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百草枯骨案(五)

秦素一路摸到了城南,沿途向几人试探打听,才摸清了那处义诊棚的所在。

棚子并不大,几张方桌拼起来占了一角,棚檐悬着一块白幡,写着“济世堂义诊”五字。

前面已聚了几名流民乞丐,他们衣衫褴褛,目光饥渴。

近旁空地上,一口大铁锅冒着热气,伙计装扮的药童正在分发热粥,几乎每个流民手中都端着一碗。

秦素缩在不远处的墙根里,偷偷观察着眼前景象。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捕捉那若有似无的气味,和那日尸体上的甜有点相似,只是混着更浓郁的药香。

秦素视线扫过那药童,最后停在桌后正搭脉的男人身上。

竹俏说的那位孙大夫,应当便是此人了。

看上去五十岁上下,着一身洁净棉布长衫,脸庞和善,一副医者仁心的模样,正在为流民们逐一诊脉。

秦素按了按心口,微微蹙眉。

看来没跑了,凶手就是这个孙大夫。

可接下来怎么行动,她却一时犯了难。

锅里煮的东西实在过于可疑,不亲手拿些取证,无法确认是不是老酒虫喝下的“神仙汤”。

但要如何接近呢?

乔装成流民去义诊倒是个办法,反正病还没好全,装一装应该没人起疑。

可危险也不小,万一锅里的东西真有什么问题,那喝还是不喝?

喝了,或许就凶多吉少;不喝,却恐引起怀疑。

秦素正琢磨得入神,后背冷不丁被人一拍,整个人瞬间僵住,猛地一偏头。

眼前人脸上抹得黑一道灰一道,衣服破旧得连她都自叹不如,那双清亮的眼却盯得直勾勾。

“你这走路不声不响的毛病,能不能改改?”秦素拍了拍胸口,话里还带着余惊。

被忽然点了名,轻衫顿感无辜,却也只得耸耸肩,“你这装扮,再加上鬼鬼祟祟的举动,想不认出来都难。”

“……”

秦素一时语塞,瞪了他一眼后不耐烦摆摆手,懒得多计较,只低声问,“你什么情况,也来查这里?”

轻衫点点头,“大人怀疑济世堂有问题,叫我盯着。”

秦素眨了眨眼,心想这主谓宾用的很贴切啊。

也不知常汝琰是什么时候盯上这济世堂的。

难不成他早就知道这些?

难怪昨天反应那么平淡。

轻衫不明白秦素在胡乱想到哪里,只问道,“你呢,怎么会在这儿?”

心想不应该在家里休息吗?

秦素摸摸鼻子,支支吾吾,“别问那么多,我也来蹲点的,咱俩目的没区别就行了。”

“……”

轻衫似觉哪里不对,但没来得及开口,秦素便一把拽住他袖子,拉近一步。

“你来得正好,我正发愁着。”秦素压低声音,“我怀疑那粥有问题,想取点来看看。可这病虽然好演,但万一他们非要让我现喝怎么办?”

轻衫也注意到粥的异常,但心中仍存疑问,“这义诊棚是昨日才搭起的,我也看过喝粥的人,倒没见谁有事,也许只是寻常的粥?”

秦素摇了摇头。

昨日之前她或许也如此认为,但苏茂的解释让她明白那毒一两次喝不出端倪。

“你还有没有其他发现?”她问。

轻衫默了须臾,忽道,“除此之外我还注意到,这孙大夫看诊后会单独分发一小包药,可奇怪的是并不是人人都有,通常递给些身强体壮的流民汉子。”

秦素眉头皱得更紧了,半晌才问,“你有法子弄一包来吗?”

轻衫笑了笑,从怀中摸出包东西递给她。

“???”

秦素先是一愣,随即倒抽一口凉气,“你该不会以身犯险喝了那粥吧?”

乖乖,这的人都这么命大乱闯的吗?!

“怎么会。”轻衫摆手,“我花几两银子从一个汉子手中买的,那人倒是爽快得很。”

“……”

一包药几两,怕不是隐藏富二代吧……

秦素无语了,“不会用词别瞎用,你这分明是被当冤大头了。”

“……”

药有了,粥有没有倒也无所谓了。

秦素瞧着空忙了一趟,不免觉得有些没意思。

正要开口发句牢骚,天空骤然一沉,乌云滚滚涌来,继而豆大的雨点砸下。

棚子里的人忙不迭地收拾东西,流民也没了喝粥的念头,乱成一团地散开。

秦素和轻衫被浇得猝不及防,连忙钻进巷口一处屋檐下避雨,却挡不住倾泻的雨势,二人很快就湿了半边身子。

轻衫拧着衣袖,瞅了秦素一眼,问道,“恢复得倒快,才病上一日就被放出来了?”

