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开始二轮复习了，周二下午自习，林弈夏不想在学校就请假去许燎家。
许燎今天也没课，让林弈夏快点写作业晚上带他去玩，可是从吃过午饭到天都快黑了，林弈夏还是磨磨蹭蹭，中间偷偷看手机被许燎发现揍了一顿，他又哭好久。
好不容易写完了，林弈夏气汹汹地把作业本都丟过去，“好了！”许燎也没有夸他，给他检查了一遍催他快点去装好书包，拧着眉毛说，“每回看你写作业都累得要死。”
“都是我在写你有什么累的！”林弈夏不服气，理直气壮反问，“那你干什么不累？”
许燎言简意赅，“干你。”
林弈夏非常愤怒，屁股还隐隐作痛加剧了他的愤怒，“我很努力！还有进步，你都不夸我。”
“你都念三年了，”许燎懒得哄他，“再没有进步你就是猪。”
林弈夏被他漫不经心的语气激怒了，生气地从椅子站起来，“我再也不用你看我写作业了！”
-
两个人经常吵架，这一晚上也吵过好多次了。但今晚都是林弈夏在情绪激动地发火，许燎不冷不热没心情跟他吵。林弈夏被激起了好胜心，他一定要让许燎也生气。
但这句话显然没什么杀伤力，许燎连眉毛都没动，于是林弈夏又攥紧拳头搜肠刮肚想到了更有攻击性的话，“我也不要和你一起养小猫了！我要和别人养小猫！”
许燎的表情还是没有变化，但是林弈夏能清清楚楚地感觉到这人生气了，好像一瞬间整个房间的温度都降到了摄氏零度以下，像是从门和墙壁开始结冰，气压也低到他有点不敢喘气。
许燎抬头冷冰冰地看他，“再说？”
说要跟别人一起养小猫和说要分手有什么区别。
林弈夏的眼圈立刻红了，原本还气得头昏脑热，现在像是一下掉冰窟窿，他双手攥着床单，心跳快的好像逃命的鹿，鼓起勇气想提高音量来为自己壮胆，“我不说了。”第一个字的声音陡然拔高后面的也不自觉越降越低，说到最后一个字已经带上了浓浓的鼻音。
林弈夏眼睛含着水雾，漆黑的眼珠可怜兮兮地看着许燎。他少有的吓到连哭都不敢哭，笨拙又讨好地去牵许燎的手，但这回却不管用了，许燎收回手不让他碰，依旧眉目阴沉地看着他。
“滚出去。”
许燎是想让林弈夏滚出房间反省一下再进来，林弈夏理解成从他家滚出去了，他用力地喘了几口气，震惊地看了许燎一眼后撕心裂肺地哭喊了声“滚就滚！”
他呜呜呜地穿上衣服，连纽扣都没有系好就蹬蹬跑下楼了，许燎的手往前伸了下还是收回来。林弈夏跑得太快了，他也心烦着，感觉上回被气肿的牙龈又一跳一跳地疼起来。
他以为林弈夏最多跑到楼下，跑到门口就会呜呜大哭地回来说“知道错了”，但是这狗崽子不但没回来还摔门摔得那么响。
林弈夏太欠打了，不但说出那种大逆不道的话还发脾气离家出走，活该晾两天让他长长记性。
许燎哼了一声又躺回床上，拿起手机回了几个消息，手指掠过跟林弈夏的聊天框也没有点进去，下拉进小程序玩游戏去了。
-
林弈夏从许燎家出来就用力憋住眼泪，不想被别人看到他哭，他走得脚步飞快，还是很容易碰到熟人。
李文乐的爸爸下班回来，看到他自然地问，“夏夏今天怎么没去小许家里玩？”
“我不跟他玩。”林弈夏抬手臂用力蹭了一把眼睛。
李爸爸听他声音就知道林弈夏哭过，伸手掏了掏口袋拿出一块糖递过去，“来，夏夏吃这个。”
那是块喜糖，包装还是喜庆的大红色，是他参加婚宴时候顺手揣起来的，正好李文乐也不爱吃糖，看到林弈夏哭就想着给小孩吧。
林弈夏很懂事地说“谢谢叔叔”，道别后攥着糖垂着脑袋往自己家走，他看到手里的糖是蓝莓夹心，想起来因为自己喜欢吃糖所以许燎家里的糖罐总是满的。然后他好像听到身后有脚步声追过来了，还没隐藏好惊喜又期待的表情就急忙转过头去。身后谁都没有，许燎没出来追他。
