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之后晚上总会下雨,早晨起来窗外白雾弥漫,像是住在森林。天冷了后短袖也都收了起来,换成了厚些的长衣长裤。
终于等到星期六,林弈夏想总算能有时间去找许燎了,但是他现在的愤怒值快到顶峰已经不想要求着许燎和好了!他决定要非常凶狠地把许燎大骂一顿,指责对方品行恶劣、道德败坏、不是好人。
但是周五晚上林弈夏一回家就听到妈妈说明天要去参加酒席,表姐生了宝宝,要办满月酒。
就是那个从宁山东嫁到宁山西的腼腆内向的表姐,就是小时候留了好多件裙子给他穿的表姐。
林弈夏对当小舅舅这件事没什么感觉,但是他很喜欢表姐,好久都没有见到表姐了这回能过去看看她还很开心的。
他叹口气,就是明天不能去找许燎了,又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和好。
晚上睡觉的时候林弈夏心情都很惆怅。梦到许燎在前面走得很快,他怎么都追不上,边拼命跑边呜呜哭,跑了好久才发现自己好像一直在绕着同一个地方转圈。第二天醒来浑身酸痛,嗓子也哑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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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还是有很厚的雾。
林弈夏闷闷不乐地坐上了车,他和弟弟在后座。林行知一点都不老实总想往他身上爬,林弈夏嫌他烦人,趁爸爸妈妈没看见偷偷把他放到地上。林行知在地上也没有闲着,干脆利落地解开了哥哥的鞋带。
妈妈在后视镜看林行知失踪了吓了一跳,看到怎么回事后气得骂了林弈夏好多句,凶他“能不能有点当哥哥的样子?”林弈夏把弟弟抱起来,坏心情更是雪上加霜。
林弈夏从坐车时候心情就很郁闷,一路上弟弟又像猴子一样在他身上爬来爬去也让他很郁闷,下车后走第一步就踩到鞋带摔倒了也很郁闷,裤子弄脏了被妈妈看到又凶了一顿,这时候郁闷已经变得麻木了。
人惨到一定程度只会想笑,还会有破罐子破摔的“我看还会发生什么”的心情。
酒席在二楼,林弈夏跟爸妈进了金碧辉煌的宴客厅。他一走到里面就看到许燎站在窗边,高大挺拔的身影跟周围格格不入,正在和一个女生聊天。
罐子彻底摔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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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么大地方凡是认识的人都请过来了,亲戚邻居朋友,好像半个县城的人都在这儿。
许燎昨晚还想着今早接林弈夏一起走,但被吵醒得太早,他起床气发作一烦就没顾得上,想着反正到了也能碰见。
来得早了些正好遇见以前的初中同学就顺便聊聊天,还没说两句话呢就看见林弈夏跟在家长后面进来。
许燎瞥了一眼,看见这人不知道又在哪摔倒了,裤腿弄脏了一块。
入秋这几天总下雨,地面也潮湿泥泞,他穿的还是白裤子,裤腿蹭到泥都不知道擦干净。
许燎皱着眉毛,手伸到裤子口袋,这几天没跟林弈夏在一起他都忘记随身带纸巾。
于是他转个方向,眉目舒展笑眯眯地问,“小月,借我张纸巾好吗?”
“啊,好啊。”
女生有些脸红,手忙脚乱地翻背包抽出一张手帕纸,还散发着淡淡的水蜜桃味。许燎接过来想真是便宜小兔崽子林弈夏了。
他偏过目光,看见林弈夏一双圆滚滚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这边,嘴唇都咬得发白。
林弈夏气得快要昏过去了,他站起来撒腿就跑,蹬蹬下楼梯的气势和那天从许燎家跑出去如出一辙。
这回许燎追出来了。
俩人像猫抓老鼠似的跑过楼梯,一直到外面,凛冽的冷风吹在脸上顿时都无比清醒。
“林弈夏!”
那声音带着点咬牙切齿,像是他爸追着他打时喊“扒了你的皮”那样子,林弈夏原本的作战计划是先快跑几步表达他的愤怒和决心,然后再故意放慢速度等许燎追上来。但是听到这声音顿时心里警铃大作,他心一悬起来跟歹徒逃命似的跑更快了。
他呼哧呼哧喘着,一口气从酒楼跑到了一个不知道是哪的小区,又跑到一栋楼后没人的地方,刚惊魂未定地站住,就听到身后有个脚步声也停了下来。
“小狗。”
许燎在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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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弈夏立刻站住不敢动了。
许燎脚步很快地走过来,语气有点不好,“你还往哪跑?”
