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百草枯骨案(四)

秦素迷迷糊糊地醒来,夜色已沉如墨。

她费力地掀开一条眼缝,适应了周围光线后,才看清自己正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眼前是桃木色的雕花床架,青灰色纱帐低垂,两侧吊着几只镂空银丝香囊,点缀得别有雅韵。

秦素试着动了动,浑身酸软无力,像是被拆开重装了一遍,就连脑袋也闷钝得发嗡。

她挤着眉,撑着床板坐起身,抬眼打量着屋内的环境。

窗边搁着一张檀木书案,书架上的书摆得整整齐齐,多是兵书和律法,一股沉静冷淡的气息弥漫在空气里。

这清冷克制的一切,哪怕再怎么迷糊,秦素也迅速明白自己落了谁的手。

就在这时,门外响起脚步声,一个修长身影推门而入。

常汝琰穿着件黑色长袍,松松垮垮披在身上,头发散落在肩头,还透着些微湿意。

秦素呆滞一瞬,脑子有点跟不上,眼却挺诚实的。

完全是欣赏美男出浴的本能。

见人醒了,常汝琰端着托盘大步走向桌边,将东西放下,冷冷开口,“醒了?”

语气淡漠,叫人听不出情绪。

秦素缩了缩脖子,在心里暗叹,这男人一张脸就够冷了,这会儿八成是不高兴了。

她默默垂头,软软应了声,“嗯。”

“自己发热了都不知?”常汝琰站定,看了她一眼。

秦素一脸茫然,反射弧慢了半拍,“啊?”

常汝琰斜了她一眼,“今日若是我没去,义庄多半得给你留块地方了。”

秦素终于反应过来了,摸了摸鼻尖,底气不足地小声嘟囔,“我以为是天太热,中暑了……”

常汝琰没接这茬,径自拿起那碗漆黑的汤药,用勺子搅了搅,走到床边将碗递到她面前。

“喝了。”

秦素看着那药,脸皱成一团,连连往后缩,“不能不喝吗?这味道……太难闻了吧!”

常汝琰不带表情地盯着她,“你喝,或者我灌。”

这话让秦素心里一激灵,想起上次被灌药丸的“血泪惨案”,咬了咬牙,心不甘情不愿地接了过来。

和这碗乌漆嘛黑冒着气的药汤子硬碰硬对视了三秒,她深吸一口气,眼一闭鼻一捏,壮士般一口闷了。

药汤顺着嗓子直接滚到肚子里,苦得舌头都麻了。

秦素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趁热打铁地把空碗往常汝琰手里一塞,麻利地钻进被子里,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企图用心里暗示把那股子味散去。

正感叹人生的波澜壮阔时,头顶又传来一声清冷的催促。

“把这个吃了。”

秦素一听瞬间炸毛了,以为还有一碗药,“我不吃!打死都不吃了!”

话吼完,她立刻朝床内侧一滚,裹成一个特别圆的蚕蛹,生存本能发挥得淋漓尽致。

常汝琰看着那不安分的一团,竟生生被这幼稚把戏搅得一点脾气都生不出来了。

他伸手揪住被角,“出来,不是药。”

“我不要!”蚕蛹内传来断然拒绝,“我信你个鬼!”

这世上信谁都不能信这腹黑男。

“真不出?”

“不出!”

常汝琰静默片刻,见里面的人是铁了心要顽抗到底。

他把手里的东西含进嘴里,长臂一伸,将那一团“蚕蛹”整个从床上捞了出来。

原本紧贴床沿的秦素,猝不及防地被连人带被拽了过去,身体一沉,感受到身下坚实的触感,被子顺势从头上滑了下去。

秦素瞪着眼,还没来得及看清,便被一张俊脸压住,接着嘴巴被堵住,瞬间有一物顶了进来。

嘴里不是苦味,还甜嗖嗖的。

秦素试探着嚼了嚼,才意识到是蜜饯。

常汝琰将她环在腿上,目光落在她那不安分的腮帮,轻嗤一声,“病成这样还能折腾,普天之下也就你一个了。”

秦素含着蜜饯,吸了吸鼻子,“我看你这是趁我生病没力气反抗,故意占我便宜。”

回答得驴头不对马嘴。

常汝琰眼眸微眯,靠得更近些,“要真占你便宜,我会在乎你病没病?”

