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涵跟秦曜第一次见面,是五岁那年,他们搬到她家对门。
一辆桑塔纳载着一家三口,后面跟着一辆载满家具的小货车。
桑塔纳车门打开,一个穿着连衣裙,烫着时髦卷发的女人牵着一个穿短袖白衬衫,戴波点领带的小男孩,从车后座里下来。
梁涵盯着朝他们走来的小男孩,他长得和他妈妈很像,肤色白净,五官精致,他的头发不像附近那些淘气包被推成平头,而是留有一定的长度,柔顺地垂在脑门上,像电视里那些时髦的小童星,有种特别的气质,像棉花一样温暖干净,真人比照片里看到的要好看许多倍。
“涵涵,秦曜哥哥来了,快去跟人打招呼。”宁慈正要上前,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腿上好像缠了条大蟒蛇,低头一看,是梁涵抱着她的腿躲了起来。
“诶呦,真罕见,咱闺女还有害羞的一天。”梁宥康把她从地上抱了起来。
这下梁涵可就没有办法躲躲藏藏了,但她还是抱着梁宥康的脖子不肯撒手。
梁宥康逗她:“怎么着,不喜欢人家啊?”
梁涵害羞地笑着摇头,不敢看人。
梁涵今天表现得和平日里的孩子王模样大相径庭,梁宥康还是头回看见她胆怯的模样,觉得好笑,于是开玩笑逗她:“不是一直说想要一个哥哥吗?现在哥哥来了,你不跟他打招呼,一会被其他孩子抢走,就不是你哥哥了。”
“不行,是我的,放我下去!”梁涵一听,那还了得,扑腾着小短腿挣扎着要下去。
梁宥康把她放下来,牵着她的手走上前跟新邻居打招呼。
他主动和邻居家的男主人握手攀谈:“欢迎你们搬过来,以后多多照应。”
秦淮石戴着银框眼镜,长得秀气儒雅,笑着回握:“一会要辛苦你了。”
他指的是帮忙搬家的事。
梁宥康点头:“多大点事,我叫了几个局里的伙计过来帮忙,都是附近邻居,一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
“诶,好。”秦淮石笑着颔首,从口袋里掏出中华来,梁宥康没拒绝,两个人借着吸烟的功夫站在一边互相熟悉一下。
他们是陌生人,但他们的老婆是旧相识。
杨岚和宁慈在大学时曾经是关系要好的室友,九几年的大学生,毕业后各奔东西,渐渐都没了联系,一次街头偶遇,又重新联系上了。
交谈过后得知各自际遇竟然如此相似,都是结婚生子后困于家庭的职场女性,孩子年纪太小,不能没人照顾。
恰好此时,宁慈对门的一对夫妻要回老家,打算将房子卖了。
闲谈间被杨岚知晓,她觉得两家如果搬到一处做邻居,好姐妹能多往来不说,还能互相帮忙照顾孩子,是件一举两得的事,她和丈夫这些年攒了些积蓄,趁着楼价还平稳,深思熟虑后选择购置房屋,举家搬迁。
“涵涵还记得我吗?”杨岚捋着裙子蹲下身,和面前扎着两个丸子头的梁涵平视起来。
梁涵眼睛又大又黑,睫毛浓密,笑起来毛茸茸的:“记得,是大鸡腿!”