秦素听罢动作一滞,抹了把脸上的水,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呃……他不知道。”

轻衫拧水的动作僵住。

他把秦素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两遍,表情一下变得复杂了。

抬抬手又放下,欲言又止不知该怎么提。

“你这表情是什么意思?”秦素狐疑地皱了皱眉。

轻衫叹了口气,正犹豫着到底是提醒一句还是索性脚底抹油走人,骤然看到不远处雨幕中驶来一辆低调的马车,很快,停在了巷口。

秦素察觉到马车停下,警觉地朝车帘望去,只见那车帘轻掀,露出了一张比这阴雨天气还冷了三分的面孔。

“……”

我擦……

常汝琰看了眼僵直不动的秦素,又扫向一旁站着的轻衫,低声道,“跑回去。”

看来不用选择了。

轻衫如蒙大赦,像领了什么军令,抱拳躬身应了声“是”,转眼便消失没影了。

秦素咽了口唾沫,提起脚也想悄悄溜走,却听身后传来一道凉凉的声音。

“上来。”

“……”

秦素叹了口气,认命地转了个方向,一脚踩上马车,费力地爬了上去。

人刚坐稳,还没来得及抬头,一块干爽的布巾便迎面飞了过来。

她下意识抬手挡住,扒拉开布巾抬眼一瞧,就见常汝琰眉目微沉,正定定地看着她。

秦素手一顿,索性把布巾搭在头上,慢悠悠别过视线装没看见,心里却忐忑得不行了。

常汝琰一直不出声,秦素更是没底。

犹豫了下,她往男人身边挪了几寸,“我没做危险的事,而且已经不发热了。”

常汝琰微垂着眼,目光深邃复杂,他转而望向窗外的雨帘,淡淡道,“秦捕头可真是有一手。”

“……”

-

马车匆匆而返,径直驶入别院。

自此常汝琰便不发一语,秦素顶着他压抑的低气压,被直接带回府,又勒令洗了个澡,换上干净衣裳。

刚一出来,竹俏便端着滚烫的姜糖粥迎上前。

“姑娘赶紧趁热喝了吧,暖暖身子。”

秦素接过粥,佯作随意问,“你们少爷呢?”

竹俏答道,“少爷刚回来又走了,只吩咐奴婢好好照顾姑娘,秦姑娘可莫要再乱跑了。”

秦素有点讪讪,“怕是连累到你了。”

刚才进门时看那模样,显然是被牵连的。

竹俏愣了愣便摇头,“姑娘别担心,少爷并未责罚奴婢,只是见您突然消失,一时着急罢了。”

秦素略显愣神,“他……发了很大火吗?”

竹俏低头搅弄了一下衣角,“奴婢不敢说谎,今日少爷见您不在询问奴婢去向,奴婢一时语塞,就……就提了和您闲聊时的事。”

秦素自然没责怪的意思,毕竟这事确实是她的错,只是心里过意不去罢了。

竹俏见她神色凝思,鼓起勇气说道,“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秦素不是拘泥俗礼的人,当即摆了摆手,“别动不动奴婢奴婢的,我不计较那些,平日里你就喊我姐姐吧,这样我听着顺耳,过来坐下说话。”

竹俏一愣,显然没料到秦素这般和善亲切,心中霎时感到一阵暖意,但还是有些迟疑。

“快过来啊,我又不凶你。”秦素催促了句。

竹俏咬了咬唇,终是听话坐了过去。

秦素问,“你要说什么?”

竹俏低头敛眸,小声道,“其实竹俏早想同姐姐讲,少爷是真把您放心上的。”

秦素闻言微微一怔,“这话从何说起?”

“姐姐可能不知。”竹俏语气轻了几分,“昨日您失了意识,少爷抱您回来时慌得厉害,连忙请了最好的大夫,寸步不离地守着,直到大夫说您只是发热,才略松了口气。”

她顿了顿,又深深看了秦素一眼,“以往少爷从未这般待过旁人,大家私下都说是多亏姐姐,少爷才像个知冷知热的凡人了。”

茶气氤氲,映着秦素的眼睫似浓墨轻染。

她并未接话,只垂下眼,指尖轻轻摩挲着衣袖。

常汝琰的好她不是不知道。

她接受着,默许着,却从不会去追问理由。

到底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那份喜欢究竟存于哪个“秦素”身上?

是这副身体的原主人,还是如今这个满身秘密的她?

若有一日将自己的真实身份揭开,常汝琰真的会不在意吗?

他真能毫无顾忌接受一个占了别人身子的幽魂吗?

终究是无从知晓,也不敢去知晓。

若非要赌上一把,或许秦素宁肯维持如今的平静。

得过且过,随波逐流,不去追问,不去挑破。

这,便是她最后的退路了。

最近脑子卡带了,有点写得不顺手。

怕看不明白解释下:

1、秦素是不是有点自我矛盾?

看到这估计多少能感觉出来什么性格了,其实是设身处地思考了下,秦素作为一个穿越者,不可能完全有归属感(咱还是现实点说哈),再无所谓看得开也会有顾虑。比如无所谓暴露自己穿越但不敢亲口说,怕常腹黑最后还是接受不了。前面剧情提过一嘴,秦素担心自己哪天莫名其妙又死了或者穿了,所以碰到些事想的多也犹豫。她的法子就是——不想不说。可以和常腹黑谈谈恋爱但绝不会轻易定下,并不是当渣女,纯粹是不安焦虑,万一陷得深最后伤人伤己。她是个侦探不可能全感性处理,遇见事会多面分析,不过纠结会一点点掰开,秦素不会让自己总被一件事困住。

2、常腹黑是不是太矫情了?

人不在了就吓着了?那不是一个概念。同样是作为我们常腹黑角度来讲,他担心的就两件事,秦素死,秦素消失。

所以秦素发烧昏倒他一瞬间觉得魂儿自己走了(毕竟肉身始终在),丫鬟才那么说,第二天又见人没了,下人都不知道,他不黑脸才怪呢。

当然不是觉得秦素在自己家被人噶了,他想到的就是秦素冷不丁消失了。

但这人性格别扭,就成了后来表现那样,一声不吭把人带回去,又不想沟通,自己“冷静”去了。

怎么说呢,某种程度俩人挺像,都默契装傻,但心里门清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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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 百草枯骨案(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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