-
林弈夏回到家里开始好好学习。他把所有卷子都拿出来又找到错题笔记本翻到新的一页，上次整理题目的时间还是暑假那会儿，许燎知道他要去复读气得两个小时没跟他说话，那是他们吵架最久的一次。
许燎就是很讨厌。林弈夏想到上回那件事突然安心了些，这回总不会比看到他高考三百分还严重吧。最多两个小时许燎就会带着好吃的上门要求和好。
林弈夏想他要好好学习等许燎来了就冷淡地说“不要打扰我”，他拿着笔抄写题目，只是注意力始终停在手机。
屏幕还没有亮起来，他又忍不住滑开看是不是家里的网络坏掉了，可是切换成数据还是没有收到消息。
-
两个小时后许燎也没有来找他，没有打电话，没有发微信。
无所谓。
林弈夏晚上看电视也很认真，强迫自己找到新的爱好，数学书不好看但电视剧会好看，一定有什么事情可以让他重新喜欢的。他聚精会神盯着屏幕的样子十分凶狠，像是举着枪看该瞄准哪个扣动扳机似的。
“今天怎么啦，”妈妈从他回家后关在房间学习就觉得奇怪，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现在又跑到客厅看电视，他们家电视几百年都没打开过，“谁欺负你了？”
“没有。”林弈夏仍是脊背挺得笔直地盯着电视看。他想什么事都没有，和许燎吵架一点都不会影响他的心情，因为这是无关紧要的小事许燎也是无关紧要的人！如果许燎不给他道歉那就绝交，绝交就绝交他才不在乎呢，一点都不在乎。
-
那天晚上许燎又跟李文乐他们出来打球，前两局心情还算好，后来沈方辉跟他复合的前女友过来了，俩人旁若无人的在沙发上搂搂抱抱，鸳鸯戏水似的。他看着心烦，没打完就说不玩了，到门口的路灯底下抽烟。
“我爸今天下午看到小夏自己回家，边走边哭来着。”
李文乐推门出来，玻璃门的把手上系着风铃，跟着摇晃了两下，撞出清脆又有点刺耳的声音。
“都多大还在外面哭，也不嫌丢人。”
许燎听他说完就隐隐心烦，猩红的火光在手指间明灭，他低头又吸了一口，表情在吐出的烟雾中微微模糊。
李文乐没再聊这件事，手掌搭上许燎的肩膀，“晚上我们去唱歌，你来吗？”
许燎摇摇头，李文乐说声“好”就又推门进去了，朝陈晟喊了声，“走了。”
沙发上那对情侣还在打情骂俏，陈晟出来看了眼许燎，想问“林弈夏呢”，还没等张嘴呢李文乐就捂着他的嘴脚下生风。
陈晟跟着他到了大楼后面的空地，县城晚上安安静静的，风都更冷了。“唱歌去啊？”他缩缩脖子，手揣到口袋里，“就咱俩也没什么意思。”
“那来我家好么？”李文乐看他。
陈晟摇摇头，“不去，我害怕你爸。”他说得十分平静和坦诚，又冻得跺了跺脚，“上我家吧，正好我爸妈都去我奶那儿了。”
李文乐笑了，“行。”
-
李文乐的爸爸在县政府的财政局工作，妈妈是初中校长，街坊邻居对他们家都挺客气。陈晟一直挺怕他爸妈，说不上来原因，就是看见觉得心里发毛，可能和他哥的一些传言有关，让他总觉得自己像反派人物，跟老师啊公务员这些犯冲。
陈晟上边还有哥哥陈宇，就大了两岁，小时候养在爷爷奶奶家，哥哥最大的愿望就是离开宁山县，所以高中就辍学远走他乡了。远走很容易，在他乡生活不是很容易。陈宇已经一年多没回家了，县城的人众口一致说他进去了。
所以留在家里的陈晟也受到影响承受了一些闲言碎语，大概说哥哥这样弟弟也不会好到哪去，陈晟也没有一点想要争口气给那些人看看的意思，依旧吊儿郎当得过且过。
月黑风高，他带着李文乐回家，简单炒了两盘面当夜宵，又从冰箱里拿出了啤酒让李文乐陪他喝两杯。
陈晟以为李文乐不会愿意呢，可那天晚上李文乐一直笑眯眯地对他言听计从，好像是第一回这么痛快地陪他喝酒，以前都婆婆妈妈推三阻四。陈晟喝了瓶啤酒还没过瘾，又从柜子里翻出来他爸的高粱白，李文乐还是很仗义地陪他喝。
