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番外:旧帕]

南国的冬,雪下得格外大。墨羽坐在玄夜的灵前,手里捏着块旧帕子——那是玄夜当年在梨坞给他擦汗用的,青布上绣着朵歪歪扭扭的梨花,边角已经磨得发白,却被他珍藏了十年。

“陛下,该歇息了。”苏慕言端着参汤进来,看着帝王眼底的乌青,心疼得厉害。玄夜走了三个月,墨羽就守了三个月,朝政全靠苏慕言和几位老臣维持,若再这样下去,怕是要拖垮身子。

墨羽没说话,只是把帕子凑到鼻尖,上面似乎还残留着玄夜的气息,清冽的,像梨花香。他想起玄夜总爱用这帕子捉弄他,要么趁他批折时,偷偷擦他的脸,要么在他睡着时,盖在他的眼睛上,笑他“睫毛太长,像小扇子”。

“你说,他是不是还在生我的气?”墨羽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当年他说想回昆仑墟,我没答应,我说南国需要他,其实……是我离不开他。”

苏慕言别过脸,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怎么敢告诉陛下,玄夜临去前,曾托他转交一封书信,信里说:“我从未怪过陛下,只是这宫墙太冷,我怕等不到下一个春天了。”

灵前的烛火摇曳,映着墨羽孤寂的身影。那帕子上的梨花,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极了玄夜临终前的眼神,有不舍,有眷恋,还有……他当时没看懂的,释然。

开春时,墨羽终于肯离开灵堂,却把自己关在了玄夜的寝殿。这里的一切都保持着原样:案上的画只画了一半,是幅《南国春景》;床头的书架上,还摆着他给玄夜买的话本,里面夹着片干枯的梨花;还有那盆玄夜养的兰草,虽然蔫了,却还没死透。

墨羽坐在案前,翻着那本没画完的画,忽然发现夹着半块帕子——不是他一直攥着的那块,而是块更旧的,布面都泛黄了,上面绣着两个字,被墨迹盖住了大半,只能看清个“羽”字。

他的心猛地一跳,想起玄夜刚入宫时,总爱藏些小玩意儿。有次他翻到玄夜的枕头下,藏着块帕子,当时没看清绣的什么,就被玄夜红着脸抢了回去,说“是娘留下的”。

墨羽找来温水,小心翼翼地擦拭帕子上的墨迹。随着墨迹一点点褪去,两个字渐渐清晰——“玄羽”。是他和玄夜的名字,并排绣在一起,针脚细密,一看就是费了心思的。

他忽然想起,那年玄夜生辰,他问想要什么礼物,玄夜笑着说:“想要陛下的名字,……刻在臣妾的玉佩上。”他当时只当是玩笑,没放在心上,如今才知道,那人早已把他的名字,绣进了最贴身的帕子里。

窗外的梨花开了,飘进殿内,落在帕子上。墨羽抱着帕子,像抱着稀世珍宝,终于忍不住,哭出了声。他这才明白,玄夜的爱,从来都不是嘴上说说,而是藏在帕子的针脚里,藏在画稿的留白里,藏在每一个他没留意的细节里,沉默,却汹涌。

墨羽病了,病得很重。太医说是“心结难解,伤及肺腑”,开了多少方子,都不见好。他躺在床上,意识时好时坏,总看见玄夜坐在床边,笑着喂他喝药,说“陛下乖,喝了药就不疼了”。

小皇子墨念守在床边,手里攥着那支染血的骨笛,奶声奶气地说:“父亲,你快点好起来,爹爹说,等你好了,我们就去昆仑墟看桃花。”

墨羽笑了,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像极了当年玄夜摸他的样子。他从枕下摸出那两块帕子,一块绣着梨花,一块绣着“玄羽”,把它们塞进儿子手里:“念儿,把这帕子……跟爹爹放在一起。”

墨念似懂非懂地点头,抱着帕子跑去找苏慕言。苏慕言看着那两块帕子,眼眶红了——他知道,陛下是要去陪玄妃了。

弥留之际,墨羽仿佛又回到了初遇的那天。昆仑墟的桃花开得正好,玄夜穿着白衬衫,站在桃花树下,手里拿着块帕子,笑着朝他挥手:“墨羽,这里的桃花,比宫里的好看呢。”

他想走过去,可脚下像灌了铅,怎么也动不了。玄夜的身影越来越远,帕子在风里飘啊飘,最后落在他的掌心,带着熟悉的温度。

“玄夜……”墨羽喃喃着,闭上了眼睛。

后来,宫人在整理帝王遗物时,发现枕下有张字条,是墨羽的笔迹,只有一句话:“帕子随葬,我随你。”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南国帝恋
连载中唐妗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