鸢飞虽不喜秦玉穆的独断专行,但也敬畏她戎马半生、百战百胜,单她一人就可抵数万军马。
秦玉穆此次回京对于京城局势引起了不小的动荡,宫廷、内阁、六部文武百官都在盯着她的一言一行,鸢飞也一样,秦玉穆此人究竟是敌是友?
鸢飞自知自己现在在朝堂的处境是孤立无援,嫆昭明有意将她养成一个孤臣,所以交给她的事大多都是得罪人的。
鸢飞知道她听从嫆昭明的吩咐做了这些事,就会孤立无援,但她别无选择,她如果违抗嫆昭明的命令,那她连进入朝堂的资格都没有。
但她也清楚,如果想谋求更大的权力,想保全公主府一帮人,她就不能做帝王纯粹的孤臣,她需要盟友,秦玉穆会成为自己在朝堂的盟友吗?
事实上,鸢飞没有把握,如果说没见到人之前她还觉得有五成的几率,那现在,她在联姻之事上已经拒绝了秦玉穆,秦玉穆又是独断专行的性子,五分的几率已经慢慢变成了三分……一分。
鸢飞望着秦玉穆的眼神依旧沉静,但握着玄玉笏板的双手已经渗出汗渍。
一直垂着眼看似在打瞌睡的秦玉穆感知到一道灼热的眼神,抬起头来,一眼抓住了紧盯着她的鸢飞,隔着大放厥词的男人们,两个女人无声地对望。
秦玉穆当然没有打瞌睡,她只是懒得听朝堂里这些酸儒们的陈腔滥调,而且她也深知,自己功高至此,定然会惹来帝王忌惮,所以她选择放大傲慢与无理、伪装懒散与放纵,力图将自己塑造成一个骄傲自大、贪图享乐、脑子空空、不通政事、只会打仗的将军。
故而这几日,她让管家包圆了京城几个有名的南伶馆,把里面的男子全都请到了将军府来犒劳木兰军大大小小的统领们,将军府这几日每天都是吹笙鼓乐之声不绝于耳,直到天明,歌舞之声才慢慢淡下去。
在外人眼里,秦玉穆玩得太过了,她自己都连着好几日醉得不省人事胡乱睡在几个男伶怀中,还差点耽误了早朝正事,更别说木兰军其他女子了,真是败坏京城风气,批评斥骂的折子就像虫虻一般密密麻麻飞到了皇帝案头。
但皇帝对此乐见其成,他毫不理会言官自以为的慷慨陈词,甚至还主动给将军府送了一批色艺双绝的男伶过去。
按照秦玉穆的想法,她要藏拙,对于朝堂上的任何政事,只要与自己无关的,她都不发表意见,随你们,爱咋咋地,反正说来说去都是些废话!
再说了,鸢飞才强硬地拒绝了她,谁还没脾气了,她脾气可大了,她都已经想好了早朝后去堵鸢飞,结结实实揍她一顿!
孩子任性不听话,揍一顿就好了!
她都不听老子话,现在眼巴巴地要老子帮她?哼!
但是吧,话又说回来了,这丫头说的这件事倒还确实得办。
她自己带的木兰军里就有士兵是为了躲阴婚而出逃的,虽然那个士兵活下来了,但她有个姐姐就是被活埋而死的,秦玉穆早就不爽阴婚这个破事了,如今鸢飞所提正合她意。
秦玉穆扫了一眼还在激情喷粪的某几位大儒,这帮酸儒们说话实在是让人太生气了,说的什么狗屁东西,听得老子火气直冒!
那几位大儒满口唾沫直喷,说到激情处,他们几人更是用手指着鸢飞,
“殿下真是不孝不义,早逝的男子在九泉之下形单影只,阴婚之举也是为了尽孝,让逝者团圆,殿下此举,真是罔顾天下人的孝义。”
“不论人间地府,阴阳有序,才可得和谐大道,若没有阴婚,孤阳难支,届时无数孤魂野鬼怨气冲天,扰乱阴阳平衡,招致旱涝频发,必将陷万民于水火之中,殿下怎可为一己之私,酿成如此大祸!”
前几位在拿纲常伦理、阴阳调和说事,后面的人更过分,直接对鸢飞展开了人身攻击。
“殿下自己云英未嫁,未经夫妻之事,又怎能妄断阴间婚嫁之是非?实在荒唐儿戏!
再者,殿下一介女流,怎知宗庙祭祀之重,殿下今日要废阴婚,明日就敢改宗法秩序,实在是胆大妄为!”
他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涕泪横流,哭诉:“陛下,老祖宗的法度,万万不可变啊!还请陛下……”
他哭到一半,怒火蹭蹭蹭往上涨的秦玉穆终于受不了这群酸儒们的屁话,直接操着笏板大踏步走过来,照着他的秃脑袋就是一拍!
“砰!”
光打不够,秦玉穆一脚直接踹了过去,嘴里骂道:
“老娘让你胡说八道,满嘴放屁!这么爱阴婚,老娘现在就送你去地府里陪那些战死沙场的女兵们!”
