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西的雨季,让亚马逊雨林变成了一座蒸汽氤氲的绿色迷宫。
艾玛穿梭在这个巨大的蒸笼里,闷热的天气早让她的衣服粘在一起,紧贴在身上难受的让人心情也跟着烦躁粘稠起来。
她此行的目的是寻找一种只生长于特定树种上的苔藓,据说它能极大增强记忆药水的效力,这是学院里一位十分热心和善的草药教授拜托她来寻找的。
但在这座巨大的迷宫里,没有一个向导,别说找到她想要的苔藓了,连她本人都可能没法全须全尾的回去。
于是她的第一站就是雨林的部落。
部落里有一位被称为玛埃利的年迈巫师,不过,与其说是巫师,她更接近萨满,她的脸上布满皱纹,如同古老的树皮,但一双眼睛却清澈得像雨林晨露。
她有把只在祭祀颂神时用的法杖,实则毫无魔法用途,能和魔法扯的上关系的只有一些风干的草药、彩色的种子和一个看起来就年代久远的木臼。
艾玛说明来意,并表示愿意付出合适的报酬。
玛埃利静静地听着,目光却仿佛穿透了语言,直接落在艾玛紧绷的灵魂上,她指了指火堆旁一个用树叶垫着的树桩,示意艾玛坐下。
“你寻找的苔藓,我知道。”玛埃利的声音低沉沙哑又轻缓飘忽,像是在吟唱某种古老神秘的咒语。
“但在带你去找它之前,我觉得你也许需要认识些别的朋友。”
她递给艾玛一小片深绿色的叶子,示意她含在嘴里,叶子带着苦涩的清香,接着,玛埃利开始用一种单调而古老的韵律,轻轻敲击她的木臼,没有咒语的光辉,只有声音的振动在潮湿的空气里蔓延。
艾玛起初保持着高度的理智和警惕,大脑封闭术像一层无形的的铠甲一样笼罩着她,但渐渐地,她发现那韵律并非攻击,而像是一种……邀请,它不试图穿透她的防御,而是温柔地环绕着她,如同清风拂过树梢。
玛埃利站起身,示意艾玛跟上。
她们沉默地走入雨林深处,在一条小溪边,玛埃利停下脚步,指着一株看似平平无奇、叶片却有着奇异银色脉路的植物。
“它叫萨伦丘,是沉默的意思,你可以试着碰碰它。”
艾玛犹豫了一下,出于学者的谨慎,她问,“用魔杖吗?”她不太敢直接拿手直接触碰,她在这上面吃的亏已经足够长记性了。
玛埃利摇了摇头,像是看穿了她的顾虑,便身先士卒地轻轻触碰了一下叶片。
当艾玛的指尖终于接触到那冰凉的叶片时,一种奇异的抽离感袭来。
仿佛她心中所有嘈杂的、尖叫的、痛苦的声音,瞬间被吸入了这片叶子的银色脉络里。
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与安详,所有的焦虑不安和折磨纠结的想法都离她远去。
玛埃利那双孩童一般的澄澈眼睛里溢满了对面前植物的喜爱和自满,仿佛是她的孩子,“它不说话,但它懂得所有说不出的语言。”
她指了指艾玛的心口,又指了指那株植物,“它不喜欢吵闹,但它喜欢听人们被埋藏起来的声音,你听,它现在很满足。”
艾玛这才注意到,那株植物的银色脉络,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宁静的光晕,她意识到它正在“消化”她那些从未言说的心事。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玛埃利带着艾玛认识了许多独属于雨林的魔法植物,玛埃利对那些拥有疗愈效果的植物格外青睐,她用最原始的方法带艾玛去了解那些植物的效果,艾玛后知后觉的发现推荐她来找玛埃利的那位教授的意图。
原来她的状态已经糟糕到会让教授担心的程度了吗,她习惯性地想要隐藏自己的情绪,但又硬生生止住了,她不该辜负这一场特意为她安排的心灵之旅。
离开村庄时,艾玛看着玛埃的眼睛,用她最真诚的语气说,“我会记住您的朋友们。”
玛埃微笑着,往她手里塞了一把萨伦丘的种子。“土地记得一切,种子也是,把它们种在你的窗台,当你觉得里面的声音太吵时,就摸摸它们,它们不懂得英国或巴西,但它们懂得人们沉默下的感情。”
回住处的路上,艾玛紧紧握着那把种子。
她依然是她,但这一次,她感觉到肩上沉重的包袱,似乎被分走了一部分,交由这片古老而智慧的雨林,以及她口袋里那几颗微小的、沉默的生命去共同承载。
她的心轻盈起来,不是刚解决了梦中恶魔时的轻飘无依,而是真正的自由和从容的感觉。
她原以为远走巴西会是一场灵魂的强制拆迁,但在这里的第三年她终于看到了未来的曙光。
初到巴西,全新的环境、陌生的语言、不同的魔法体系,古老的图腾魔法,萨满魔法,像海啸般淹没她的感官。
她仿佛变成了一台只知道学习的机器,全力投入到对新知识的吸收中,情感仿佛被暂时遗忘了。
情感被悬置,她将拉文克劳的求知欲化作麻醉剂,用大脑的极度活跃来压制心脏的钝痛,试图将一切未知都解析存进她的脑子。
当她初步掌握语言,开始更深层次接触当地文化时,巴西魔法界的热情、奔放、集体主义与她自身的冷漠、内敛、个人主义形成尖锐对比。
他人的友善和热情,对她来说是一种边界感模糊的负担。
他们为什么可以如此轻易地欢笑和拥抱?
艾玛感觉自己像个幽灵,穿行在一个无法理解的、过于鲜活的梦里。
情感无处安放,与环境格格不入加剧了那种孤独感,她难以遏制的思念起故土,那片阴雨绵绵的土地,清晨潮湿微冷的薄雾,隐藏在暗沉光线下乌沉沉的双眼,鼻尖几乎相触时属于另一个人的呼吸,无尽靠近又无尽遥远的距离。
巴西的阳光似乎太过于刺眼,以至于给了她一种错觉,也许站在那种熟悉的深刻的黑暗里她会更自在。
哪怕是夜里,听着远处桑巴鼓点,人群的喧闹舞蹈,她感觉到的是一种排山倒海的孤独和恐慌。
地理上的远离根本无法解决内心的问题。
不过,这次旅程之后,周围人发现艾玛开朗了许多,她终于不是狂欢节时躲在家里读书的异乡人,虽然不是融入游行队伍,但也和周围的人一起分享喜悦。
她心中的孤独从未消退,但她逐渐明白,人本就是孤独的,只是每个人对待它的态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