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宫中一片安静，鸦雀无声，就连沈安脚边的机关兽，都全部乖乖在原地闭紧嘴巴，立正站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当然，后面这部分主要得归功于楼兰。
沈安突然想起前世，他第一次在课堂上学到“鸦雀无声”这个成语的时候。
当时他还很小，学得懵懵懂懂，并不能完全明白为什么“乌鸦”和“麻雀”不叫，就是“非常安静”了。
毕竟就算乌鸦和麻雀不叫了，还有喜鹊，八哥和鹦鹉。
只是在心里隐隐约约觉得，这个词给他一种很难过的感觉。
就像小孩子在感知到爸妈心情不好的时候，会乖乖闭嘴。
如果连鸟儿都知道一个人心情不好，所以不叫了，那这个人一定特别特别难过吧。
“看来你是真的很了解我。”
被白衣人再次揭开一处自己过往的伤疤，李珣的反应却既不悲伤，也不愤怒。
沈安偷偷看向他的侧脸，那种愉悦的浅笑好像已经成为一张面具，焊死在了他的脸上。
李珣开口：“你到底是谁？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
白衣人心中微喜，他的策略成功了，能引得李珣好奇，他就有机会利用自己手里的情报，和他们谈条件，再找机会逃脱。
然而他才刚高兴了一瞬，就听见李珣又说道。
“你希望我这么问吧？”
不知道是不是沈安的错觉，他觉得李珣嘴角的弧度似乎变得更明显了。
“可惜，要让你失望了，我不会问的，因为我一点都不在乎。”
白衣人一时瞠目结舌，这是他绝没有想过的回答。
在这个偏远山村发现李珣之后，他立刻搜集了所能查到的所有与他相关的情报，然后依据这些情报，精心编排了一系列剧本。
这是他多年以来的习惯。
刀剑会有无法击穿的铠甲，但人的心中却总有可被拿捏的软肋，像李珣这样的人尤其如此。
依靠这一招，白衣人过去百试百灵，从无败绩。
直到此刻。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李珣的口气像是在问“你还有没有什么最终遗言”。
白衣人张了张嘴，似乎想再说些什么，但有人先一步让他闭上了嘴。
面容英俊的男人随手掐断白衣人的话，让他和他的宠物一起加入“雕塑”大军，垂眸看向李珣，目光落在他灰白的发顶，又移到他空荡荡的袖管。
李珥：“他说的都是真的？”
他的语气听不出是在说问句还是陈述句。
李珣犹豫了一下，有些含糊地避重就轻，“有些是，有些不是。”
李珥没有问哪些是哪些不是，而是直接道：“你用了“烂柯人”这部分，是真的吗？”
李珣微微低下头，避开男人锐利的目光，“是。”
“现在你一旦离开皇陵就会死，也是真的？”
李珣的声音依然很平静：“是。”
李珥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声音变得柔和了一些，带着一点似有若无的叹息。
“小九，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
楼兰转播的这句话落在耳中，沈安分明看见，刚刚任白衣人百般挑唆讥嘲，始终不为所动的李珣，眼尾突然染上一抹红色，在他苍白如纸的脸上，看起来格外显眼。
“没有。”
李珣抬起头，脸上的微笑清朗如云开雾散，只有眼角绯红，与嘶哑声音中带着点克制不住的颤抖，泄露了他心中汹涌的情绪。
“想到有一天还能再见到三师兄，想到每过一天，就离重新见到三师兄的日子更近一点，就觉得每天都很好。”
李珥看着他，恍惚间想起当年，他第一次见李珣时，他脸上也是这样的笑。
一晃，竟然都过去十二年了——
哦，不对，刚刚那个家伙说，距离他以身为器，封禁蚩罗迦，已经过去了四十三年，应该是五十五年前了。
五十五年前那个春天，他办完差事回京，正逢会试放榜，人太多，把进宫城的路给堵了。
他被夹在人群里，进退两难之间，无意中一抬眼，恰好在人群中看见那个白衣少年。
少年仰头看着张贴的洒金红纸，点点碎金映在他黑亮的瞳仁中，风过花枝，粉白的杏花纷纷扬扬地飘下，落在少年单薄的肩头。
看着他眉眼具笑的模样，他突然就想起那句诗。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合该是这样风流的少年，才衬得上这样的诗。
回去之后，他差人去查，手下人回报，那少年是当年会试第一名，此前还拿了当地乡试的解元，年方十五。
他坐在阴沉沉的暗卫营中，看手下呈上来的奏报，以他的敏锐，一眼就看出少年身上的古怪，虽然一应户籍文碟都做得天衣无缝，但不通情理。
户籍上写，他出身于南方山村，为家中独子，家里世代耕农。
可他记得，少年手上一点务农的痕迹也没有，脸上更没有丝毫晒痕，全然不像是出自穷乡僻壤的农家孩子。
