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到她的承诺，大长公主不再耽搁，一路快步，领着秦素往客房去。
常汝琰未发一言，只默默跟随在后,将至房门时，他轻轻拉住秦素的手，指尖略微用力，低声说道，“尽力就好，问不出也无妨。”
秦素侧首看了他一眼，朝他投去一个“我懂”的眼神。
常汝琰自始至终默然不语，许是确信她自有主张，故而之前才默许了澜月寻上门去。
房外，几位婢女与嬷嬷低首而立，神色局促，见大长公主等人到来，纷纷躬身行礼。
大长公主挥手示意退下，亲身推开了房门。
房间内，满溢的是一股浓烈的香气，厚重的床幔垂落，将光线遮得密不透风，只能隐约听见几声压抑不住的低低啜泣。澜月跟在二人后头，见状心急如焚，急跺了两下脚，却不敢出声，只得轻扯秦素的袖子，眼神满是求助之意。
大长公主低叹了一声，缓步靠近床榻几分，柔声劝道，“西平，大理寺的秦助教你可曾听说过？姑姑特意寻来，她心思玲珑，惯会劝慰旁人开怀，不如让她陪你说说心里话，可好？”
话声一落，床幔里的身影骤然一颤，哭声瞬间止住几秒，旋即化作断断续续的哽咽，身子却拼命往被里缩去，抗拒之态显而易见。
门口不远处的素王，目睹这一幕，拳头捏得骨节都生了白，最终，他深吐一口气，直接迈步往庭院去了。
常汝琰心思沉稳，看了秦素一眼后，便默默跟了上去。
秦素凝视着面前的西平，心中不免生出几分怜悯。
一方面来说，她对秦王和大长公主心生敬意，纵然是在现代，这般冷静理智的长辈也并不常见。
尤其现如今，许多受害女性被迫隐忍，成为隐秘的牺牲者，何其悲哀。
而对于养在深闺的古代女子而言，犹如一脚踏入棺材，天地瓦解，别说是以后见人，恐怕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快没有了。
秦素朝身后的澜月微微示意，让她带大长公主回避。
而澜月心领神会，虽心急但也知道自己的存在更多是添乱，她默默点点头，带着还在抹泪的大长公主退了出去。
门轻轻合上，秦素蹑手蹑脚来到窗边，推开半扇窗，试图让空气流动起来。
她搬了一张绣墩，在床榻旁不远处坐下，不紧不慢地给自己倒了杯茶水。
本意是为了让西平县主放下警惕，秦素也并没有其他意图，只是刚赶过来，嗓子实在干得厉害，索性将那杯用作道具的茶一口闷了。
直到全喝完，秦素才后知后觉意识到有些不妥，她悄悄瞄了一眼，却见西平毫无反应，仍在高度警惕的状态中，不论秦素如何动作，都似乎有些提防。
于是，秦素心安理得地倒了第二杯茶，又拿过桌子上的花生和瓜子磕起来了，她并不了解西平的性情，以为怎么也要和这姑娘耗上个半天，没成想瓜子才嗑了没一盘，床幔里便传出来一丝细微的动静。
西平半缩在被里，只掀开了一条缝，问道，“你……你在做什么？”
秦素闻言，唇角微微扬起，“我吃瓜子呢，早上没顾上吃饭，肚子饿了些。县主你尝尝么？挺好吃的，咸香味儿。”
对方却没有作答，只是那窸窸窣窣的哭声似乎弱了下去。
秦素放下茶盏，缓缓开口，“刚刚我来的时候，瞧见院里开的秋海棠颜色很正，听澜月说，那是县主你亲手种的？”
依旧是静默，没有任何回应。
秦素也不急，弯了弯眼角，“我对这些花草啊不怎么熟，但看着就欢喜。我家院子里可没这么雅致，母亲也只管种菜，什么蒜啊葱啊的，倒是顶顶实用。每次她盯着院子里那几棵白菜发愁时，我是想要帮忙的，可惜我这手啊抓贼的活计行，挖菜种地就不怎么行了。”
“哎呀，瞧我说的，县主，实在不好意思，我是个商户之女，向来粗糙得很。不像你们这些大家闺秀，懂诗词，会刺绣，连养花都养得这么好。我听说县主的绣工在京城里数一数二，澜月她总在我面前念叨，说你绣的帕子上的蝴蝶像活了似的，弄得我也有点心痒，想着是不是该动手绣块帕子，可瞧着手里拿针还没比划几下呢，就被家里人念叨说我这手别毁了，不如留着抓嫌犯，写供词管用些。”
她叹一口气，继续碎碎念似的漫无边际地扯着，瞧着表情不慌不忙，实则心里已经有些抓瞎了，没了更多词好接下去。
就在秦素觉得脑瓜子马上要冒烟的时候，床幔那头，忽然传来了一声微弱的、带着些许鼻音的弱问。
“刚、刚刚说那个、颜色很正……是什么意思？”
“？？？”
秦素愣了一下，瞬间有些无语。
这县主的反射弧，似乎有点长？
