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公主府依然亮着一盏灯等着晚归的鸢飞。
鸢飞推开门,寒意闯进温暖的屋内,棠落和清琦正窝在软榻上一边看着时新的话本一边等着她。
见了她回来,两人同时抬起头,鸢飞捣乱,把寒凉的手放在两人温热的脖子旁,惹来两人的不满。
“今日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棠落好奇。
张清琦嘴毒:“只怕是遇到了意外,她能活着回来就不错了。”
鸢飞把今日她伪装完美女儿的事,一五一十告诉给了两人,末了感叹道:“我总算是知道朝堂上那些看不怪我、又不得不对我毕恭毕敬的大臣们心里究竟在想什么了,老实说,有点恶心。”
张清琦毫不客气地嘲笑鸢飞:“谁让殿下的生死还在陛下手中呢?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棠落温柔笑道:“姐姐日后还是对文武百官们好点吧。”
鸢飞摇头,“不,比起自己不爽,我宁愿让他们不爽!”
她忽然想起什么,跟棠落说:
“嫆昭明虽然承诺不会再给我指婚,但是秦帅应该不会放过秦远征。虽然说秦家还有其他未婚男子,但秦远征是最拿得出手的。秦帅也察觉了嫆昭明的忌惮,她知道要保全秦家,最好的办法,就是把秦家送上皇家这艘大船。”
棠落拧了拧眉,这辈子她不打算再和秦远征成亲生子,但要让她亲眼见到秦远征和别的女子成亲,她这心里总不是滋味,从理智上来说,她知道自己不应该这么自私,可是从情感上,她又无法坦然接受。
她强撑着说:“我没关系,他总要成亲的。”
张清琦给棠落出了个坏点子,“反正你不打算和秦远征成亲生子,不然把秦远征阉了,让他以太监之身进公主府服侍你,就和湖狸一样,也挺好的呀!”
棠落嗔怪地看着张清琦,有点好笑,“少出些歪主意。”
张清琦嘴角噙着笑,“说不定他会同意呢?你去问问嘛。”
“秦远征这个事不急,我先跟你们说个嫆昭明的事。”鸢飞打断了两人。
她从小火炉上拿起烤好的甜橘子,剥开后先给她俩一人喂了一半。
外面寒风呼呼作息,三人窝在软榻上,盖着小毯子,吃着热橘子,含糊不清地讨论着帝王讳莫至深的秘密。
鸢飞说:“我们之前不是试图找嫆昭明的弱点吗?这几个月宫里的人给我传了几条消息,我整合了一下,发现嫆昭明确实有些不对。宫里最小的孩子,是比我十六岁的嫆菁宁,这十六年来后宫再没有一位妃嫔怀孕。”
张清琦直言:“他不行?”
棠落弱弱替亲生父亲分辨,“应该不至于吧。”
鸢飞摸着下巴,语焉不详,
“有人偷偷翻了起居注,这十六年里嫆昭明没有宠幸过妃嫔。”
张清琦的思路顺着这个方向飘走,“一个正常的男人突然不近女色,不是不行还能是为什么?但是如果他身体有损,不可能朝野没一点风声啊。”
鸢飞灵光一闪,“嫆昭明的不近女色和皇陵工匠的死正好在同一时间,皇陵肯定有问题。”
张清琦打击她,“皇陵有问题你也没办法,皇陵修成之后就再也没打开过了,且外围还有重兵把守,要想进皇陵,只能等皇帝死了,皇帝要是真死了,他的秘密也就不重要了。”
鸢飞打起了另一个人的主意,“我们不可以,他亲儿子一家不是在皇陵吗?”
“你的意思是……”
两人对望一眼,想起了某个倒霉的太子,棠落无奈一笑,说好的平静日子呢?
说是要打探皇陵,但此事八字还没一撇,鸢飞当前要务一个是她与秦家联姻之事,一个是她准备在下次朝堂提起的废除阴婚之事。
联姻之事,嫆昭明是放弃了,但秦玉穆那里只怕不会善罢甘休,她得想办法说服独断专行的秦帅。
废除阴婚这件事她想做已经很久了,她从玉湖离开,就是因为救了要被强迫嫁给死人的李桃,当时她如果不立刻带着三个人立刻,她们四人早就身首异处了。
最开始鸢飞还自觉自己干得不错,救了李桃的性命,可是时日越久,她读的书越多,经历的事情越多,她就越发觉得自己做的远远不够,李桃只是阴婚这种恶劣习俗下的其中一个受害者,死在阴婚之下的女子不知有多少。
走到今天,她已经明白,阴婚背后的根源是这个不把女人当人的世道,世道一天不变,依然会有人为此丧命,而这个不公的世道,又岂止阴婚这一件事?