大概是某个不能参加科举的罪人或商贾之后，为了参加科考，才刻意改名换姓，他心中这样想。
按照道理，科举是朝廷大事，隐瞒身份参加科考，罪同欺君，发觉有人不轨，他应该差人再去深查，可他看着这份奏报，却想起那天少年脸上的笑。
这样年轻的解元和会元，要是殿试不出岔子，即便为了治下能出个十五岁便“连中三元”，堪称文曲星下凡的祥瑞，皇上也有很大可能，点他做状元。
这样想着，他把奏报扔进了一旁的火盆里，甚至亲自出手，帮他遮掩过了殿试之前的户籍核验。
那时，他以为少年的笑是为自己光辉灿烂的前程，却没想到，那是为了他终于将要实现自己计划已久的理想，为了他终于能燃起一点火星，把一切肮脏污秽都烧个干净，哪怕代价是他的生命。
他知道他有多恨“请神术”。
所以更知道，他为了救他，不得不动用“请神术”，会有多痛苦。
李珥目光落在他灰白的发顶，又移到他空荡荡的袖管，“你的头发白了。”
李珣依然笑着，“三师兄，你睡了好多年，现在我已经比你还大了。”
他甚至还开了个玩笑，“也就是我们不按年纪排序齿，不然，现在该你叫我师兄了。”
李珥并没被他的笑话逗笑，“手臂又是怎么回事？”
“你说这个啊。”李珣看了眼自己的袖管，轻描淡写，“被人砍断的。”
“是他？”李珥示意了一下已成雕塑的白衣人，眼神带着凛然冷意，仿佛只要李珣说一声“是”，下一秒他就会让白衣人原地从“活雕”变“死雕”。
“不是。”
李珥视线移到沈安和楼兰身上，目光森冷如寒星，“那是他们？”
被他的眼睛盯着，沈安只觉得自己好像是被某种凶兽锁定了，后脊汗毛迭起。
他飞快地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对方似乎误会自己是白衣人这一波的了。
“大人明鉴，我可是良民啊！”他在心中无声辩解。
“也不是。”李珣及时出声解救了沈安，大概是说话有点着急，他猛地咳嗽了几声，喘了口气，才又道：“是很久之前的事了，早就好了，不碍什么大事，你知道的，我左手字写得也很好。”
说完，他对沈安他们招招手，示意二人过去。
沈安正在听楼兰转播，见状和楼兰一起走过去，机关兽乖巧地跟在他们脚边，行走间蹭了一腿的毛茸茸。
走到近处停下，李珣指着沈安，对李珥介绍道：“这是阿珉的徒弟，叫长安。”
“阿珉的徒弟？”李珥看向沈安，眼神变得温和些许。
沈安拿出从前过年对付长辈的标准乖巧笑脸，“长安见过三师伯。”
李珥对他略点了下头，顿了顿，伸手递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木盒。
沈安看着递到面前的木盒，眨眨眼，这是什么意思？
李珣道：“收下吧，这是你三师伯给你的见面礼。”
沈安惊喜，这三师伯可以啊，竟然还有见面礼收！
他双手接过木盒，微微躬身，“多谢三师伯。”
“阿珉入门晚，你还没见过他。”李珣指了下沈安腰间的玉佩，“连弟子牌都没认出来，要叫阿珉知道该伤心了，他一直想见你的，总是问我，三师兄什么时候回去。”
李珥目光停留在玉佩上，沈安见他感兴趣，赶紧十分有眼力劲地把手上的木盒收进随身空间，摘下玉佩，举到他面前，方便三师伯看个清楚。
“这就是最后那块羊脂玉？。”
“是啊。”李珣道：“十一来了之后，师父好些年没收弟子，大家都好奇最后一块玉是什么，听说他们还私下开了赌盘，赌到底是哪一种。”
“你也赌了？”
“没有。”李珣语气中有点遗憾的意思，“我想下注，他们不许我参加，说我要参加就是舞弊，不然我必定要押羊脂玉。”
闻言，李珥好像寒冰封冻般的英俊脸上，表情终于出现了变化，他嘴角微微提了提，竟然笑了，这一笑恰如寒冰化冻，千树万树梨花开，沈安在旁边看着，心都忍不住漏跳了一拍。
自从林师师那场演出之后，不停有玩家在论坛发帖，探讨攻略NPC的可能性，还有不少人去问官方，当然了，官方仍旧是一如既往的装死。
而广大玩家们似乎是从这种回复里得到了一种鼓励，毕竟没说不行，那就是可以的意思啊，遂纷纷开始了攻略NPC的行动，游戏里稍有姿色的NPC，都在论坛里有专门的攻略贴。
沈安看着他三师伯这张蓝颜祸水的脸，这要是发在论坛上，攻略贴怎么不得成千上万啊。
李珥：“也是，要是你参加，该一窝蜂都跟着你下了，哪还有赚头。”
感谢大家的评论和营养液！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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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七十二章 见面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