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九休养的这几日还算安定,没有影阁,没有残魂,没有怨煞...如果一直安安稳稳的就这么过下去,倒也不错。
不过清净日子总归是过不了几日的——阿澈回信给青云观后,各位师尊也在帮忙寻找残魂,他们虽不知到底有什么用,但听说影阁也在收集,便决定全力助我们——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更何况我们还救了他们的弟子。
于是阿澈就继续留下来帮我们,我们的四人同行小队,变成了五人集结,一路上倒也热闹不少。
阿九能感应残魂的大致方向,于是我们便随阿九前往下一个城镇。
石阶从山脚盘到山顶,两旁的屋子多是石墙木顶,檐角挂着风干的草药,风过处飘来清苦的香气。我们刚在山腰的一个茶摊歇脚,就见不远处两个穿灰衣的汉子正抢一个布包,老妇人死死拽着不放,头发都散了。
阿澈这种正道弟子出身的,自然是忍不了,随即就要上前理论。
他上前一步,长剑“当”地架在灰衣人手腕上:“光天化日抢东西,不怕王法吗?”那两人见我们带着兵器,对视一眼想跑,被青决甩出的捆仙绳缠了个结实。
老妇人瘫坐在地上,打开布包露出个褪色的长命锁,泪珠子砸在锁上:“这是我儿三岁时戴的,他去年没了……昨天这锁突然自己发烫,夜里还会发光,这俩人才找上门来要收走。”
灰衣人被捆仙绳勒得直哼哼,还在嘴硬:“这是邪物!我们是替镇上的法师来收邪物的!”
“哪个法师?”晴榷蹲下身,歪着脑袋问道。那两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名字,最后才招认是受了个蒙面人的指使,说找到发光的物件就能换银子。
老妇人把长命锁抱在怀里,看着阿九:“小伙子,我儿是不是……还没走?”阿九轻轻摇头,又点头:“他舍不得您,但一直留在凡间会生戾气的。我帮他安稳离开,可好?”
当晚,我们在茶摊后面的林中摆了简单的法坛,阿九捧着长命锁念起安魂咒,月光洒在锁上,渐渐透出柔和的白光。一个小小的虚影在光里晃了晃,像是在挥手,随后便化作点点星光消散了。老妇人对着星光磕了三个头,脸上泪还没干,嘴角却有了笑意。
那两个灰衣人被我们交给了镇上的衙役,可据他们的描述,蒙面人却不怎么像是影阁的人。
我与阿九对视一眼,皆明白这个镇上可能不止影阁一股势力盘踞。
我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听着远处传来的打更声,突然觉得这五人同行的路,虽有风雨,却也总在不经意间撞见人间的暖。阿九靠在树上,轻轻摸着掌心,那里仿佛还留着长命锁的温度:“今晚我们住哪?”
阿澈今日帮老妇人做了件好事,心情极好,笑容明朗道:“你说往哪,我们就往哪。”
“方才听茶摊老板说,镇上唯一的客栈在东街口,说是前两年新修的,比别家干净些。”阿九还未开口,青决先出声道。这小子有了晴榷后,越发体贴了,生怕怠慢了晴榷。
“左右也不急着赶路,今晚便去那里歇脚吧。”于是我们往镇上走去。
阿澈走在最前,长剑偶尔轻叩石阶,发出清脆的声响,倒像是在给这夜路打拍子。他忽然回头问:“阿九,你方才念的安魂咒,和我们青云观的不大一样。”
“家传的法子。”阿九声音轻缓,“魂魄最念的是人间情分,咒文软些,他们才舍得走。”
家传?是老祖宗传下的吗?
阿九身上总像蒙着层薄雾,看得清轮廓,却摸不透内里。
“家传的法子定是有道理的,”阿澈倒是没多想,爽朗地接话,“方才那孩子的虚影,走得比我见过的任何残魂都安稳。可见情分这东西,比硬邦邦的规矩顶用多了。”
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长剑在石阶上磕出个清脆的尾音。前面街口挂着盏褪色的酒旗,底下立着块木牌,刻着“迎客来客栈”五个字,檐下悬着两串灯笼,光透过糊纸映得周围暖融融的。
“到了。”青决抬手指了指,率先迈步上了台阶。掌柜的正趴在柜台上打盹,被我们的脚步声惊醒,揉着眼睛站起来:“客官是住店?还有三间上房,要不全给您留着?”
“要得。”阿澈抢先应了,从袖袋里摸出碎银拍在柜上,“再备些热乎的吃食,送到房里。”
掌柜的眉开眼笑地接了银子,引着我们上二楼。走廊铺着褪色的红毡,踩上去悄无声息,三间房挨在一起,阿澈挑了最里头那间,我和阿九住中间,青决自然是跟晴榷一间,在最外侧。
刚把行囊放下,楼下就传来伙计的吆喝声,说吃食备好了。我们索性都聚到阿澈那间,四张椅子围了张方桌,桌上摆着一碟酱牛肉、两碗素面,还有盘蒸得热气腾腾的糖糕,甜香混着面汤的热气,把夜里的寒气驱散了不少。
阿九拿起块糖糕,小口小口地啃着,忽然抬头问:“你们说,那蒙面人要发光的物件做什么?”
“总不会是闲得慌。”青决喝了口面汤,“要么是和影阁一样想收集残魂,要么……是另有所图。”
可我们收集的是老祖宗的残魂,又不是寻常的魂魄,蒙面人似乎并不挑拣,只要是魂魄全单照收。
阿澈放下筷子,剑眉拧成个结:“若真是这样,他们收集残魂的目的是什么?影阁要残魂,是为了帛书显字,而这拨人……”
他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像是有什么重物砸在了地上。阿九猛地站起来,掌心泛起淡淡的白光:“在西边。”
我们几个对视一眼,瞬间抄起兵器。阿澈推开门,走廊里空荡荡的,只有灯笼的光晕在风里晃。青决身形快,已经跃到栏杆边往下看,低声道:“后院,有黑影。”
后院堆着些柴火,月光从墙头上斜照进来,映出个蹲在柴堆旁的人影,正拿着个铜盆似的东西,不知道在摆弄什么,那东西表面泛着幽幽的绿光,看得人心里发毛。
“又是来抢东西的?”阿澈握紧长剑,声音压得很低。
阿九却轻轻摇头,眼睛盯着那绿光:“不是抢东西…那铜盆里,有残魂的气息,很淡,像是被什么东西困住了。”
话音刚落,那黑影突然转过身,脸上蒙着块黑布,只露出双眼睛,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看到我们,也不惊讶,反而举起手里的铜盆,绿光猛地亮了几分,听得见细碎的呜咽声从里面传出来。
“倒是省了我去找。”黑影的声音沙哑得像磨沙子,“既然你们送上门来,那这个残魂,我就一并收了。”
阿澈脸色一沉:“你是谁?和影阁是什么关系?”
黑影嗤笑一声,没回答,只是将铜盆往地上一扣。绿光顺着地面蔓延开来,像藤蔓似的朝我们缠过来,带着股刺骨的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