宫。可没人知道,在城郊的破庙里,有一对夫妇,抱着孩子,过着粗茶淡饭的日子。
男人会在晨起时,去市集卖字画,女人会在午后,教孩子识字。偶尔,男人会看着女人笑:“这一世,朕终于能好好陪你了。” 女人便会嗔他:“都过了两世,还改不了这帝王腔。”
夕阳西下时,一家三口会坐在门槛上,看天边的晚霞。玄夜靠在墨羽肩上,听他说着下一世的规划:“下一世,我们去江南,开家医馆,你治病救人,我…… 给你打下手。”
“好。” 玄夜笑着应下,怀里的孩子,正抓着他的衣角,咯咯地笑。
宫墙内的权谋,北疆的战火,都成了前世云烟。这一世,他们只是平凡夫妻,守着平凡的幸福,在烟火人间,续写属于他们的—— 南国帝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