“这孩子,满脑子就记得吃的,是麦当劳,你和杨阿姨在麦当劳见过的。”宁慈无语地拍了拍她的后脑勺。
“诶,真乖,这就是杨阿姨跟你说过的秦曜哥哥,秦曜,喊妹妹。”杨岚推着自己儿子上前,让他打招呼。
秦曜没有什么小表情,甚至有点儿冷淡,和对面笑得热情的梁涵形成了鲜明对比,礼貌但疏远地喊了声:“妹妹。”
“哥哥好,我叫梁涵。”梁涵亮着一口整齐的乳牙,笑得很甜。
“涵涵是不是喜欢养鱼啊,我们给你准备了一条很漂亮的鱼做见面礼物。”杨岚手里拎着一个黑色的塑料袋,跟变戏法一样,变出了一个装满水的透明塑料袋,里面有一条白色的斗鱼悬浮在袋子里,洁白如婚纱裙摆的鱼尾散在水里,美得让人惊叹。
梁涵顿时欣喜若狂,注意力全都放在了鱼身上。
宁慈让她带着秦曜上楼,把鱼倒进鱼缸里,梁涵听话地点头,朝秦曜友好地伸出手进行邀请:“跟我来吧。”
秦曜看着眼前白嫩嫩的手心,没有伸手,转而看向杨岚:“妈妈,我去帮爸爸搬东西。”
“不用,你这傻孩子。”杨岚还来不及去拉他,秦曜已经转身跑去找他爸了。
留下梁涵在风中凌乱。
杨岚笑着跟宁慈解释道:“秦曜性格像他爸,有点儿内向,不是讨厌涵涵,他在幼儿园也是独来独往的,不怎么交朋友,我都……唉,愁死了。”
梁涵听不懂什么叫做内向,什么叫独来独往,她睁着无辜的眼睛看向宁慈,宁慈拍了拍她脑袋,说:“把鱼拿上楼放好,然后下来帮哥哥搬东西好不好,他一个人搬不动。”
“好。”梁涵立马转身跑上楼,不多会功夫风风火火地跑下来,加入到搬家队伍里。
两个小孩搬不了什么重物,杨岚把一个纸箱子打开,专门给两个小孩子运送上楼,消耗他们的精力。
搬家用了一整天,搬上楼以后,还得重新布置,杨岚怕两个小孩到处乱跑磕碰到受伤,于是让梁涵带秦曜下楼逛逛,顺便结交新朋友。
梁涵主动拉过他的手:“哥哥你叫什么名字?”
“秦曜。”经过一起搬家的互动,秦曜对她没有最开始那么抵触,他只是有点儿慢热,同时也在观察,看她适不适合做他的朋友,她会不会也和其他人一样,和他玩几天就消失不见了。
梁涵重复了好几遍他的名字,结果在楼下遇到一些玩伴的询问时,她又忘掉了,只好直接说:“这是我哥哥。”
小男孩跟梁涵一个幼儿园的,所以很熟,开口就嘲讽她:“哈?你没有哥哥,你是独生子女,知道独生子女是什么意思吗?只有一个孩子。”
梁涵小嘴巴一噘:“我不管,他年纪比我大,以后住我家隔壁,就是我哥哥。”
小男孩瘦得跟猴一样,性格也跟猴子一样,一刻也闲不得,说话的时候撑着凉亭里的围栏跳了起来:“那我年纪也比你大,你怎么从来不叫我哥哥?”
梁涵翘着手,翻了个白眼:“我为什么要叫你哥哥,你就会欺负我,上次撕坏了我的贴纸你还没赔给我呢。”
小男孩耍赖:“什么贴纸,我怎么不记得。”
“我的小樱贴纸!我妈给我买的。”梁涵对此印象深刻,她才拿到手不到一天,还没想好贴到哪里,就被他看见,非得要跟她抢,抢着抢着就撕烂了,她在幼儿园哭了一天,最后老师也没惩罚他。
“那是日本的东西,我妈说日本的东西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家就没有日本的东西。”
“我不信,奥特曼也是日本的,你不是也看。”
“你你你……”小男孩被她找到了漏洞,结结巴巴了好一会都没有找到辩驳她的话,兀自生闷气,哼了一声,“电视台播的,我又没买它出的东西。反正就是你不对。”
“你家还有奥特曼玩具呢,别以为我不知道。”梁涵朝他吐舌头表达不满。
梁涵双手插进兜里,忽然在口袋里神奇地掏出了两枚阿尔卑斯棒棒糖,不知道什么时候塞进兜里的。
现在有三个人,她只有两根棒棒糖。
梁涵毫不迟疑地给了秦曜一根橙子味的,剩下一根草莓味,她留给了自己。
“我的呢。”小男孩急了,追着她讨要。
“没有了,要吃自己买。”梁涵咬着棒棒糖,不愿意搭理他。
小男孩还因为前面跟她吵架的事生气,被她故意冷落,一时气不过,忽然猛地从她嘴里抽出棒棒糖,结果磕到了梁涵的牙齿。
