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婚礼

一月底的北海道被皑皑白雪包裹,水之教堂如同镶嵌在雪原中的冰晶。

尖顶穹顶覆盖着蓬松的积雪,仿佛是天使抖落的羽翼,在淡金色的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教堂正面的落地玻璃上凝结着薄霜,将外界的严寒隔绝在外,却又将成片的雪松林框成流动的油画。

那些被积雪压弯的枝桠低垂着,像一群沉默的祝福者。

教堂内部,暖黄的灯光透过彩绘玻璃在地面投下斑斓的光斑,与新娘洁白的头纱交相辉映。牧野杉菜握着花泽类的手站在圣坛前,睫毛上还沾着从室外带进来的细碎雪粒,在灯光下微微发亮。当神父宣布可以亲吻新娘时,花泽类微微侧头,指腹轻轻擦过她冻得泛红的耳垂,这个温柔的动作让杉菜的脸颊泛起更深的红晕。他们的吻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颠沛流离都融化在这个瞬间。杉菜的手指下意识地抓紧了类的西装下摆,那里还残留着室外的寒气,却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安稳。

花泽类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过她,那双总是蒙着薄雾的眼眸此刻清晰得像结了冰的湖面,倒映着她的身影。

他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

不是因为冷,而是因为激动,这种鲜活的温度让他嘴角的弧度变得真实而柔软。

后排的长椅上,西门总二郎将围巾又紧了紧。教堂里的暖气很足,但他还是习惯性地保持着优雅的姿态,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红木椅面。看到圣坛前那对璧人相视而笑的模样,他忽然低低地叹了口气:“真没想到啊……”

话音未落,身旁的美作玲已经接话:“谁能想到呢?当年类眼里只有藤堂静,现在看牧野的眼神,简直像要把人融化了。”

西门轻笑一声,目光掠过牧野杉菜胸前那枚简约的珍珠胸针。

那是她用自己报社主编的第一笔奖金买的,与腕间那只戴了多年的银质手链意外地相配。

“更没想到类会为了她,跟家族据理力争整整两年。” 他想起三年前花泽类在家族会议上摔碎茶杯的模样,那时的决绝与此刻的温柔判若两人,“还有牧野,当年那个在天台哭着说‘我绝对不会认输’的倔强丫头,现在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美作玲哼了一声,语气却软了下来:“她那股韧劲倒是没变。上次在财经论坛上见她,穿着一身灰色西装跟投行大佬辩论,眼神亮得吓人。” 他顿了顿,看着牧野踮脚帮类整理领结的动作,忽然觉得眼眶有点发热,“不过这样挺好,两个人都在往更好的地方走。”

他们的低语落在道明寺司耳中,他却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对他而言,花泽类与牧野杉菜的结合早已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九年前,他就见过类在牧野被欺负时,悄悄把肇事者的车胎放了气;也见过毕业舞会上,牧野含着泪,看向花泽类守护在藤堂静身旁的眼神。

那些藏在沉默与倔强之下的情愫,旁人或许看不真切,他却看得一清二楚。

可当花泽类为牧野杉菜戴上戒指的瞬间,道明寺司的呼吸还是滞了半拍。那枚铂金戒指套上无名指的反光,突然在他眼前炸开一片刺目的白光。

他恍惚看见九年前的自己,站在类似的圣坛前,正小心翼翼地为林安戴上戒指。

那时他幻想的婚礼,比这盛大一百倍。

教堂穹顶要缀满流星般的水晶灯,地毯得是从波斯空运来的丝绒,可安安的婚纱要最简单的款式,因为她说过,喜欢简单的设计......

他甚至幻想过她会在交换戒指时哭鼻子,到时候要怎么笨拙地用西装袖口给她擦眼泪。这些画面像被反复播放的默片,在他脑海里盘旋了九年,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仿佛昨天才构想过。

心口突然传来熟悉的钝痛,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道明寺司看着花泽类将牧野拥入怀中,忽然清晰地意识到,那些关于他和林安的幻想,还未褪色。爱而不能相守的苦涩像陈年的酒,在喉咙里灼烧着,带着令人窒息的浓度。他明明已经站在了权力的顶峰,却仍在这场感情里患得患失,害怕所有的坚持最终都成了徒劳。

此刻看着两人交换戒指时默契的对视,他心里竟生出一种 “总算尘埃落定” 的平静,可这平静之下,是翻涌不息的爱恋与伤痛,像冰与火在血管里反复撕扯。

道明寺司的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显然是无意识地攥紧了拳头,直到西门提起 “林桑” 这个名字,他的指节才骤然松开,留下几道深深的红痕。

“哎~林桑没来真的太可惜了......” 西门的声音带着刻意放轻的感叹,眼角的余光却紧紧锁定着道明寺的侧脸。他看到对方下颌线猛地绷紧,像是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

在道明寺司骤然投来的压迫性视线中,西门反而笑了起来,手指轻轻敲了敲自己的膝盖:“上周我可是郑重邀请林桑,来日本参加类和牧野的婚礼。” 他特意加重了 “郑重” 两个字,像是在试探什么。

