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桃叶怀中女娃已被察觉,杜鹃不得不先开溜了。
而杜鹃一离开军营,桃叶和女娃身上的隐身术骤然失效,现身在所有人面前。
看到无中生有的桃叶,魏延吓得把猫都掉在了地上。
“你你你……你是怎么跑出来的?”魏延指着桃叶,手指颤抖,连舌头也打结。
桃叶无话可答,反正她知道,接下来,情况肯定会变得更糟。
营帐中的大臣、侍卫都围圈看着桃叶发呆,半晌无人敢靠近,桃叶怀中的女娃还一直在哭。
许久,魏延慢慢稳定了思绪,吩咐左右:“去,去给我请几个道士来……”
于是,桃叶再次被送回关押她的营帐,手脚都被铁锁链锁上,锁链很粗很重,重得她根本无法动弹,只能安静躺在床上。
晚间,有丫鬟送来饭菜。
小女娃爬到桌前,手抓了一把米饭,就往嘴里塞,不一会儿,吃得满桌满身都是米粒。
桃叶看着,也管不了了,不仅管不了女娃,她自己也得忍饥挨饿。
整整一夜,外面都是道士做法的声音,吵得桃叶无法入睡。
被锁到次日,桃叶手腕、脚腕都疼得厉害,腹内空空,唇边发干得难受,又加上夜里失眠,双眼疲惫,自觉整个人都像生病了一样。
又有丫鬟进来送饭时,桃叶忍不住要求道:“能喂我喝一口水吗?”
丫鬟没有理会桃叶,放下饭菜就转身离开了。
“我来喂皇后喝水,如何?”魏延的声音突然传来。
桃叶侧目一撇,看到魏延走了进来,带着一脸不怀好意的笑。
魏延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笑意盈盈地走到桃叶床边蹲下,将水杯递了过来。
桃叶心里忐忑着,但还是努力仰头,慢慢让唇边靠近水杯口。
就在桃叶快要喝到水的时候,魏延调戏一般,又把水杯拿远了。
“听闻皇后声如天籁,不如……为本王高歌一曲,如何?”
桃叶的眼睛,不知不觉瞪得圆了,她不明白,传言中强大的魏国,怎么会教出这样卑鄙无耻的皇子?
“怎么?觉得我不配?”魏延冷笑一声,将水杯又放回桌子上,“一两天不喝水也死不了,皇后就先忍忍吧。”
言罢,魏延拂袖往外走。
将出营帐时,他又回头一笑:“忘了告诉皇后,我的书信,已经以八百里加急之速送往建康,过不了几天,你的皇帝就会来送死了……”
说着说着,魏延大笑起来,就笑着出去了。
桃叶望着桌子上那杯水,眼角垂泪,她真的好渴,渴得嗓子都快冒烟了……前些天在建康叱咤逞能的时候,她怎么也想不到,如今竟会沦落得连一口水都喝不上……
蹲坐在地上的小女娃,看了看流泪的桃叶,又看了看桃叶注视的水杯,忽而从地上爬起,两只小手捧住水杯,摇摇摆摆走向桃叶,把水杯送到桃叶嘴边。
桃叶惊呆了,凝望着小女娃,痴痴地问:“丫头,你懂?”
小女娃眨着眼睛,没有说话,也不会说话。
桃叶又努力仰头,咬住水杯,艰难地将水喝下,呛得直咳嗽。
后来,小女娃就靠着桃叶睡着了,桃叶又一次眼泪直流,她用牙咬住被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马马虎虎给小娃盖上。
不知过了多久,桃叶也睡着了。
梦里,她看见陈济接到了魏延的信,随手就把信丢弃了,并笑着对采苓说:“皇后那样对待朕,还指望朕去救她?真是痴人说梦!让她在魏国好好当阶下囚去吧!”
然后,是魏延挑起她的下巴,挖苦道:“你的皇帝不要你了,你只有跟了我,才有活路……”
言语之间,魏延已经撕开了她的衣服。
昏暗中,桃叶似乎看见了张小宛阴森的笑:“桃叶啊桃叶……报应不要来得太快吧?”
四面八方,一时间全是张小宛的笑声,听得桃叶振聋发聩,猛然间从梦中惊醒。
醒来,桃叶发现这已经是深夜,帐篷外头却有很多人举着火把,中有一人正在说话:“陈国皇后就在你营帐中,你还不承认吗?”
桃叶看过去,内暗外明,她可以透过帐篷布看出说话人的身形,好似就是她早年梦中见过的满湑。
“三哥有证据吗?”这是魏延的声音。
听见「三哥」这个称呼,桃叶更拿得准了,不由得心潮澎湃,高喊道:“哥哥……哥哥……”
“阿娇?”
魏湑听见桃叶的呼唤,不知怎么就有些精神错乱了,风一般快速奔入桃叶的营帐。
黑灯瞎火中,魏湑走向桃叶,又失神地叫了一声:“阿娇……”
另一个跟着魏湑一起进来的人,点亮了营帐中的蜡烛。
烛光照清楚了桃叶的脸,魏湑顿时又醒悟过来,“不是阿娇……”
“阿娇早就死了,怎么可能会是阿娇?”魏湑失魂落魄地站了起来,眼神变得有点迷茫。
但桃叶还似方才一样激动,因为她看到,现实中的魏湑,与她曾梦到过的满湑,真的长得一模一样。
“哥哥……救我……”桃叶用祈求的目光看着魏湑。
魏湑又一次看向桃叶,吃惊地看到,桃叶手脚上粗重的铁锁链,已经把手腕、脚腕都磨破出血了。
恰此时,魏延及其侍从也匆匆赶了过来。
魏湑转身,厉声斥责魏延:“你竟然给一个弱女子锁这么重的铁链?赶紧给我取下来!”
