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东宫训诫

暮色中的宫道像一条蜿蜒的巨蟒,青石板上映着四人拉长的影子。朱亦妍走在最前头,绛色披帛在晚风中轻轻摆动,像一道未愈的伤口。曲沐辰落后三步,目光始终锁在她的背影上。裴裳依与许云离默契地保持着距离,一左一右仿佛素不相识的陌路人。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一个青衣小太监慌慌张张跑来,在朱亦妍面前扑通跪下。他额头抵着冰冷的砖石,声音发颤:"太子殿下急召,请您即刻去东宫。"

朱亦妍的脚步微不可察地滞了一瞬。曲沐辰立刻上前半步,却被她一个眼风钉在原地。

"本宫知道了。"她理了理袖口,声音比秋夜的露水还冷,"带路。"

小太监战战兢兢起身,躬着腰在前头引路。朱亦妍跟着走了两步,忽然回首:"驸马先回府。"她目光扫过裴裳依和许云离,"诸位也是。"

曲沐辰的指节捏得发白,终究只是深深一揖:"臣遵命。"

东宫的飞檐在暮色中如同张开的利爪。朱亦妍迈过门槛的瞬间,一盏滚烫的茶盏擦着她的裙裾砸在地上。"啪"的一声脆响,青瓷碎片在汉白玉地面上绽开一朵狰狞的花。

她眼都没眨,径直跪了下去。碎瓷刺进膝盖的疼痛让她睫毛轻颤,但面上依旧平静如水。鲜血很快在月白裙料上晕开,像雪地里绽放的红梅。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更漏滴答作响。

李适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明黄常服上的团龙纹在烛光下忽明忽暗。他手中把玩着一枚白玉镇纸,指节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窗棂。

良久,他转过身,靴底碾过碎瓷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啧,升平。"他俯身捏住她的下巴,拇指重重擦过她唇上的胭脂,"你今日这身打扮..."目光在她素雅的衣裙上扫过,"像极了冷宫里那些贱婢。"

朱亦妍仰着脸,眼里平静得像一潭死水。

太子突然松手,拍了拍掌。八名宫女鱼贯而入,鎏金托盘上叠着正红色蹙金绣凤广袖裙,在烛火下泛着血一样的光泽。

"换了。"

朱亦妍起身时,膝盖上的伤口撕开得更深。她跟着宫女转入屏风后,褪下的衣裙沾着斑斑血迹,被随意丢在地上。

更衣时,一个年轻宫女手抖系错了衣带。朱亦妍瞥了眼铜镜,突然抓住那宫女的手按在妆台上,抄起金簪狠狠扎穿她的手背。

"下次,"她凑在惨叫的宫女耳边轻声道,声音温柔得像在说情话,"看清楚再碰本宫。"

换上华服后,太子亲自将她按在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两张相似的脸——一个阴鸷如鹰隼,一个艳丽如鬼魅。

妆匣被掀翻在地,十几支金钗叮叮当当滚得到处都是。满殿宫人扑通跪倒,额头紧贴地面,有几个小宫女已经吓得瑟瑟发抖。

"这些破烂也配?"太子冷笑,靴尖踢开一支累丝金凤钗。

贴身太监刘福安膝行着捧来紫檀木匣。掀开的瞬间,满室生辉——九凤衔珠步摇上的东珠足有龙眼大小,莹润的光华在烛火下流转。这正是去岁西域进献的贡品,本该呈给皇帝,却被太子要来打造成了首饰。

"抬头。"太子命令道。

冰凉的金属贴上鬓发时,朱亦妍几不可察地颤了颤。太子突然攥住她的长发往后一扯,她被迫仰头看向铜镜,看见他俯身凑近耳畔:

"记住你是谁的血脉。"金钗狠狠插进发髻,尖锐的簪尾划破头皮,"再敢跟那些杂种厮混..."手指抚过她脖颈,在动脉处轻轻一按,"孤就剁了郭暧的手脚给你当玩具。"

朱亦妍的瞳孔骤然收缩,但转瞬又恢复平静。她看着镜中太子为她整理鬓发的动作,温柔得像在对待最珍爱的傀儡。

"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他最后摸了摸她的发顶,语气亲昵得令人毛骨悚然。

朱亦妍身子几不可察地颤了颤:"是。"

离开东宫时,她的步伐依旧端庄。但转过宫墙的瞬间,背脊就佝偻下来。夜风掀起她的披帛,露出膝盖上已经凝结的血痕。

公主府的软轿候在偏门外。朱亦妍刚踏进轿厢就瘫软下来,手指死死攥住轿帘才没滑倒在地。轿夫们抬得极稳,但每一次轻微的颠簸都让膝盖的伤口传来尖锐的疼痛。

回到寝殿,她挥退所有宫人。当殿门终于关上的瞬间,她像断了线的木偶般滑坐在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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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人两依依
连载中帝姬不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