林弈夏猛地扭过脑袋,一双眼睛瞪得溜圆,他张了张嘴想说“不用你管”,但是看着许燎面无表情的脸,什么话都没有说出来。林弈夏用力咽了下口水梦游似的转身,站得很直很乖,手指捻着裤子很小声地想到要做的事,“我要回去找表姐,还没有跟她打招呼。”
“她哪有空管你。”
许燎烦躁地想林弈夏都多大了还不懂事,他姐忙成那样要看小孩还得应付客人哪有时间理他,白长这么大了整天就会添乱添麻烦。
他今天就是看林弈夏哪都不顺眼。看他憋屈的样子不顺眼,看他不敢吭声的样子不顺眼,看他摔倒了没有跟自己说不顺眼,跟看他裤腿的黑泥不顺眼,看他走路时候一瘸一拐的不顺眼,看他只知道自己在那儿傻站着不知道走到他旁边不顺眼,看他这么没眼色也不顺眼。
许燎说完那句话烦得什么都不想说了,这时候有行星撞地球最好,世界毁灭他就不烦了。
林弈夏也默不作声地站在原地,垂着脑袋手捻着裤子,酒席在二楼,隔那么远能听见里面唱歌和说笑的声音,再远一点的空地还有人在放鞭炮,劈里啪啦的声音也被风吹到这里。
许燎压抑着心里的烦躁说了声,“过来。”
林弈夏心里还在打鼓,腿却很听话地走过去了。许燎握着那张借来的纸巾,蹲下来给他裤腿的泥巴蹭干净。
动作很用力一点都不温柔。但是林弈夏傻乎乎地低头看他,感觉从天灵盖到脚后跟都酥酥麻麻的脊椎都快软了。
他又有点想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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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燎给他擦好裤子后站起来,低头看泥巴蹭掉了还是留了灰印,在白裤子上挺明显。他皱着眉头表情不是很好,林弈夏想先说点别的缓和气氛。
那天他走在去许燎家路上想开场白的时候就想到要先说点什么缓和气氛
林弈夏挠了挠胳膊,告状似的开口,“在车上有只蚊子一直在咬我。”
许燎哼了声,“慧眼识猪。”
要是以前听到他这样说林弈夏肯定要叫起来了,但是现在听到许燎还像以前一样跟他讲话竟然有点开心。他的开场白说一句就不说了,急忙开口进入正题,“你要跟我和好的。”
许燎没有说话,于是他又局促不安,眼睛也有些发热。
“我知道错了嘛,”林弈夏瘪了瘪嘴,簌簌滚下一行泪珠,又抽抽鼻子抹了抹眼尾,“我说错话了,只跟你养小猫好不好?不和别人养。”他苦思冥想该说什么体现出他态度诚恳感情真挚,口不择言地保证,“我再也不跟别人说话了,除了我爸爸妈妈弟弟还有表姐,我一句话都不跟别人说了好嘛?”
许燎突然就好像没那么烦了,嘴角稍微往上抿了抿,“笨死你算了。”
林弈夏听他语气好了点,连忙伸手去抓住了许燎的手,试探地捏了捏。
许燎哼了声,被他抓着却还是严肃地说,“我还没有说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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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弈夏都张开嘴本能驱使地想要在许燎的锁骨咬一口了,听到这话连忙闭上嘴巴,他委屈兮兮地绞紧了手指,抠了抠衣服最下边的纽扣,“那你要怎么跟我和好?”
他抓心挠肝的都快要急死了。
许燎突然抬手整理了一下他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还心烦不想说话。林弈夏委屈的胸口像是被浸泡过盐水的棉花堵住了,咸咸的湿湿的重重的,压得他喘气都好辛苦。
“我周三还去你家找你了,敲门都没有人开,我在门口站得腿都麻了,”林弈夏声音哑哑地开口,越说越委屈,滚圆的泪珠噼里啪啦往下掉,用浓浓的鼻音继续控诉,“然后我就坐在台阶上等你,台阶还冷冷的硬硬的,坐着一点都不舒服。后来我想起来你周三要在学校,就自己走回家了。”
“之前不是给过你钥匙吗?”许燎皱了皱眉毛,
……林弈夏呆愣愣地“啊”了声,然后十分难过地告诉他,“我忘记了。”
“猪。”
林弈夏突然抬起手用力地抱住了许燎的腰,仰起脑袋睁着一双漆黑潮湿的眼睛可怜兮兮地看他,像是委屈的小狗在看主人,“你跟我和好嘛哥哥。”
许燎猛地抬手遮住他的眼睛,喉结不自在地滚动了一下,还是故意凶凶的,“回去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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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席到下午才结束,林弈夏也去看了表姐,还看到了小宝宝。
宝宝是女孩子,因为很喜欢表姐所以林弈夏也很喜欢宝宝。
然后他还知道了跟许燎聊天的女生只是初中同学,自己也认识,他感到非常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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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弈夏跟许燎回了家,还和许燎的爸爸妈妈一起吃了晚饭,在饭桌上乖巧可爱聪明懂事被从头夸到尾,许燎爸爸晚上又要去值班妈妈也过去,走之前还叮嘱“不要欺负夏夏,带着夏夏玩一会儿他高三学习压力很大的。”许燎“嗯嗯”表示知道了,门一关上林弈夏就扑过来抱他问有没有和好有没有啊!