“原来三哥也会怜香惜玉?我还当你木头人一个,对女人没兴趣呢!”魏延洋溢着笑脸,好似没事人一般。
“你到底打不打开?”魏湑很恼火,说着话就攥住了魏延的衣襟。
但还未动粗,魏湑就被拽住了胳膊。
桃叶识别出,阻拦魏湑的是王逸,正是方才点灯的那个人。
王逸像一个和事佬一样,劝和道:“睿王殿下息怒,这英王也没说不开锁呀……”
紧接着,王逸又满面含笑,向魏延道:“英王殿下,请体谅睿王自幼在南方长大,见故人,思故情。无论您是因何将陈国皇后请来,总该以礼相待,也算全了你们兄弟之谊。若不然,睿王带着火气离开,万一到别处宣泄起来,弄得人尽皆知,也会给英王带来麻烦呢。”
魏延似笑非笑,递与侍从一个眼色,侍从遂拿钥匙,打开了桃叶的铁锁链。
王逸走过去,看了桃叶手腕上的伤,温和地关怀道:“一会儿,我叫人拿些药给你擦一擦。”
桃叶缓缓抬头,凝望着王逸慈祥的脸,昔年四载的永昌往事都涌现心头,尤其想起王逸做主让她和王敬拜堂成亲那一天……她说不出有多么多么的心痛!
“爹……”桃叶忍不住扑到了王逸怀里,纵情痛哭起来。
王逸也用爬满皱纹的手,轻轻拍了桃叶的背,安慰道:“孩子,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魏延眼瞅着这一幕,甚是迷惑,“你们这关系,我是弄不清楚。不过,总不能叫三哥白跑一趟,既然那御医是王司徒的亲生儿子,我便放了他。但这位桃皇后,你们不能带走。”
魏湑定了定神,正视魏延,问:“你为何要扣押她?”
“三哥会不知道为何?”魏延笑呵呵的,将一只手搭在魏湑肩上,好似商量一样:“咱们兄弟之间竞争,各凭本事,我从来没有害过你,你也不能暗算我吧?”
魏湑看了看桃叶,似乎很纠结。
魏延又笑着说:“我保证不伤她性命,行吗?别让我怀疑你是找借口来抢功的……”
“如果再让我发现你虐待她,我一定跟你算账。”魏湑总算做出了决定,转身对王逸说:“我们走吧。”
“哥哥……”桃叶再次叫住了魏湑。
魏湑回头,望着桃叶,似有不解:“我们不过初次见面,你为何一直叫我哥哥?”
“我们不是初次见面,我在梦里见过你。”桃叶凝视着魏湑的脸,心里总有说不出的亲切。
魏湑显然不太明白。
“我是想把这个孩子托付给你。”桃叶抱起睡着的小女娃,走到魏湑面前。
魏湑问:“这是谁的孩子?”
桃叶答道:“她的父亲身份不明,她的母亲是孟雪,孟太后的侄女,从前孝宗的妃嫔,你应该见过。”
魏湑蓦地皱了皱眉。
“我知道,你与孟氏有些过节。可这孩子,她真的好可怜……她原本是孟氏余众抢夺司修皇位、报复成宗的筹码,可她还没出世,司修的位置已经被陈济抢了去。
她来到这世上,就成了一颗弃子。孟雪一死,孟氏那帮人根本不顾忌她的死活,一个劲作践陈济的名声以报复陈济。陈济抓不到孟氏的人,就把气撒在这孩子身上。
我是为了救她,才跑出了建康,才会不幸被俘。所以,无论如何,我都要给她找个安稳的归宿。请你为她寻个人家吧,什么人家都可以,只要她能活下去……”
桃叶颤颤巍巍,伸出了双手。
魏湑接住孩子,再次准备离开。
当魏湑踏出营帐的那一刻,桃叶不知为何,又情不自禁地追了过去。
但被魏延的下属拦住了。
“我只是想再抱一抱孩子……”桃叶挣扎着,眼泪夺眶而出。
魏湑听见,又走回来,将孩子递回桃叶怀中。
桃叶抱着熟睡的小女娃,将她的脸贴住那红扑扑的小脸,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到了女娃脸上,女娃静静地吧唧了一下嘴巴。
分别时刻,桃叶没想到,她竟会如此不舍,这些日子的朝夕相处,这个孩子,好像已经是她的女儿了……
魏湑看着桃叶的眼泪,好似隐隐也有了一种触动,“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桃叶看着女娃,泪水流了一行又一行。
魏湑点了点头,像承诺一样郑重:“我懂了,以后,她就是我的女儿,我会把她抚养长大,就像当年满家抚养我一样。”
桃叶泪眼模糊地看了魏湑,不知该说什么。
魏湑微微露出一点笑容,又说:“她是你交给我的,就叫「魏桃」吧。我和魏桃,一起在洛州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