“……”

秦素回忆了下那晚的事,悟了。

也对,这男人发起疯来哪儿还顾她是什么状态。

上次她明明受了伤,也照样把她压在墙上亲了个不停。

秦素愤愤地咬了下蜜饯,“你个变态。”

“?”

常汝琰再次遭遇知识盲区,“变态?”

秦素没解释的**,“我夸你呢,夸你与众不同。”

这词儿明显不带好意,常汝琰一听便知,只是懒得计较,将人小心放回床上,替她掖紧被角。

秦素缓过劲来,没忘正事,把今日苏茂的分析一五一十地讲给他听。

可常汝琰反应淡然,只“嗯”了一声,又探了探她的额头,“这些事你不用操心,养好身子才是正经。”

秦素张了张嘴想说案子要紧,可对上那忽然投来的冷酷眼神,到嘴的话憋了回去。

罢了,病号果然没权说话。

再顶嘴,这男人怕是真琢磨怎么废她的腿了。

秦素抻了抻被子,只露出两只眼在被窝里骨碌乱转。

见常汝琰起身似是要走,便脱口而出,“这么晚了你上哪儿啊?”

常汝琰迈开的步子一顿,转身看她,“你说呢?”

她说?

秦素本来想说这时候不睡觉还能干啥,话到嘴边却蓦地一怔。

自己占了人家床,人家总得找地方睡吧。

可问题来了,这人怎么不把她送回客房,非要抱进自己房间?

这不是明摆着折腾自己吗?

秦素闷声嘟囔,“要不……你也上来睡?”

常汝琰定在原地,半眯起眸盯着她不说话。

秦素觉得自己意图可能太明显,但有什么办法呢?

眼前美色太让人挪不开眼了。

尤其刚洗完澡,墨发轻散黑衣贴身,禁欲性感浑然交织。

这种尤物单看都算难得了,能不能捞点好处?

秦素低咳一声,“我不是怕你认床嘛,再说了床这么大,睡两个人完全够用。”

常汝琰气笑了,“你是真以为我不敢动你?”

“……”

秦素还真就这么觉得。

不过动……她细细盘了一圈,她亏得在哪儿呢?

只是她这病恹恹的身子,得琢磨琢磨能不能承受了。

这些心思,秦素自然是不会露半分的。

原本还担心自个的病会传染给常汝琰,可转念一想,刚才两人都嘴对嘴了,这时候再计较没多大意思了。

秦素拍了拍床板,眨了眨眼,一脸坦然模样。

常汝琰视线微顿,眼角一抽,一时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

他不至于真在这时候动她,可他也无从保证,美色当前,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到底能撑到几时。

而偏偏,这女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模样,却教人心浮气动。

常汝琰盯她半晌,终是无奈转身,走到窗边吹熄了烛火。

至少秦素说对了一点,常汝琰的确认床。

秦素借着模糊月光,看见常汝琰沉着走近,坐下、脱鞋、合衣上床。

一套流程行云流水,她顿感双眼受到了神圣的洗礼。

妈妈啊……

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长发美人是她的诶。

近在眼前的沉静俊颜让秦素心痒,手也不听使唤,悄悄伸了过去。

眼看就要碰到那侧脸,半途中却被一只温热的大掌稳稳扣住。

明明才闭上眼的男人,不知何时睁开了眼。

一双漆黑深邃的眸子在夜里幽幽亮着光。

常汝琰握住她的手,落下一句,“别乱动,乖一点。”

声音低沉,透着点耐性将尽的隐忍。

女人身上独有的馨香混着些许淡淡药气,如丝如缕地钻入常汝琰的鼻息,他虽用内力压下翻涌的气血,可眉间一瞬的微动,昭然若揭。

秦素没听过常汝琰这么说话,被他震得身子一酥,一边讪讪地收回自己的手,一边低声顺着道,“好好好,我知道了。”