她轻咳一声，“县主，很正呢，就是很完美很好的意思。颜色很正，是指院里的那株秋海棠颜色格外鲜艳，是我见过最漂亮的秋海棠，一瞧就是被人精心照料的。”
被子里的人沉默片刻，终于尝试着坐起身，露出了半张挂着泪珠的俏脸。
“你……你为何要入大理寺为官？你终究……还是个女子啊。”
秦素微微抬了抬眉，她靠在桌边，托住腮笑道，“那是因为待在闺阁里太无趣了，女子总归也要自己攥住些玩意儿，不能总将命都寄托在旁人身上吧？律法也没规定，这活儿男子能干女子就不能。只要凭本事吃饭，何必分男女高下呢？”
那半张脸怔然看向她，嘴唇抿了抿，低声辩道，“可……外头的人会说闲话。”
“嗯……闲话又如何呢？嘴长在他们身上，愿意说便让他们去说。”秦素不在意地撇撇嘴，“我又不是他们的父母，难道一个个全去堵上嘴不成？他们和我无关，为何要在意他们的话呢？我不是当今圣上，不需要心怀百姓，我只是个普通人，心胸狭窄自私，只想自己能活得自在。我爹娘一开始也不同意我为官，可见我开心，也就随我去了。父母最在意的，终究还是孩子啊。”
不知哪句话触动到了西平县主，床幔里原本平息的哭声又隐隐泛了出来。
秦素仔细端详着她的状态，没有言语。
对于刚经历过重大创伤的人，任何形式的"安慰"都可能是二次伤害，她所需的并不是善意的轻声细语和行为上的怜悯，而是一个绝对安全、无人打扰的宣泄机会罢了。
西平的抽泣声逐渐微弱下去，身躯因压抑的颤动而瑟缩成一团，声音哑得不行，“我……是不是很脏？”
秦素的心微微抽痛了一下。
她最不愿接触这类敏感案件，尤其牵涉到的还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孩子时。
秦素站起身，走到了床边蹲下，抬头道，“听我说，西平县主。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没有任何过错，不要让那些肮脏的事影响到自己。善良是美德，但绝不能施舍给畜生，绝不能成为害己的利刃。你是个善良的姑娘，可善良不是为伤害你的畜生准备的。”
“你要抬起头，也要挺起胸膛；你要勇敢，也要懂得保护自己。在不触犯律法的情况下，不惜用尽你的全部力量，无论是用言语还是行动，把痛苦还回去。这不是偏激，这是一种保护自己的方式。没有人会责怪你，所有人都会对那个畜生拳脚相加，指责和唾弃。”
话落，床幔中的抽泣声猛然一沉，随即又断断续续，秦素见此，伸手拍了拍那隆起的被角。
片刻后，哭声渐渐弱了下去，西平掀开软被，擦去下巴上的泪痕，双眼红肿着怯生生地望向她。
秦素莞尔一笑，“现在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放心，我会让那个畜生加倍承受你所受的委屈和痛苦。会让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澜月有没有告诉过你，我和别的女子不一样？”
西平愣了愣，用力点了点头。
“那就好。”秦素挑眉道，“我这个人习惯瑕疵必报，犯了错，那我会用三倍的代价一点一点还给他，绝不会让他好过。”
西平看着秦素嘴角的笑容，心头忽然涌起无法言说的复杂情绪，几分快意，几分确信，竟还有一丝莫名的满足与安全，就像抓住了救命稻草。
她紧攥着被角，小声开始讲述着，“昨夜……我睡得正沉，可不知为何觉得很热，像火烧一样……我想喊，可没了力气。”
“然后……就有个人压在我身上了……他用布捂住我的嘴，四周太暗，我什么也看不见。我动不了也喊不出来，只闻到……一股皂角的味道。”
“渐渐的，我能动了，试着反抗，但他的力气太大……我不知道被……”西平声音哽住，“折磨了多久。中途晕了多次，等我醒来时，那人已经不在床上了。我只看到一个黑影从窗子翻了出去……那时外面正在打更……四更天……”
不好意思各位，前阵子身体很不好，修整了好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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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章 公主府夜侵案（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