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时,日头已斜斜挂在桃树枝桠上,金辉透过叶片洒下,在地上织出细碎的光影。阿爹正蹲在院角修补竹筐,见我们进来,手里的篾刀顿了顿,目光在我和希久之间来回打转,活像在打量什么稀世珍宝。
“你阿娘呢?没一同回来?”他闷声问道,指尖却把篾条削得更薄,像是在掩饰什么。
“嘿,您还不知道阿娘那性子?见着青决家的小毛球,指定要凑着热闹唠到天黑!”我笑着拍了拍希久的肩膀,想让气氛轻松些。
阿爹放下篾刀,神色沉了沉:“先前我和你阿娘打听着,结界似有异样,本想让你安分些,别到处乱跑。你莫犀伯说,这几日夜里总听见林子深处有异响,怕是...”
“爹!”我赶紧打断他,生怕这些话吓到希久,“有啥事儿等阿娘回来再说,希久刚化形,别让他听这些乱糟糟的。”
希久却抬了眼,语气平静:“结界迟早会松动。”
“你怎知道?”阿爹猛地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他,“老祖宗设下的结界,千百年来从没出过差错!你才破壳几日,又怎知我说的是结界松动?”
希久抿了抿唇,没再解释。我见场面尴尬,急忙转移话题:“爹,阿娘蒸的桂花糕呢?我都快饿死了!”阿爹朝屋里努了努嘴,便低头继续削篾条,没再多问。而我想说的去人间一事,因阿娘不在,也只好暂时压下。
入夜后,阿娘才哼着小曲回来,手里还攥着半块给小毛球留的灵谷糕。听说要给希久安排住处,她眼睛一亮,拍着大腿笑道:“家里哪用收拾新房间!你俩本就是命定伴侣,自然该住一屋!”
“娘!”我脸一红,挠着头辩解,“我怕希久住不惯,我们之前也没同塌过...实在不行我睡堂屋,等你明日收拾好房间我再回房!”
“不必。”希久突然出声,语气笃定,“我本就该与你一屋。”
这话一出,我和阿娘都愣住了。我万万没想到,希久看着清冷,说起话来竟这么直白!
还是阿娘反应快,笑着推我们进屋:“正是这个理!你们日后要相伴一生,哪有分房睡的道理?快洗漱休息,阿娘不打扰你们啦!”说罢,她脚步匆匆地回了房,临走前还朝我挤了挤眼。
希久转身看我,一本正经地问:“你喜欢睡塌里边还是外边?”
“都、都行!”我被他看得耳根发烫,心里却偷偷乐着。先前他还是颗蛋时贴在我心口,我半点不觉得难为情;可他一化形,就要和我同塌而眠,我反倒像个毛头小子似的紧张起来。
不行!我好歹比他多活了几百年,得稳重些!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说:“咳,希久,我睡相不太好,要是夜里吵到你,你尽管把我弄醒,我等你睡熟了再睡。”
“既如此,你睡里边吧,别坠床了。”他说着,从袖袋里摸出片桃叶递给我——叶片被压得平平整整,边缘还细心修过,不像白日里随手摘给青决的那片粗糙。
“白日里想给你的。”他声音低沉,耳尖却微微泛红。
我捏着桃叶,指尖能摸到清晰的叶脉,像他掌心的温度,不烫,却暖得人心头发颤。“谢了。”我小声说。他没回应,转身进了屋。我站在门口,听着屋里轻轻的铺床声,风从竹林里钻来,带着竹香与桃花的甜意,好闻得让人心神荡漾。
我摸了摸怀里的桃叶,忽然觉得:不管结界会不会破,不管去人间的路有多难,只要有希久在身边,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
回到房里,我把桃叶小心翼翼夹在最厚的话本里,刚要躺到床上,就听见窗外传来翅膀扑棱的声音。扒着窗缝一看,竟是青决!他怀里抱着那只银灰色的小毛球,正笨拙地往我院墙上爬,活像只偷东西的胖松鼠。
“磐燃!”他压低声音喊,“你家希久...是怎么刚破壳就化形的?快教教我!”
我赶紧嘘了一声,指了指爹娘的厢房,示意他们已经睡了。青决这才闭上嘴,却冲我挤眉弄眼,那急切的样子,活像恨不得立马把怀里的小毛球孵成大美人。
我没理他,摆摆手让他赶紧走:“有啥事儿明天再说!这么晚了,你不睡你媳妇儿还得睡呢!”青决蔫蔫地应了声,抱着小毛球扑棱着翅膀往家飞,临走前还不忘回头冲我做个鬼脸。
我躺回床上,翻了个身,希久阖眼躺在身侧,身上带着淡淡的桃叶香。我忍不住嘴角上扬,心里想着:希久化形快得蹊跷,法术高得离谱,刚说要去人间,结界就偏偏松动——他身上有太多谜团,可那又怎样?他是我用心头血融出的伴侣,是我认定一生的人,我只需全然信他,这就够了。
夜渐渐深了,竹林里的风歇了,院外的老桃树偶尔落下片花瓣,轻轻打在窗上,像谁在偷偷敲门。我侧头看着希久的睡颜,月光洒在他脸上,柔和了他清冷的眉眼。我悄悄往他身边挪了挪,心里甜滋滋的:原来,这就是有人相伴的滋味,比院里的桃花还甜,比酿了百年的灵酒还让人沉醉。
想着想着,我也渐渐睡去,梦里全是希久的模样——他站在桃树下,手里捏着片桃叶,笑着朝我伸手:“磐燃,我们去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