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鸢飞惊讶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她知道两人之间有情,虽然两人都不是那种感情用事的人,但情感就是会影响一个人的判断。
这也是她让棠落从秦远征手里夺剑的原因,但她怎么也没想到,棠落竟然毫不犹豫地捅出了这一剑。
嫆昭明第一次认真地看着棠落,眼神流露出欣赏。
秦远征看着心口的那柄剑,半天都回不过神来,他抬头看着棠落,目光里满是不解与受伤,“棠落?”
棠落拔出了秦远征心口的那柄剑,血花飞溅在她白皙的脸庞上,她的目光最开始蒙昧的遵从到慢慢恢复神采。
她看着秦远征,看着他眼里的不解与受伤,眼神浮现出她从未有过的怨恨。
棠落性情温和,从不与人发生冲突,她习惯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她从未怨恨过谁,更别说怨恨上辈子恩爱的丈夫了,即使上辈子被割喉而死,她也从未生过怨恨之心,她只是想安安稳稳地活着。
但是今日,当秦远征的剑锋对准鸢飞的时候,棠落似乎找到了名正言顺的理由去怨恨他。
阿娘死后,姐姐就是她生命里最重要的人,任何人都不能伤害姐姐,秦远征怎么能伤害姐姐?
伤害姐姐的人都去死吧!这么想着,棠落捅出了那一剑!
棠落本以为捅出那一剑后,自己会痛苦、会后悔、会挣扎,可真正挥出那一剑,真正看到秦远征的鲜血喷出,她才发现自己内心不仅有那些因爱而生的痛苦挣扎,还有畅快!
这股大仇得报的畅快从何而来?她和他之间有仇吗?有吗?没有吗?
上辈子,棠落反反复复告诉自己,作为丈夫秦远征已经做了他全部能做的了,自己所遭受的痛苦折磨与他无关,所以不要恨他,也不要恨别人,要怪就怪自己运气不好生为女子。
可是,还是好恨啊!
恨明明是两个人的孩子,为什么只有自己需要承担生产这样莫大的痛苦,恨明明自己付出牺牲了那么多,可所有人一边苛刻自己,一边却在夸赞他,凭什么!到底凭什么!
她怔怔地想,他只是爱她,却不在意她的痛苦。凭什么他只要爱就足够了!而自己即使耗尽心力、流尽血泪,却还是要被指责不够!
这不公平,一点也不公平!
她看着秦远征,目光逐渐明朗了起来,她一向温婉的面孔上流露出秦远征陌生的坚毅,在秦远征的疑惑之中,棠落捅出了第二剑。
这一剑不需要任何她人的命令,完全由棠落自己挥出,昭示着她所有的怨恨和不满。
痛苦如果没有出口,只会反噬己身。
与其折磨自己,不如捅死别人。
棠落重重呼出一口积聚在灵魂深处两辈子的郁气,再次拔出了秦远征心口的那柄剑。
秦远征不明白棠落为什么要捅自己两次,如果说第一剑是为了保护公主,那第二剑又是为什么呢?
但秦远征即使疑惑,也没有问出口,他只是露出了包容的笑容,“你能活着就好。”
棠落眼里的恨意更深了,她一直一直告诉自己不要去恨,可她现在才恍然,她非常非常厌恶秦远征这种“包容”的笑容。
他包容?到底是谁在包容谁?自己从来不需要他自以为是的宽宏大量!
“我恨你!恨你自以为是的宽容,你以为是在你宽容我的任性吗?不是的,是我在包容你,是我在宽容一个口口声声说爱、却什么都不付出的男人!”
棠落第一次说出了自己内心埋藏许久的、连她自己都忽视了的真实想法。
看着秦远征脸上的错愕,棠落还在继续说着,“收起你这幅深情楚楚的面孔吧,实在是虚伪至极!”
“姚韫不说爱,可他会为了姐姐毫不犹豫地背叛天子,你呢,你天天说爱,你付出了什么,你什么都没付出!”
“我……我没有。”秦远征露出真切地受伤的表情。
“你以为你禁卫军统领的位置怎么来的,是因为你武功高强、能力出众吗?
不是,是因为你姓秦!秦家悉心栽培你,抚养你长大成人,可你呢?
你丝毫不顾及秦家人,你满口喊着叛臣贼子、忠君爱国的时候,你心里想过真正关心你、在乎你、抚养你长大成人的家人吗?”
“你没有!你心里只有虚伪的忠诚,完全没有真正的亲人!”
“既然你这么忠诚,那就跟着你主子一起下地狱!”