“你先去洗澡,在外面一天脏死了。”
许燎想林弈夏真的笨得像猪一样,要是没和好自己把他接回家干嘛。他推着林弈夏进浴室,板着脸说洗干净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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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弈夏打开热水器,水温一时间还没换过来,浇的冷水。他冻得喊了声,许燎在外面问又怎么了。林弈夏报复心发作,围上浴巾打开门喊,“你快点进来!”
他一脸要做坏事兴奋的表情,许燎好笑地看他,“我才不进去。”
平时他洗澡许燎都跟土匪似的往里闯现在又这样!林弈夏瘪着嘴很愤怒,但是为了他的完美计划忍着没有发脾气,神秘兮兮地说,“你进来我给你看个好东西哦。”语气十分严肃。
“看什么哦?”许燎快憋不住笑了,很配合地走了进去。
林弈夏把他领到花洒底下,正要打开时被许燎动作迅速又利落地压住手背,关得很快还是掉下来几滴凉水,许燎的衣服都被打湿了。林弈夏也算得逞,没忍住笑了一声。
深色的水痕一点点晕染开,许燎单手脱掉衣服,上身**眯着眼睛问他,“好玩吗?”
小气鬼!
林弈夏气得发晕,看到有一颗水珠从许燎的胸肌滚落到腹肌就更头昏脑热了,还口干舌燥地咽了咽口水。
许燎搂着林弈夏的腰让他贴到自己身上,一边掐林弈夏肚子的肉一边问,“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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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玩不好玩不好玩……讨厌你!我讨厌你!”
……
“还讨厌吗?”
“呜呜呜呜不讨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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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浴室水雾氤氲,白瓷砖墙壁凝着滑落的水痕,天花板的一滴水珠落在林弈夏的后颈,沿着他的脊椎滑下去,他冷得一哆嗦,睫毛抖了抖,许燎的双手有力地扣住他的腰。
湿热的吻落在林弈夏的脖颈,温柔又绵密,有几下稍微吮吸得重了些,他吃痛皱眉,偏过头“嘶”地吸了口气,抬手想挡又被许燎握住手腕,双手都背到后面,被迫挺起了上身。
林弈夏在这时候突然睁开了雾蒙蒙的眼睛,委屈地小声问,“我们和好了吗?”
许燎眯了下眼睛,气得想笑,都这时候了林弈夏还问这种笨蛋问题,他慢腾腾地说,“和好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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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燎笑了声,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好吃吗?”
林弈夏想说不好吃一点都不好吃!但是他的嘴被塞得太满了说不出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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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弈夏吹完头发又懒得动在沙发躺了会儿,坐起来时头顶呆毛还翘着,许燎坐到他旁边给他压了压头发,拿起遥控器找了个综艺放着。
窗外下了小雨,雨声敲在窗户好像在放鞭炮,还有两个月就过年了。许燎突然生出了光阴似箭日月如梭的感慨,对着旁边的林弈夏吩咐道,“手。”
“干嘛!”
林弈夏气呼呼地喊了声,还是把手递了过去。
许燎握住他的手,手指嵌进了林弈夏的指缝抓了抓,“不干。”
他神情随意地牵着林弈夏的手,还弯曲食指伸到林弈夏的手心挠了挠。
林弈夏猛然一抖,手心很痒,但是他不想松开,反而像是跟许燎比谁力气大一样更用力地握了回去。
“使不完的牛劲儿,”许燎被他握着还笑,声音的笑意更明显了,“再握紧点好不好宝宝?”
林弈夏想许燎一直在挑衅他。一直在挑衅他!
他脸颊发烫,趴下来脸贴着许燎的胳膊。电视还在放热闹的综艺,演到嘉宾一起做游戏,输了的被惩罚要喝掉放了芥末油的水,底下的观众哈哈笑成一片,窗外的雨敲玻璃的节奏像是在伴乐。
许燎看得很入神,林弈夏的所有注意力都集中于两人握在一起的手。他忽然垂着睫毛小声嗡嗡,“我们再也不要吵架了好不好?我们再也不要闹别扭了,我以后都会乖的。”
许燎一个字都没信,还是十分配合地“嗯”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