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庸医的盘尼西林

棺材板掀开的霉尘还没散尽,黎默阳手腕渗血的纱布刺眼得像块招魂幡。自称夏御杉的医生已经踩着优雅的步子到了跟前,仿佛脚下不是荒草乱石,而是医院光洁的走廊。那身笔挺的条纹西装和考究的皮质医药箱,在月光下散发着格格不入的光泽,活像从哪个高档酒会直接空降到了这片乱葬岗。

“啧啧,这位新郎官,伤得不轻啊。”夏御杉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黎默阳血迹斑斑的手腕上,语气温和得像在讨论今天的天气,“小兄弟,抓那么紧做什么?医生看看伤口而已。”他后半句是对着谢存说的,视线扫过谢存依旧捏着程野手腕的手。

谢存没动,深潭般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夏御杉,那审视的目光几乎能把人骨头缝里的秘密都刮出来。夏御杉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坦然得近乎挑衅。

“谢同学,松手吧,”温屿懒洋洋地靠在棺材边,桃花眼在夏御杉身上溜溜打转,话是对谢存说的,戏谑却全冲着夏御杉,“咱们这位夏医生一看就是‘妙手仁心’,专治疑难杂症,尤其擅长送人归西……哦不,是治疗心病。对吧,夏大夫?”他故意把“心病”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程野趁机猛地抽回手,那杯浑浊的水洒了大半在他破旧的裤子上。他狠狠瞪了谢存一眼,飞快地藏起剩下的水,又紧张地护在黎默阳身前,像只被惹毛的小兽。

夏御杉仿佛没听见温屿的阴阳怪气,笑容依旧得体:“过奖。医者父母心罢了。”他径自打开那个考究的医药箱,里面瓶瓶罐罐摆放得比温屿强迫症发作时叠的衬衫还要整齐。他取出一小瓶透明的液体,标签上印着三个醒目的字母——**PNC**(盘尼西林)。瓶身崭新得晃眼,与这荒诞的民国背景格格不入。

“盘尼西林?”温屿挑眉,拖长了调子,“夏大夫,您这装备够先进的啊?这玩意儿是您祖上传下来的,还是刚去西洋留洋批发回来的?”他一步跨上前,几乎要贴到夏御杉的医药箱上,眼神锐利如手术刀,“专治心病,也用得着这个?”

夏御杉取药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脸上依旧是那副无懈可击的温和:“特殊时期,特殊手段。外伤感染,一样会要命,继而……引发心病,不是吗?”他抬眼,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透过镜片,带着一丝难以捉摸的探究落在温屿脸上,“这位先生似乎对医疗用品颇有研究?”

“略懂,”温屿皮笑肉不笑,视线却像钉子一样钉在那瓶盘尼西林上,“主要是对‘不合时宜’的东西,过敏。”

夏御杉不再理会他,转向黎默阳,声音放得更柔,带着一种催眠般的安抚力量:“别怕,消消毒,很快就好。”他拧开瓶盖,用镊子夹起一块酒精棉球,蘸了些瓶中的液体,就要去擦拭黎默阳手腕上渗血的纱布边缘。

黎默阳瑟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抽回手。那冰冷的触感和刺鼻的药水味,瞬间勾起了某个深埋的、血淋淋的记忆碎片——

【沾血的帕子被一只纤细的手死死按在他手腕的伤口上,手指冰凉,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温柔力道。一个模糊的、带着哭腔的少年声音在耳边响起,遥远又清晰:“默阳!别动!按住……按住才能止血!你会死的!” 那声音里是撕裂般的恐惧和绝望。】

“俞……安?”黎默阳无意识地低喃出声,眼神空洞,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那名字像一把生锈的钥匙,猛地捅进他记忆的锁孔,剧痛瞬间攫住了他。

夏御杉动作一顿,金丝眼镜后的眸色似乎深了一瞬,随即又恢复了那种职业化的温和专注,棉球稳稳地按了下去。

“嘶……”冰冷的刺激和药水的刺痛让黎默阳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瞬间沁出冷汗,人也从恍惚的剧痛中清醒了几分。

“啧,庸医。”温屿抱着手臂凉飕飕地评价,“治个外伤能把人疼得叫祖宗,夏大夫您这手艺,祖上该不会是兽医吧?”

夏御杉还没开口,程野先炸了毛,跳起来指着温屿:“你闭嘴!不许你说夏大夫!”他小脸涨红,眼底却飞快地闪过一丝心虚,目光下意识地瞟向自己藏水的地方。

就在这时,一阵阴风打着旋儿吹过荒芜的后院,带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血腥甜香。墙角的薄皮棺材发出“嘎吱”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响。

谢存猛地转头,锐利的目光如鹰隼般扫向院墙的阴影深处。

温屿也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表情,桃花眼眯起,身体瞬间绷紧,像嗅到危险的猎豹。

只见那浓得如同实质的黑暗里,一抹刺目的猩红,无声无息地浮现出来。

是那件红嫁衣!