往被子里缩了好几分,又将自己埋得严严实实。

虽说秦素自诩脸皮够厚,可和男人同床共枕还是头一遭,这种微妙的紧张感是逃不过的。

只是那点异动被满眼的视觉冲击冲散了。

常汝琰见秦素安分了,没多言,只是替她将被子拉好,顺势将人揽进了怀里。

秦素依着胸膛,只觉那有力的心跳声随着温热的气息缠绕而来,心也不觉间跟着平静下来。

没一会儿,药劲上头,困意袭来,她毫无防备地沉沉睡去。

常汝琰等着耳边的呼吸声趋于平稳,把怀中人稍稍松了些,将她因汗湿贴颊的一缕碎发理开,又端详了几眼。

月光浅泻,他忽地轻笑,低头在她额上浅浅一碰,再次将人揽得更紧了些。

下巴轻抵发顶,闭目,安心随她一道沉入梦里。

-

翌日,秦素被清晨的微光唤醒,她眨了眨酸涩的眼,见身旁的位置早已冷透,猜着常汝琰一早就出去了。

秦素稍微活动了下手脚,发现睡了一觉后身子轻松不少,又抬手摸了摸额头,热也确实退了。

正准备翻身下床时,门口传来一阵轻轻的敲门声。

秦素应了一句,门被推开,先前那个服侍的小丫鬟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秦素记得她,好像是叫竹俏?

“秦姑娘,您醒了呀!”竹俏面带笑容,福了福身,“少爷出府前吩咐了,让您醒来就先用早膳。”

托盘上放着一碗清粥,还配了几样精致的小菜。

秦素也不拘着,朝竹俏点点头,走到桌前坐下吃了起来。

她一边用着早饭,一边和竹俏闲聊着。

“昨夜可真把奴婢吓得不轻。”竹俏边小心拿碟碗,边说道,“见少爷一脸急躁地抱您回来,姑娘闭着眼,脸色发红,吓得奴婢险些以为您染了疫病呢。”

秦素正要端碗喝粥,听到这话动作一顿,“嗯?还有疫病这样的话传出来?”

竹俏连忙摇头,解释道,“只是近来义庄闹鬼的事折腾得人心惶惶,大伙儿私底下还是觉得和疫病有关。”

她似是突然想起什么,接着道,“不过奴婢今日听人讲,说济世堂的孙大夫在城南搭了义诊棚,给城里的穷苦人免费施药施粥,说是能防疫气呢。”

秦素舀粥的动作微微一滞。

济世堂?

这个久违的名字再次闯入耳中,秦素愣住片刻。

她瞬间联想起曾经那些疑点重重的账目,而如今又冷不丁冒出一个义诊棚,居然还是施药……

这未免也太凑巧了些。

“还有这种好事啊?”秦素似漫不经心问。

“可不嘛!”竹俏敬佩道,“都说那位孙大夫不止医术高明,心肠也是顶顶好。听说那粥熬了整大锅,城里的穷人都领去了,排了好长的队呢!”

听此,秦素心里有了计较,她把粥三两口喝尽,看向竹俏道,“竹俏妹妹,我想麻烦你个小事。”

竹俏忙点头,“姑娘有什么差遣尽管说。”

秦素眼神微转,“能帮我找件下人不穿的旧衣裳吗?越破越好。”

竹俏皱了皱眉,虽不解其中缘由,却没多问,只应道,“好,我去给姑娘找。”

没过多久,便抱来了一套洗得发白发薄的粗布衣衫。

秦素接过衣裳,顺势道了谢,又称自己想再歇息会儿,嘱咐她无事不必来打扰。

待竹俏转身离去,秦素迅速将门掩上。

她拿起衣裳,毫不犹豫地猛咬下一口,布料“嘶啦”一声裂开。

秦素连续撕了好几个口子,又扔到地上踩了几脚。

她快手快脚将这身行头换上,又在窗沿上抓了把灰抹在脸上,顺手揉乱了头发。

打量一番后,确认妥当,秦素轻手轻脚地拉开房门,

扫了眼走廊四周,确认无人,便悄无声息地从后院角门溜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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