-
如果时光能倒流。
陈晟最想回到那天晚上，最想做的事就是把酒杯都砸了，然后把李文乐顺着窗户扔出去。
他一定不会再心慈手软。
-
林弈夏已经二十四小时没有跟许燎见面也没有说话了。
他很没骨气地决定要去找许燎和好。
林弈夏安慰自己，这是他成熟稳重的表现，许燎跟他冷战的行为非常幼稚，非常非常幼稚，他要率先做出表率给许燎看一个成熟的人是怎样不计前嫌的。
他下楼要往外走，楼下他弟弟在客厅玩玩具小火车，看到他很兴奋地站起来，手疾眼快地拽住了他的衣服。
林行知会走路还不会说话，像个两只腿的小怪兽，靠在门框抓着林弈夏的衣服不松手，眉毛皱起来的样子跟他哥哥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别抓着我啦，我要出去，”林弈夏去掰他弟弟的手指，又不敢太用力怕他弟弟叫起来，想了想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他弟弟傻乎乎地松开手了，发出意义不明的像鸭子一样“嘎”的声音。
林弈夏也不知道一岁小孩能吃什么，他就是随口说的。许燎要是出去玩让他自己在家待着的话走之前就会说“回来给你带好吃的”，林弈夏想敷衍他弟弟顺口就说出来了，说完后知后觉的有点生气。
但是他现在是要去找许燎和好的所以他还不能生气，林弈夏在心中安慰自己可以等和好了再生气。
林弈夏一路走到许燎家楼下，想了好多句开场白，但是都不是很满意。他觉得最能考验个人能力素养的还是临场发挥，孤注一掷地走到门口抬手敲了敲门。
里面却没有动静。
他突然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怕一直敲声音会引来邻居，没再敲门了，又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不知道过了多久，腿都麻了还是没人回来。
林弈夏呆呆的，鼓起勇气想要打电话，拿出手机的时候才猛然想起许燎周三要上晚课，大概是住在学校了。
然后他就好像兜头被浇了一盆冷水，没有力气站着，慢吞吞地在台阶坐了下来。
许燎没有很幼稚地在跟他冷战，许燎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他在学校有同学，回到家也有朋友，到哪里都很多人跟他玩。许燎长得帅，幽默又大方，谁都愿意跟他一起待着。
林弈夏垂头丧气地盯着台阶底下从砖头缝隙长出来的小草发呆，又想起来许燎接到电话就穿衣服出门，把他丢在家里说“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他宁愿不要吃。如果有下一次他要全都丢进垃圾桶里！然后把自己也丢进垃圾桶。
天阴沉沉的，看起来快要下雨。林弈夏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回家，这回没有雄赳赳气昂昂地把自己关到房间发愤图强，而是萎靡地倒在床上。他眼眶酸胀干涩，头晕的像是要发烧了。
-
陈晟因为某些羞于启齿的原因在床上躺了两天，第三天又生龙活虎地出来玩。他这学期的课到十月底就上完了，老师说剩下的时间让他们社会实践，陈晟的社会实践就是吃喝玩乐。
他自己出来瞎逛也没有跟李文乐说，说个屁，现在他最不想看见的就是这个人。陈晟臭着脸到处乱逛，这时候才意识到平时看起来李文乐脾气温和地跟在他后面，但其实去哪去玩什么都是李文乐在拿主意，只不过会问声“好么小陈哥”，他就很给面子地同意了。