它比刚才在堂屋时更加凝实,宽大的袖口和裙摆下不再是翻滚的黑气,而是隐隐勾勒出扭曲人形的轮廓!金色的囍字在月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一股冰冷粘稠、饱含无尽怨恨与不甘的恶意,如同潮水般弥漫开来,死死锁定了靠在棺材边、因为剧痛和回忆而虚弱失神的黎默阳!

“嘻嘻……新郎官……该……拜……堂……了……”

那尖细扭曲的戏腔再次响起,这一次,声音仿佛直接在每个人的脑海里钻,带着无数女人重叠的哭泣和诅咒!

“默阳哥!”程野吓得魂飞魄散,尖叫着就要扑过去。

“趴下!”谢存的厉喝如同惊雷炸响!

红嫁衣动了!它没有飘,而是像一张被无形之手抖开的巨大血布,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猛地朝着黎默阳兜头罩下!那速度,快得只剩下一道猩红的残影!空气被挤压,发出爆鸣!

谢存的身影比声音更快!他几乎是和那声“趴下”同时启动,如同离弦之箭,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直扑那道红影!目标不是嫁衣本身,而是它扑向黎默阳的必经之路!

“滚开!”温屿同时爆喝,反应快得惊人。他并非扑向嫁衣,而是猛地抓住黎默阳的肩膀,用尽全身力气将他狠狠往旁边一拽!黎默阳猝不及防,被他拽得一个趔趄,重重摔在棺材后面冰冷的泥地上,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兜头罩下的猩红!

谢存已然冲到!他手中那柄锈迹斑斑的柴刀被他反手握住,刀背朝前,并非劈砍,而是凝聚了全身力量,如同一根沉重的铁棍,狠狠砸向嫁衣“腰腹”位置那若隐若现的人形轮廓!他选择了硬撼!

“铛——!”

一声极其刺耳、如同金属刮擦玻璃的巨响猛然爆发!柴刀砸中的地方,猩红的布料骤然向内凹陷,爆开一团浓郁的黑气!那扭曲的人形轮廓发出一声尖锐到非人的厉啸!巨大的冲击力顺着刀身传来,谢存闷哼一声,虎口瞬间崩裂,鲜血直流,整个人被震得向后踉跄了两步!

然而,那嫁衣只是被阻了一瞬!

它似乎被彻底激怒!空荡荡的袖口猛地暴涨,如同两条猩红的毒蟒,带着撕裂空气的呼啸,一左一右,闪电般朝着谢存的头颅和心脏狠狠绞杀而来!那速度,避无可避!

“谢存!”温屿瞳孔骤缩,刚才拽开黎默阳的动作让他旧力已去新力未生,救援完全来不及!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灰色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切入战圈!

是夏御杉!

他不知何时放下了医药箱,动作快得超乎想象!他并非去挡那致命的袖口,而是精准地一脚踹在谢存腿弯处!力道刁钻!

谢存本就因反震之力下盘不稳,被这一脚踹得重心彻底失衡,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前扑倒!

“嗤啦——!”

两条绞杀而来的血红袖口几乎是擦着谢存的后脑勺和脊背扫过!凌厉的阴风刮得他后颈生疼!其中一条袖口的边缘,险之又险地划破了他肩背处的衣物,留下一道浅浅的血痕!

谢存重重扑倒在地,尘土飞扬。那致命的绞杀,落空了!

嫁衣的厉啸更添狂暴,猩红的布料剧烈鼓荡,眼看就要发动更恐怖的攻击。

“走!”夏御杉低喝一声,声音里第一次没了那种温和的笑意,只剩下冰冷的急促。他一把抓起地上的医药箱,另一只手顺势捞起了摔得七荤八素的黎默阳,动作流畅得不像个文弱医生。

温屿已经冲到谢存身边,一把将他拽起,目光扫过他肩背那道血痕和虎口崩裂的伤口,眼底戾气翻涌,嘴上却毫不留情:“同桌!你属秤砣的吗?打架还自带下跪技能?!”

谢存甩开他的手站稳,看都没看自己肩背的伤,染血的柴刀再次横在身前,冰冷的眼神锁死那件狂怒的红嫁衣,只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闭嘴。走!”

后院的破门就在几步之外,浓雾在门外翻滚,像是择人而噬的巨口。红嫁衣悬浮在半空,猩红的光芒在浓雾中明灭不定,如同地狱睁开的血眼。那件妖异的红嫁衣在阴风中无声鼓荡,袖口残留着撕裂谢存衣衫的凌厉气息。夏御杉半扶半拖着意识恍惚的黎默阳,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掠过谢存肩背那道新鲜的血痕,以及锁骨位置那圈在混乱衣领下若隐若现的、带着血痂的清晰齿印。他嘴角的弧度几不可察地加深了一丝,那抹职业化的温和笑意里,悄然渗入了一丝冰冷的、洞悉一切的玩味。

“看来,”夏御杉的声音在死寂的后院响起,温和依旧,却像毒蛇吐信,轻轻舔过空气,“两位的故事,比这新郎官的伤……还要精彩得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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疯批他每晚切号追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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