鸢飞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改变这个世道,她只知道,她所做的每一件事都要无愧于心,所有的荆棘,都要一刀刀斩断。
而阴婚,就是目前她要斩断的第一刀。
过了三日,鸢飞带着几人合力写下的奏疏出府去上朝。
本朝常朝的时间在卯时(五点-七点),大多数官员寅时(凌晨三点-五点)就要在午门外等候,住得远的官员,大多半夜就要起床收拾,往宫门赶。
鸢飞的公主府离得近,她还能多睡一会儿,但也晚不到哪里去,她照样要和所有人一样寅时等候在午门外。
不过她年轻气壮,又有武艺傍身,身体好,倒也没什么,好些官员一大把年纪了站在冷风中等着上朝,实在艰辛。
寅时到了还只是开始,等到卯时,官员们随钟声依次进入,冬日上朝格外折磨人,只有一品官员才能进入太和殿,其余人依品第依次往外站,绝大多数官员都只能站在殿外,忍受着呼呼刮来的冷风。
本朝的朝会和以往朝代对比起来算是轻松的了,常朝十日一次,且参与的官员也有门槛,四品以上在京官员才可参与,不然若是所有在京官员们每日都是这么折腾,只怕活不了几年,一半人都魂归西天了,朝廷哪里经得起这么庞大的人员损耗。
不过虽然常朝十日一次,但在京官员每逢初一十五还要参加的朔望朝,这个不限品阶,所有官员都要参加,沈玠就是在这次朝会中敲响的鸣冤鼓。
除了朔望朝和常朝,还有元旦、冬至举行的大朝,大朝参与的人是最多的,还包括从外地赶回京城述职的官员。
除了上朝,官员们也要去各自的衙门点卯,总的来说,官职越高的人参与的朝会越多,但官职越低的人做的事越多。
鸢飞这日和往常一样站到了午门外,她并不算是到的最晚的,等了一会儿,钟声敲响,尹辜晞和往日一样踩着钟声飞奔过来,气还没喘匀,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衣帽,他若无其事地混进了一品大臣的队伍中。
钟声响完,午门已开,秦玉穆这个时候才不紧不慢地越过所有人走到武将最前方的位置,鸢飞跟在内阁众人之后,落后秦玉穆几个身位。
秦玉穆却没管那么多,一把拽过她的手腕,把她扯了过来,语气不善,“你瞧不起我秦家?”
离得近了,鸢飞嗅到她身上混杂着血腥和刀锋铁锈的独特气息。
鸢飞以前倚仗着武艺,一直都是她以武力镇压别人,哪里遇到过被别人用强的时候,她挣了几下,但秦玉穆这只手就像是重若千斤的玄铁一样,怎么挣都毫无反应,她第一次在武力上吃到苦头,颇有些无奈。
文武百官也注意到了二人的动作,见这半年横行朝廷、下手毫不留情的再世阎罗鸢飞竟然在秦帅手上吃了个哑巴亏,都乐得纷纷探出脑袋,瞧起热闹来。
虽然说他们也不喜欢秦玉穆,但秦玉穆很久没有回京,他们已经逐渐淡忘了秦玉穆曾经带给他们的阴影,眼下只记得鸢飞的狠辣了。
鸢飞苦笑,“我怎么会看不起秦家?”
“远征你不满意,那你从我秦家另外挑个人,反正你的驸马只能是我秦家人,你的孩子一定要留着我秦家的血!”
秦玉穆语气之强硬,让鸢飞也有些烦躁起来,若是换了别的时候,她还能好好给秦玉穆解释,但眼下她惦记着废除阴婚之事,实在无法分心去解决这件事。
鸢飞心里焦躁,脸上难免就露了三分,秦玉穆看见了,更加恼火,她自觉自己身为长辈,让鸢飞从秦家随意挑一个男子为驸马,已经够给鸢飞面子了,鸢飞竟然还不耐烦?!
“殿下!我戎马半生,脾气可不太好,殿下若是敬酒不吃,就别怪我请殿下喝罚酒。”
秦玉穆这个请字咬得格外用力,鸢飞也很是恼火,哪有硬逼着人成婚的道理?
她语气也不好起来,“秦帅,你我非亲非故,我的婚事不用你操心!”
秦玉穆蓦地停下脚步,怒瞪着鸢飞,她被鸢飞这句话彻底激怒了,这个孩子竟然敢说她们非亲非故?!鸢飞抬起头也不甘示弱地盯着她!
两人都是不服输的倔强性格,所谓一山不容二虎,两虎相撞,势必要掀起一场战争,文武百官们极力忍住自己鼓掌叫好的冲动,他们恨不得两个女子当场就打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想看的热闹终究没有发生,两人虽然都不服输,但两人也都有脑子,不至于在大殿前就打起来,至于以后会不会打,那就是之后的事了。
鸢飞今日最重要的事,还是要废除阴婚。
早朝上,她直接奉上了奏疏,提出了废除阴婚之事,和她料想的一样,她迎来的是铺天盖地的反对之声。
不论是真心拥护阴婚的,还是借机打压她的,总之几乎所有人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文武百官激情反驳她的提议,唾沫肉眼可见地喷到了她脸上。
少数官员就算赞成鸢飞的提议,在群情激愤之下也不敢开口,鸢飞自知这其实不是个好时机,她才处理完民间放贷之事,文武百官对她怨恨颇深,不论她这时候要做什么,大家都卯足了劲阻止她。
但她实在等不及了,她就是想做这件事,这个时候不是好时机,下一次她就能等到真正的好时机吗?
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
而且这次,秦玉穆在。
鸢飞抬手抹去了脸上的唾沫,沉静的目光望向了另一边的秦玉穆,她想知道,废除阴婚这件事,秦玉穆会怎么抉择?
ps,女主母亲和皇帝没关系,女主是纯粹的草根出身,唯爱草根掀翻天龙人的设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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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废除阴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