一颗门牙掉落到地上,梁涵倒吸一口凉气,觉得嘴巴麻麻的,有红色的液体滴落到她的衣襟上,牙床上崩掉牙齿后的痛感后知后觉传导过来,梁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小男孩看见血非常害怕,以为自己闯了大祸,吓得转头就跑,一溜烟没了踪影。
梁涵哭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无措地看向旁边的人,秦曜有着超乎同龄人的冷静,他迅速站起身,在口袋里摸索了一会,找到一张帕子,递到她嘴边,说:“咬着它,我们得回家找大人。”
他把地上的乳牙捡起来,拉着梁涵的手,赶紧跑回家里找爸妈。
家里的门虚掩着,里面有嘈杂的声音传来,秦曜拉开门,几个大人都背对着他,指挥着其他人安放家具。
秦曜走到宁慈身后,拉着她的手使劲摇:“阿姨。”
宁慈回头,第一眼就看见了秦曜,她马上挂着笑容问他怎么了,刚蹲下来就看到了跟在他后面的梁涵,她下巴流了许多血,衣服都红了。
“梁涵,这怎么回事啊?”宁慈吓得不轻,赶紧抱住梁涵查看伤情,她这边的动静把屋里的其他人都喊了过来,围在梁涵身边看她。
梁涵只知道哭,话都不会说了。
秦曜只好替她解释了一遍:“小区里有个孩子,把梁涵嘴里的棒棒糖拔走,然后她掉了颗牙齿。”
他口齿清晰,三两句话就把事情的经过都说明白了,还把梁涵崩掉的牙齿递给了宁慈。
宁慈掰开梁涵的嘴巴检查了她的牙齿,乍然松了口气:“哎呦,她正换牙呢,怎么都不肯自己摇,嫌痛,这算是因祸得福了,没事啊,我带她回家处理一下。”
梁宥康走到秦曜身后摸了摸他的脑袋,感激道:“叔叔谢谢你啊,帮我把梁涵带回来。”
秦曜表情淡淡的,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很寻常的事:“不客气。”
秦家在亲友的帮助下,花了一天的时间,终于收拾好了家里,当晚在家里办乔迁新居的宴会,把今天帮忙的人都留了下来吃饭。
大人在外面招呼着,秦曜则安静地待在自己房间写数独。
秦淮石致力于培养秦曜的智力发育,发现他在逻辑上很有天赋,数独游戏的规则说了一遍他就懂了,干脆给他买了一整本数独,让他自己写着玩。
秦曜专注地看着上面的格子,拿铅笔填写数字,碰到难题他停下来思考,舌尖抵到门牙上,感到有点儿松动。
他的乳牙基本都是自己换的,有些松垮的乳牙,多摇它几下自己就掉了,难换的大牙只能去医院,所以他下意识地伸手去够松动的牙齿掰弄。
不知摇了多久。
“啪嗒”。
意料之外,他的门牙也掉了,秦曜捡起来,开门出去找爸妈。
到了夜里,杨岚准备了好酒好菜招待客人,大人们都围坐到一桌。
宁慈带着梁涵姗姗来迟,随便找了个空位置坐下,正好梁涵的对面是秦曜。
梁涵回家以后,看着镜子里掉了门牙的自己,觉得丑死了,再也笑不出来,不管宁慈怎么哄她,她都苦着一张脸,尽量不张嘴说话,小淑女怎么能牙齿漏风呢?
秦曜捧着杨岚给他的专用小碗吃饭,一抬头,就看到对面坐着的梁涵,下午笑得像朵向日葵一样的梁涵此时蔫了吧唧地捂着嘴巴不肯吃饭。
秦曜捧着小碗吃鱼,有鱼刺塞在他牙缝里,他伸手去掏,不经意间被对面的梁涵看到了他忽然消失不见的门牙。
梁涵看到他和自己一样崩了个门牙,眼睛忽然亮了起来,耷拉下去的肩膀抖动着坐直,她拿开捂嘴巴的手,无声地绽放了一个笑容。
秦曜哥哥真是个大好人!为了哄她开心,竟然拔了自己一颗牙!
这篇青梅竹马会从小时候开始写,篇幅不多,很快会跑到高中,主要写他们一起成长的故事。
因为作者想看青梅竹马互相陪伴长大的过程,所以才有了这个故事。
温馨日常流小甜文,尝试一种新写法[加油][加油]。
今天是黄道吉日,所以开文了,希望一切顺利~[撒花][撒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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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