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赠镜之盟

魏湑转头,看了桃叶。

那颈部的掐痕,连同憔悴的容颜,看起来真是让人心疼。

“你整理一下自己,我在外面等你。”魏湑蹲下,递与桃叶一个极其温柔的微笑。

桃叶点了点头,她知道,她与魏湑单独在屋里聊天是不合适的,若想说体己话,必得在室外。

魏湑又站起,瞪了魏延。

魏延只得吩咐左右:“把这个冒充陈王的逆贼,给我带下去。等真正的陈王来了,再行处置。”

马达无话可说,就被魏延的部下押走了。

“我再给你一次面子,记得,这是最后一次。”魏延给魏湑撇下这样一句话,也带着他的人都下了楼。

魏湑吩咐檀越:“你去六层守着,不准任何人上来。”

檀越领命,就下到六层,在那里站岗。

桃叶稍稍整顿了仪容,走出了房门。

自从被关进这间屋子,她就没有走出来过,今日终于能出来透透气,也算劫后余生的额外收获吧。

她来到魏湑身边,一同凭栏而立,吹着夜风,顿时感到清爽了许多。

“你想聊什么?”魏湑望着桃叶。

桃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轻声说:“有个问题,事关你们魏国内政,或许我是不该问的。英王抓我,是为了谋求太子之位吗?”

魏湑也笑了一下,回答得很坦然:“我的父皇南征北战,一世英名,可到了晚年,偏偏陷入困境。他的儿子太多了,个个有野心、有军功,让他难以抉择。

他此生最大的心愿,便是一统南北。周边小国,都不足为虑,唯有陈国,需要颇费心思。因此他立下规矩,诸子谁能拿下陈国,取得陈王首级,即为太子。”

桃叶听了,不禁蹙眉:“你父皇的意思,指得应该是正常的两国较量吧?现在英王用这种下三滥的方式,即便能把陈济诱骗过来、取得了首级,传出去,不怕被世人耻笑吗?”

“在刚得知你被抓时,我就想过,要不要请求父皇插手?按照父皇早些年的为人,不可能允许老五这样做。但现在,父皇身体大不如前,未必有几年好活,他必须在有生之年把储君选好,恐怕也顾不得耻笑不耻笑了。”魏湑目视夜空,长叹一声。

“可杀了陈济,并非攻下陈国啊。陈国那些权臣,完全可以另立新君。”桃叶按照自己的认知,梳理着逻辑。

“我自然知道。”魏湑微微一笑,与桃叶分析道:“但陈济没有儿子,那些陈国权臣很难推出一个共同认可的新君,届时必定四分五裂。对于我们魏国来说,各个击破可就容易多了。”

这次,桃叶不得不认同了魏湑的道理,与魏湑对视着,无奈一笑。

她看着魏湑,那种极具亲和力的目光,是那样熟悉,好像他们已经认识很久很久了……

“如果你私下告诉你的父皇,我能助你们将来光明正大地攻下陈国,他是否肯下一道圣旨,要求英王现在必须将我们放回陈国呢?”桃叶的说话声放低了很多。

魏湑愣住了,他有些不明白桃叶的心思。

“你知道吗?我嫁给陈济,就是为了杀他。”

“我知道,玉儿跟我讲过很多你和她父亲的故事。你是不可能爱上别人的。”

桃叶仰望皎洁的明月,心头浸染着夜的微凉,骤然又是一阵心痛。

“所以,当我得知英王是要用我来钓陈济、意欲取得陈济首级的时候,我便没有再打算过逃跑了。但我那时并不确定陈济会不会来,因为离京之前,我们闹得很僵。

可今日见到马达,我觉得,陈济一定会来。就算他不救我,也一定会救马达。当我确定陈济会来的时候,我就不由得多想了一层,就是你们的太子之位。

你这位弟弟英王,实在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如果他成了太子,做了君王,恐怕会是魏国臣民的灾难吧?我怎么能促成这种小人的无耻勾当呢?”

魏湑解释道:“老五小时候,去西夏做过几年质子,九死一生,曾经也极尽屈辱,难免性格有些扭曲。西夏被灭之后,兄弟们瓜分了西夏的妃嫔公主,

其中魏延分得那几个,不足一年全部被折磨致死,听说死相都很难看。我生怕他也用那种方式对你,所以一开始就对他施压,如果陈济放弃救你,我一定会救你。”

桃叶略略一笑,神色淡然:“我老早不在乎生死了,报仇——是撑着我活下去的唯一勇气。只不过,我的复仇如果对魏国有巨大利益,那么我只愿意帮一个人,就是你。”

“可我希望你好好活着……”魏湑凝望着桃叶,眼底有种难以表达的难过:“在我养父和阿娇刚死去的那几年,我也曾为仇恨而活。

可是,当我看到我的妻儿因我饱受折磨,我渐渐觉得,活人的幸福才是最重要的。那些已经亡故的、我们挂念的亲人,也更在意你过得好不好,而非报仇。”