“啧。” 美作玲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嗤,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双臂抱在胸前的动作带着明显的紧绷感。袖口滑落时露出的腕表表盘上,那道深刻的划痕像道陈旧的伤疤。

那是九年前,他回到日本,为道明寺司抱不平,却不被领情,两人以打架收场。

然后他便单方面与道明寺司冷战了半年,为心底的委屈和不甘。他也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只是一贯的骄傲不愿意让他承认罢了。

这几年西门总在他耳边念叨 ‘有些事不是看上去那样。’

美作玲也确实见过司在深夜对着加密邮件时,眼底掠过的不是恨意而是复杂的痛楚与深刻的爱恋。但此刻听到这个名字,胸腔里还是腾起一股莫名的火气。“这么幸福的婚礼,错过了是她的损失,切。” 他撇着嘴说完,却飞快地瞥了眼道明寺的反应,像是在确认自己这番话有没有刺到对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维持这份抗拒。

“她,怎么样?” 道明寺司的声音像是被砂纸磨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他放在膝上的手又开始收紧,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就在昨天深夜,他的私人邮箱里还收到了最新的报告。

那些冰冷的图像和文字,是他与她之间仅存的联系,却远不如从西门嘴里听到的只言片语来得真实。

“看起来不错。” 西门总二郎的目光在道明寺布满红血丝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心里轻轻叹了口气。他知道好友这几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为了在家族元老面前站稳脚跟,他把办公室当成第二个家,抽屉里永远堆着胃药。为了拿下欧洲的能源项目,在暴风雪里守了合作方三天三夜;为了清洗掉父亲安插的势力,硬生生把自己练成了不动声色的猎手。

那些深夜会议室里熄灭又亮起的灯光,那些谈判桌上被捏变形的钢笔,都是他向权力顶峰攀爬的勋章。

作为关系密切的好友,他全部都看在眼里。

西门总二郎顿了顿,语气里带上了几分忧虑:“司,你这几年太拼了,为什么要着急?道明寺迟早是你的。” 他伸出手,轻轻拍了拍道明寺的胳膊,那里的肌肉硬得像块石头。

“太慢了。” 道明寺司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

他清楚地记得刚进董事会时,那些元老看他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记得父亲把关键项目交给旁系亲戚时,那副 “你还太嫩” 的轻蔑表情,记得在家族晚宴上,有人借着酒意暗讽他资历浅薄。

他没时间等,那些觊觎道明寺财团的豺狼不会等,他心里那个必须实现的目标也等不起。

前面六年时间,他每天只睡四个小时,把所有的精力都倾注在夺权上,直到将家族大权牢牢攥在手里。

道明寺司以为自己会松一口气,却发现身上的枷锁只是换了一种形式。

随着权利的集中,随时而来的是数不清的会议,做不完的决策,停不下来的行程安排。

扛起整个财团繁重事务的道明寺司终于体会到了,身不由己的滋味。

但他并没有认输,而是打算由内而外去打破这个枷锁,让权利与义务达到一定平衡。

好在,这些改革在这两年里慢慢有了成效,他也摆脱了空中飞人的日子,节奏渐渐慢了下来。

目光越过人群,道明寺司看向正在和亲友合影的牧野。她正举着香槟杯与宾客碰杯,笑容明亮得像雪地里的阳光。这让他忽然想起很多年前,那个在校园里被他逼到墙角,还梗着脖子说 “我绝对不会向你低头” 的倔强女孩。

时光真是奇妙,能把最尖锐的棱角都打磨成温柔的弧线。

不知怎的,看到牧野脸上那种全然放松的幸福,道明寺司忽然觉得胸口那块一直紧绷的地方松动了。就像有根绷了很多年的弦终于断了,发出轻微的回响。

道明寺司不知道自己心中的轻松是因为什么,他隐隐的感觉到,在这一刻,一直悬在头顶看不见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消失,他被禁锢许多年的灵魂终于得到解放。

只是,对林安的感情,他从未放下。

安安执意分开时那决绝的背影,多年来一直烙印在他心头。

她没有给出任何解释,可他从林钰那冰冷的态度里,从分开前最后一天他们去过的纪念馆中那些关于历史恩怨的陈列里,窥见了些许端倪。

可他真正想知道的,不是那些外在的阻碍,而是林安内心的想法。

“安安,如果除开这些,你自己呢?你想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个问题,他在无数个深夜里反复琢磨,却始终没有勇气问出口。

他怕,怕听到的答案不是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怕连最后一点支撑自己坚持下去的念想都破灭。

窗外的雪还在下,落在水之教堂的玻璃上,晕开一片朦胧的白。道明寺司缓缓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底的疲惫似乎淡了些,却多了几分难以言说的执拗。

他抬手松了松领带,这个细微的动作让西门和美作玲都愣住了。

他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司露出这样放松的姿态了。

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是助理发来的新邮件提醒,道明寺司没有立刻去看,只是望着圣坛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仿佛在无声地告诉自己,只要还没听到那个最坏的答案,就还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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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样之百分百的爱情
连载中奔跑的榴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