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事会当天的清晨，程野在剧院休息室醒来。雨已经停了，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洒进来，在木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他推开门，发现沈逐白已经在办公室忙碌。桌上摆着两份早餐，咖啡还冒着热气。
“醒了？”沈逐白头也不抬地看着文件，“吃完早餐，我让司机送你回去换衣服。”
程野在他对面坐下：“不需要我陪你去董事会？”
“不用。”沈逐白终于抬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但眼神清明锐利，“这场仗，我要亲自打。”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程野忽然意识到，这才是真正的沈逐白——那个在片场掌控全局的导演，那个在商场上寸土不让的守护者。
早餐后，程野回到公寓。林深早已等在门口，脸色焦急：
“小野，出事了！周谨言买通了几个营销号，要爆你‘耍大牌’‘欺凌工作人员’的黑料，连‘证据’都伪造好了！”
程野接过平板扫了几眼，所谓的“证据”是几张角度刁钻的片场照片和一段经过剪辑的录音。很拙劣，但足以在舆论上掀起风浪。
“什么时候发布？”
“今天下午，就在沈导董事会进行的时候。”林深咬牙切齿，“他这是要双线作战，让你们分身乏术。”
程野沉默片刻，忽然笑了：“那就让他爆。”
“什么？”林深愕然。
“让他把所有‘黑料’都放出来。”程野眼神渐冷，“我倒要看看，他能编出多少花样。”
送走林深后，程野独自站在公寓的落地窗前。手机震动，是沈逐白发来的简讯：
“董事会开始了。”
程野回复：
“这边也准备好了。”
放下手机，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空虚。明明已经做好了万全准备，但那种熟悉的、仿佛要失去一切的恐惧感又开始在心底蔓延。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最底层的抽屉。那个白色药瓶还安静地躺在那里，像是某种诱惑。
不该这样的。他明明已经很久不需要它了。
但今天不一样。周谨言的步步紧逼，沈逐白背水一战的压力，还有那些即将扑面而来的污蔑……所有情绪交织在一起，像一张越收越紧的网。
鬼使神差地，他拧开了药瓶。
……
沈逐白从董事会现场出来时，天色又阴沉下来。一场新的暴雨正在酝酿。
他刚赢得了一场漂亮的胜利——不仅保住了剧院，还让周谨言在众股东面前颜面尽失。但奇怪的是，他并没有感到多少喜悦。
手机里全是程野“黑料”爆开的热搜推送。他粗略扫了几眼，都是些经不起推敲的造谣。以程野的性格，应该早有准备才对。
他拨通程野的电话，无人接听。
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想起今早程野过分平静的神情，想起他眼下淡淡的阴影。
“去程野公寓。”他对司机说。
车行至半路，暴雨倾盆而下。沈逐白再次拨打程野的电话，依然是漫长的忙音。
就在他准备联系林深时，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是沈先生吗？这里是交警支队，程野先生涉嫌危险驾驶，发生单车事故……”
后面的话沈逐白已经听不清了。他让司机调转方向，朝着事故地点疾驰而去。
现场一片狼藉。程野的车撞断了路边的护栏，安全气囊全部弹开。交警正在处理现场，而程野——
他站在暴雨中，浑身湿透，正用拳头狠狠砸着已经变形的车门。额角的伤口在不断流血，混着雨水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程野！”沈逐白冲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程野猛地回头，眼神涣散，瞳孔不正常地收缩着。药物副作用发作时的典型症状。
“别碰我！”程野用力甩开他，声音嘶哑，“滚开！”
沈逐白不顾他的挣扎，强行将他拉到自己车前，塞进副驾驶座。
回到公寓，程野的状况更加糟糕。他蜷缩在沙发角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眼神空洞得像失去了灵魂。
“别走……”在沈逐白用热毛巾为他擦拭时，程野突然抓住他的衣领，将脸埋进他颈窝，“我怕黑……”
这句话说得极其脆弱，与平时那个锋芒毕露的程野判若两人。
沈逐白动作顿住，任由他抓着。他想起调查资料里那些关于程野童年的片段——被关禁闭的储物间，永远等不来的那扇门，还有周谨言带着其他孩子在外面的嘲笑声。
“我不走。”他低声回应，另一只手轻轻拍着程野的后背。
然而，当他试图帮程野脱掉湿透的衬衫时，程野突然清醒过来，猛地推开他：
“滚开！我不需要施舍！”
沈逐白被他推得踉跄一步，看着程野像只受伤的野兽般竖起全身的刺。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混杂着羞愤、难堪和深深的自卑。
“你以为这是施舍？”沈逐白向前一步，目光锁住他，“程野，你看清楚，站在你面前的人是谁。”
雨声敲打着窗户，填满了室内的寂静。
沈逐白又逼近一步，几乎与他鼻尖相抵：“我要的，从来就不是你的感激或者屈服。”
他伸手，指尖轻轻拂过程野受伤的额角。这个动作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与程野的激烈反抗形成鲜明对比。
程野僵在原地。沈逐白指尖的温度像一道电流，击穿了他所有的防御。他看着近在咫尺的这双眼睛，深邃，专注，里面映照着他狼狈不堪的倒影，却没有丝毫鄙夷。
外面的雨声似乎变小了，只剩下淅淅沥沥的余音。
沈逐白的手从程野的额角滑下，轻轻托住他的后颈，力道不容置疑。两人的呼吸交织在狭小的空间里。
“程野，”沈逐白的声音低哑，“别总是把我推开。”
这句话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程野心中最坚固的那把锁。所有的反抗、所有的尖刺，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闭上眼，任由沈逐白将他拉近，额头抵在对方坚实的肩膀上。
这一次，他没有再推开。
沈逐白感受着怀中人逐渐放松的身体，和那细微的、不再抗拒的颤抖，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晦暗的光芒。
窗外的雨渐渐停了，曙光即将来临。
这一夜，他们在暴雨中失控，又在失控中找到了彼此。前路依然布满荆棘，但有些东西，已经悄然改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