“如果我和二哥的孩子能够平安出生、能够活下来,也许我也会像你这样想,会把抚养孩子当成此生最重要的事。但是,没有,那个孩子带走了我对二哥的最后一丁点念想……”

桃叶闭上眼睛,两行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心碎的滋味,一遍又一遍席卷而来。

“魏桃也是你的孩子……”魏湑试图安慰着桃叶。

桃叶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却两眼噙泪:“那是不一样的。人与人相处久了,都会产生感情,但往往是聚则情深意浓、散则云淡风轻。

唯有一份情……他活着,无论近在眼前,还是远在天边,都承载了你毕生的全部期许;他死了,会让你所有的信念都在一瞬间崩塌……即使岁月轮回,也历久弥新……”

字字珠玑,桃叶几乎泣不成声,泪如雨下,捂住胸口的一阵剧痛。

在高塔的第六层,满脸伤疤的檀越也泪湿了眼角。

魏湑不知道还能说什么,他很想抱一抱桃叶、安慰她凋零的心。

但是,塔下一直有士兵巡夜,虽不能听到他们的言语,却能看到他们的一举一动。

许久许久,桃叶慢慢止住了泪水,从衣兜里取出了鬼王赠予她的小镜子。

“这不是一般的镜子,还有个一模一样的,持有两面镜子的人,无论相距多远,都可以相互联络。我把这个送给你,另一个镜子在陈济那里,我会跟他要过来,然后随时向你传递消息,必能助你早日拿下陈国。”

魏湑迟疑着,没有接镜子:“我是要杀陈济、灭陈国,但用这种方式,那我跟老五还有什么区别?”

“哥哥,如果凡事都力求光明磊落,你很难成为最后的赢家,难道过往的教训还不足以让你认识这一点吗?”桃叶只管将镜子塞进了魏湑怀中。

魏湑不得不收下,但那神色并不像认可的样子。

桃叶深吸一口气,又劝魏湑:“陈济这个人,从前做将军,也可谓智勇双全,但是做皇帝,就欠了火候。他能打江山,却不擅治国,更没有仁政爱民之心,

自私、任性,其实比你们的英王也好不到哪去。我从建康一路走过来,觉得陈国各地真的好乱好乱,你如果能早日一统南北,也能解救万千百姓于水火之中。”

魏湑旋转着手中那一枚小小的镜子,好奇地问:“你对我、对你,这么有信心?”

“毁灭远比守护容易,我当然对自己有信心。”桃叶定了定神,继续说:“至于你,我有个主意,让陈济认定王陈冲的女儿为义女,册封为公主,然后许配给你的儿子。

我们做了儿女亲家,一旦两国再起战事,无论魏国派何人应战,你无疑都会成为幕后指挥的核心人物。再有我里应外合,绝不可能让你别的兄弟取得首功。”

“陈冲?”魏湑回忆着昔日在齐国的旧相识,依稀记得此人。

桃叶道:“这个想法,也有我的一点私心。目前陈国的肱股之臣只有三位,陈亮名利心太重,实非良臣;马达最为忠心,但他忠的是与陈济的自幼情谊,而非陈国;

唯有陈冲,是真正的忠君爱国,虽然他常与我作对,但他的一腔热忱却让我感动。我不愿明珠暗投,若有一日陈国倾覆,我希望他可以倚傍女儿,有一条退路。”

“我懂了。”魏湑点头,把桃叶所赠的镜子收了起来,“我这就去求见父皇,请旨让老五放你回去。”

“你我之间的约定,只是源自你我之间的信任。但于魏王而言,我的承诺仍是空口无凭……”桃叶思索着。

她回头,在屋里寻不到一张纸,只得在身上找出一方手帕,取出随身所带的凤印,在手帕上留下印记,又交付魏湑。

“那镜子不是这世上该有的物件,你不能轻易将其暴露于人前。此乃陈国皇后官印,可为信物,给你父皇看。待我回京,若京中风平浪静,你便可遣人持此信物去建康提亲。”

魏湑拿过手帕,又点头。

“还有,现在另一把镜子尚在陈济手中,你千万不要触动镜面,即便镜子自己发出动静,你都不要理会,不要让任何人出现在镜面中。

因为只要对方双击镜面,你的镜子便会震动,你再双击镜面,两个持有镜子的人便能看到、听到彼此。回京之后,我会尽快拿到镜子,你不可联系我,只能等我联系你。”

魏湑再次点头。

桃叶又仔细地想,好像再也想不出有什么需要交待的事了。

于是,换魏湑开了口:“我只有一个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桃叶注视着魏湑,郑重地问:“什么条件?”

“待我攻下陈国之后,你必须跟我回来,让我照顾你的余生,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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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看上我夫君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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