鸢飞见秦玉穆态度鲜明,一直有些惴惴不安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眉眼舒展开来,还有闲心说笑,
“别,女兵姐姐们也是讲究的,这位大人又老又秃,还爱喷粪,就是送下去了也没有姐姐愿意要她。”
“咳……咳咳……”朝中不少人实在忍俊不禁。
“你!”那位被秦玉穆踹倒在地的酸儒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竟然被秦玉穆又打又踹,跟着就听到了鸢飞这一番嘲讽的话,他满脸愤怒地抬起头,想要反驳,又是一道黑影当头击下,“咚”的一声,这下他彻底晕倒在了地上。
“咳……”
秦玉穆若无其事地收回打人的笏板,“本官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经打,身子骨太弱了,还得再练!”
秦玉穆这几板子下去,终于让群臣回忆起了曾经被秦玉穆拿着笏板敲的恐惧,呃……这位看起来好像比公主更吓人,毕竟她是不讲道理直接上来就打啊!
打了还要怪你太弱,这你找谁说理去!
群臣面面相觑,方才还在慷慨陈词的酸儒们在秦玉穆武力的直接威胁下,终于闭上了满口喷粪的嘴。
鸢飞第一次深刻意识到,话语权原来也可以靠打来获得,打得他们不说话了,话语权自然就轻松得到了。
鸢飞面向文武百官,严肃道:“诸位大人指责本宫不孝不义,但本宫想问问诸位大人,以活人之命,殉已死之孝的阴婚难道就算得上仁义吗?
前朝提倡守节,但本朝立国之初就鼓励寡妇改嫁,究其原因是战事导致大量青壮男子死亡,为了人口的繁衍所以我们才鼓励民间女子再嫁。
时至今日,立国已三十年有余,人口逐渐繁盛,难道我们现在要为了这莫须有的阴婚,牺牲数万活人的性命?
那朝廷大力鼓励寡妇改嫁是在做什么?做无用功?”
眼看众人不说话。鸢飞叹了口气,继续道:
“本宫知道,诸位大人觉得本宫是女子,以女子之身进入朝堂是在牝鸡司晨。但本宫也好、秦帅也好,我们固然是女子,但更是大玄的子民,为天下分忧解难,本就是我们该做的事。
如果朝堂上有大人能像秦帅一样百战百胜,如果晋城水患有皇亲国戚愿意亲赴现场赈灾救难,那本宫二话不说,当场退位让贤。”
“这……”
文武百官哑口无言,这世上有几个人像她俩一样变态啊?
眼看众人被说得还不了嘴,鸢飞乘胜追击,当即转身对嫆昭明拱手:
“父皇,既然诸位大人都默认了废除阴婚之事,还请父皇当即下令,通告全国,以彰显父皇仁爱之心。”
嫆昭明看着鸢飞急不可耐的样子,内心觉得好笑,怎么这么毛毛躁躁、沉不住气?
鸢飞前几日的表演还是有效的,起码此刻她在嫆昭明眼中,还是个不成熟的、需要父亲帮助的孩子。
因此,嫆昭明难得顺了她的意,在文武百官还没组织好语言出声反驳的时候,当即敲锤定音。
“行,既然百官都默认了,那就按公主说得办!”
“欸???”
百官面面相觑,不是还在商量吗?怎么就默认了,面对秦帅和公主的威压,咱们说不了话,内阁你得站出来啊!
当下不少人向内阁四位大臣投去了求助的眼神,指望他们拦一拦。
但内阁四位大臣中,贺威本就是秦玉穆的义弟,他自然不会和义姐对着干;尹辜晰昨晚大半夜被友人拉起来赏雪,现在脑子都还昏昏沉沉,废除阴婚又没损伤他的利益,他才懒得开口,有这个吵架的功夫,他还不如趁机打会儿瞌睡呢。
张安晏和徐茂修一向和公主立场不合,众人的目光大多也放在了这两人身上,但出乎众人意料的,张安晏把双手揣在衣袖里,一副陛下说得对的表情也就算了,怎么徐茂修也不说话???
四位内阁大臣都不说话,废除阴婚这件事在秦玉穆和鸢飞一个武力震慑一个言语辩驳下,最终成功落定。
散朝后,有熟识的官员问徐茂修为什么不阻拦公主,徐茂修没说话,但内心发出冷笑,好家伙,一个个把他当傻子糊弄呢?
他虽然看不惯公主,但废除阴婚这件事就本质上来说确实没错,使绊子的机会多的是,他可不想在史书上落个不仁不孝的名声。
张安晏更是笑得坦然,老徐和公主是政敌,他和公主可不是,自家孙女还住在公主府呢,再者眼看皇帝越发信重公主,他要是再这么没眼色,天天和公主对着干,他就是个猪脑袋!
废除阴婚之事终于敲定,但鸢飞还没来得及高兴几日,很快,另一桩麻烦就找上了门。
这日下午,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青黛突然脚步慌张地跑到了公主府,一见到鸢飞她扑通一声立马跪下,哭求道:
“陛下要废后!还请殿下救救我家主子!”
笏板:文武百官面见君王时的工具,可以记录皇帝的旨意或者是自己要上的奏疏,跟我们现在的上班开会的厚本子一样。当然,你也可以拿它打人,秦玉穆曾经就是一手笏板打遍朝堂无敌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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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7章 二女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