棠落说着,毫不犹豫地捅出了第三剑,这一次她没有再从秦远征体内拔出这柄剑,秦远征怀揣着满腔的疑惑,重重地倒了下去。
他到死都不能理解棠落的怨恨,他听清楚了棠落的每一句控诉,可他一句都没听懂。
爱是错的吗?忠诚是错的吗?他不懂,直到死,他都不懂。
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爱人是一种怎样的感觉?棠落看着满手的鲜血,方才那股不知从何而起的勇气渐渐从身体抽离,她虚脱地晃了晃身体,有些站不稳,好在被及时跑来的天冬接住了。
鸢飞仔细打量着妹妹,见她确实没受伤,这才松了口气,“没事,都会过去的,姐姐一直在你身边。”
“嗯。”棠落虚弱地笑了笑。
“你们姐妹俩倒是一样心狠手辣。”嫆昭明发出意味深长的笑声。
“我让你说话了吗?闭嘴!”鸢飞恼了,笔刀逼近了他的喉咙。
“秦远征虽然死了,禁卫军还在,鸢飞你现在投降,我还能饶你一命,何必非要与我作对呢?”嫆昭明轻咳两声,浑然不顾笔刀在喉咙上划出的血痕,兀自说着。
“哈,是吗?”面对嫆昭明的胜券在握,鸢飞不咸不淡地笑了。
嫆昭明知道她不是无的放矢之人,眉头缓缓锁上。
果然,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内,有太监踉踉跄跄跑了进来,惊慌喊着:“女军打开了宫门,女军杀进来了!”
他话音方落,一柄大刀砍了过来,一刀斩首,他的头颅在地上孤零零滚了两圈,在满地鲜血中又添了一笔。
红琮手提大刀,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带着一支训练有素的女军杀进了金銮殿,三下五除二就拿下了方才还在耀武扬威的禁卫军。
“朕已下令封锁皇宫,你们是怎么进来的?”嫆昭明是真想不明白。
“高高在上的皇帝肯定记不住我们这些卑贱的罪奴啦!”一个轻灵的身影从满脸是血的女军统帅红琮身后步出。
那是一个年轻女子,着一身绿裳,身姿似柳,气质如莲,让人见而生怜。
嫆昭明没认出这个女子,倒是皇后认出了这人,“婉美人。”
婉美人就是当年与侍卫私通有孕的那人,皇帝本要杀了她,后来鸢飞为她求情,她被送入掖庭,保住了一条命。
皇后陆陆续续认出了婉美人身边那些曾经鲜活却被打入掖庭的面孔,老实说,她也没想到鸢飞在掖庭埋下了这么多钉子,而这些人竟然从内部杀出,杀了守门的禁卫军,打开了宫门,迎了红琮她们进来。
“里应外合,原来是你们这些掖庭的罪奴打开了宫门。”嫆昭明也反应了过来。
他转眸看向鸢飞,神色莫测,“宫内一支女军,宫外一支女军,你竟然早有准备。”
鸢飞不置可否,婉美人则露出活泼的笑容,“我们不仅是打开了宫门哦,我们还杀了陛下的禁卫军呢。”
嫆昭明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看着那些被女军们制住的禁卫军,他知道自己已经大势已去,他瞥了一眼跪着的禁卫军们,“真是没用。”
说老实话,也不能怪禁卫军没用,实在是敌人太强。
红琮率领的这支从宫外杀进来的女军,其士兵都是从海棠军和木兰军选出的精锐,身经百战,绣花枕头一样从未上过战场的禁卫军自然打不过她们。
伴随着女军们以悍勇之势杀入宫殿,禁卫军们也失去了反抗的心力,不论徐茂修如何扯着嗓子嘶吼,他们一个接一个全都放下了武器,束手就擒。
大势已去,徐茂修绝望地闭上了眼,然后奋不顾身朝着金銮殿的立柱撞了上去。
鸢飞没拦,纵使徐茂修有才能,但他的忠诚只对着嫆家,他不会效忠一个假公主。既然如此,她也不必勉强,干脆全了他的忠义之名。
亲眼目睹徐阁老撞柱而死,满朝文武发出一声慨叹,但敬佩归敬佩,再没有一人效仿他,即使是被女军架住了脖子的皇帝党也没有,虽然之后可能要被公主清算,但也没有人主动求死。
能活,谁愿意死呢?殿内重新归于寂静。
“你要立即杀了我吗?”
“不然呢,留着你只会后患无穷。”
“可我还有些谜团没解,你也是,你难道不想知道你母亲的死吗?”
鸢飞将笔刀往外挪了一寸,“说吧,为什么要杀了陶羽她们,又为什么要追杀方宜莲,要抢走她手里的孩子。”
嫆昭明眼神疑惑,他不认识鸢飞提到的这两个人,但结合鸢飞之前说的皇陵,和现在说的孩子,他从记忆深处翻到了一些微小的碎片。
“原来,你就是那个承文元年在皇陵出生的孩子。”他恍然大悟,瞳孔里还有些惊喜。
“咳咳……”他断断续续地咳着,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着荒谬至极的话,“皇陵的东西,当然是朕的所有物。”
鸢飞眼里的怒气腾地一下被点燃,眼神狠厉,手腕翻转,手中的笔刀骤然用力朝着嫆昭明的脖子割去!
假公主要直接杀了真皇帝!
在场所有人瞳孔缩紧,嫆昭明却仍然挂着浅笑。
几道影子忽然不知从何处闪出,鸢飞身周几股力道同时传来,将她扯离嫆昭明,每道力竟然都不亚于吴公公蓄力一击!
眼见自己握刀的手要被扯开,鸢飞当机立断,喊道:
“红琮!”
“砰!”
和鸢飞的声音同时落下的是一道枪声。
新时代的子弹杀死了旧王朝的君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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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7章 弑父夺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