搞了半天原来自己才是没主见的那个，陈晟没忍住“靠”了一声，烦得要死。
他正烦着就看见王小美朝这边走了，顿时来了精神上前打了声招呼，王小美跟他初中还当过同桌，俩人轮着睡觉作业互相抄，感情深厚。
“你干嘛去啊？”
王小美穿着漂亮的碎花裙子，斜背着白色的挎包，“看电影。”
“看什么，就你自己去吗？”陈晟这几天躺得都快无聊死了，听说要看电影很有兴趣。
王小美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就我自己。”她打开手机看了眼屏幕才知道要自己去看什么电影，“最近新上那个，唉，不知道好不好看，我就是太无聊了。”
“我也无聊啊，”陈晟看见知己快要热泪澎湃了，“咱俩一起去看。”
他们是两个同样无聊的人理所当然要一起去看电影。
王小美倒是无所谓，点头，“好啊，那你自己买票，我买的时候左右都有人坐了，你看看我前面。”
陈晟拿出手机想没事坐哪都行，锁屏还没解开呢手腕就被握住了。李文乐不知道从哪冒出来，很礼貌又有风度地跟王小美说，“抱歉，我有事找他。”
王小美非常大方地说没关系你们忙吧，朝着宁西大厦往前走。等她背影远了些陈晟才甩开李文乐的手，“什么意思啊，找事？”
“你不能和她去看电影。”
李文乐不紧不慢地说，“你都跟我上过床了。”
陈晟感到非常莫名其妙，这两句话没有任何前因后果，但他想了想表情突然就有些不太对劲，十分惊讶，“你还让我对你负责啊？”
李文乐表情温和，笑眯眯地说，“是我对你负责。”
陈晟听到这话喉咙重重地滚动一下，脱口而出，“滚几把蛋，老子不用你负责。”
他说完又心里别扭，他挺少跟李文乐说脏话的，不管跟别人多容易打起来，但对李文乐他一直都很有素质。其他人会对李文乐客气大多是他爸妈的原因，但陈晟只是因为李文乐在他面前从来也没生气过，无论什么时候都好脾气温声细语，所以他也不好意思跟这人大声吵。
陈晟抓了抓头发，自己也搞不清楚状况，但懒得想太多了，想着糊弄过去以后谁都别提，“酒后乱性而已，你也不用自责，没事，以后都哥们。”
很潇洒的话让他说出了视死如归的样子。
李文乐眼眸黑沉，神情难得有几分不高兴，抬手用力抓了一下陈晟的手腕。
陈晟跟被烫到了似的往后一撤，表情也古怪起来，“你干什么？”
“我没有酒后乱性。”李文乐严肃地说。
陈晟的五官都微微狰狞了，又往后退了一大步，“我看你是还没醒酒。”
“小陈哥，不去和女生看电影了好么。”
陈晟憋了口气，其实喉咙里除了憋了口气还憋了一句“我操/你爹的”，要是跟别人说话这时候他早已经把脏话当逗号用了。可是对李文乐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纯是不想让这人再缠着他了，咬牙切齿吐出来句，“行，我不去了。”
李文乐笑起来，眉目舒展，“那我和你去看吧？”
陈晟这回真忍不住了，怪叫一声喊起来，“你有病是吧！”
-
他最后还是跟李文乐去看了电影，路过高中门口，这时候刚放学，正好看见林弈夏低着脑袋走出来。
陈晟又往门外看了一眼，许燎不在，今天都周五了，他叫住林弈夏，奇怪地问，“怎么就你自己？”
又哪壶不开提哪壶，林弈夏恶狠狠地瞪他，“不要烦我！”攥着书包带生气地走了。
他跟许燎已经三天没有说话了。
一辈子都别说话好了！
寝室有蚊子tut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章 吵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