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声萧瑟,夜色渐浓。
夜晚的帷幕渐渐落下,笼罩着这个叫做玉田庄的小村庄,整个世界陷入了静默之中。
“求,求你。帮,帮帮我。”
一个声音从远方传来,应是一个年纪同她相仿的孩子,那声音惊恐又充满哀求。
“汪,汪,汪。”同时还有野狗狂吠的声音传来,是那么的凶狠残暴,像在吃人一样。
柳君安丝毫没有感到害怕,她从来不害怕什么动物,也不害怕什么妖魔鬼怪。
女孩儿拿起一块石头就像狗砸了过去,野狗叫了一声马上跑了,地上布满血丝。
不知是何人的。
柳君安向那个孩子走去,眼神充满悲悯,这是第一次有人需要她。
第一次有人求她救救他。
“你怎么了,还好吗?”女孩儿弯下腰抬头望向那个男孩儿。
男孩儿看起来大概七岁,穿的衣服让柳君安感到震惊,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华丽的衣服。
虽然夜色已浓,可是柳君安却能清晰地看到好几种颜色。
衣服的料子是那么的柔软,那么的光滑。
“我,我没事儿,谢谢姐姐。”男孩儿看清眼前之人时很感激也很激动。
这个姐姐长得好漂亮啊!
她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比宫里面见到的人好看多了。
“你手上流血了,来我帮你简单包扎一下。”柳君安看到伤口之后就连忙从四周查看可以包扎的东西。
“你叫什么啊?”
“柳惜惜,这可是第一次有人问我的名字。”
“真好听。是哪个惜啊?”
“是珍惜的惜吧。其实,偷偷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不识字,也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怎么写。”
柳惜惜偷偷贴在男孩儿的耳边说了这句话。
“什么?”
没等对方说完话,柳惜惜就直接捂住了他的嘴巴。
“怎么了,你不许嘲笑我。又不是我不想识字的。对了,你叫什么啊。”
“恒儿。”恒儿说出了他的小名。
“恒儿?这名倒是有趣极了。恒儿乖,告诉姐姐你家在哪里啊,我送你。”
“不要,姐姐,我,我教你写自己的名字好不好,好不好嘛?”
未待柳惜惜拒绝二字说出口时,恒儿就开心地拉着柳惜惜的手,到了一处略微空旷的地方。
“先生曾经教过我,惜,是乃痛也,心里忐忑不安而充满哀怜之情。”
“这个意思吗?”柳惜惜好奇地竖起了耳朵专注地倾听着,这些她从未听过的知识。
“惜,是乃痛也,是乃痛也。”柳惜惜一遍又一遍地重复恒儿与他说过的话。
少顷,天空中闪现了一大片的烟花,五颜六色在空中飞舞。
柳惜惜震惊地站了起来,望向这些新奇陌生的事物。
“好漂亮啊!”柳惜惜目不转晴地望向天空。
恒儿的表情微变,将拿在手中的木棍扔在了地上,眺望远方。
在恒儿目光所及之处,看到的只是一个之前未曾谋面在此活蹦乱跳的姐姐,姐姐的神情是开心的,开心地望向天空。
动情之处,柳惜惜转身拉住了恒儿的袖子,握住他小小的手指向烟花绽放的方向,大声地说着“快看,快看,是烟花,烟花。
我才想起来,之前只听大人们说过,天空会出现好多种颜色呢。”
“是啊。”恒儿眉头舒展开来,身心也放松起来,一把竟抱住了柳惜惜。
“姐姐,我们能做朋友吗?我喜欢你。你待我好。”
恒儿的声音稚嫩又青涩。
“可以,当然可以了。”柳惜惜开心地拍了拍恒儿的肩膀。
我柳惜惜也是有朋友了,看以后那些人还怎么欺负我总是一个人,柳惜惜心里想道。
“你说会不会有一天女子也能同男子一般去上学堂,也可与男子有同等的地位?”
柳惜惜问出了这些在旁人看来简直有违常理,大逆不道,如同惊雷般的话语。
“我从未听说过这样的话,姐姐,你觉得这样好吗?”
恒儿有些不解地问道。
“当然好了。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会被人看不起,被人耻笑了。
我每次说出想去私塾读书的话,他们都说那是痴人说梦。让我闭门不得外出。
你知道吗?我有多么羡慕那些学堂读书的人。如果有一天,我也能向他们一样就好了。
很多像我一样的人也能去就好了。”
柳惜惜说着那些只深埋与心底的秘密。
“会有那一天的。”
恒儿望着近在眼前的姐姐,深情地对她讲道。
“你不觉得这违反常理吗?”
柳惜惜急切地盼望着对方的回应,像是找到了知音。
“常理,什么是常理。我认为的便是道理。”
说完此话,两人都一同笑了起来。
柳惜惜当时便觉他懂她,这个叫恒儿的人绝不是普通人。
“这个东西给你。”
一块青绿色的玉佩从恒儿的腰带取下,上面刻着的纹饰是龙纹。
柳惜惜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件贵重的礼物,她承担不起,也经受不住。
“不,这,这太贵重了。”柳惜惜连连推辞,可恒儿却执意送她。
他说道,“这个物件远不如你,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然我尤为喜欢,故赠予你,姐姐,收下吧。”
比不上我,柳惜惜有些自嘲的笑了。母亲月娘对她说,哪个东西都比你重要。
山月随人归,不知人愁事。
转瞬之间,不过须臾,烟花已无影无踪,不知所去。
“不要忘记我,我们一定会再见的,姐姐。”
恒儿猛地推开了柳惜惜,神情痛苦,似有泪水流出。声音明显带着哭腔,跑向了远方。
“不要忘记我。柳惜惜。”
这个声音一直回响在柳惜惜的耳畔。
走回去的路上,柳惜惜魂不守舍,恒儿的面容一直在他的脑海之中浮现,经久不散。
我有第一个朋友了,他的名字叫恒儿。
他待我好,还说喜欢我。
柳惜惜的脸上浮现出了女孩儿纯真的笑容,一颦一笑,皆为心中所向。
天色渐渐变白,可以听到鸡打鸣的声音了。
“开门,开门,娘,我回来了。”
柳惜惜用力地敲着门,将手心都敲红了,却没瞧见一点儿有人出来的影子。
“叫叫叫,叫魂呐。昨晚去哪儿了?”月娘从房间里慢悠悠地出来说道。
“去山上了。”柳惜惜心虚害怕地低下头说道。
“进来吧。”
月娘丢下这句话就进了厨房。
大门上多了一道裂痕,已经古老的不能再受到摧残了。
从月娘和柳安住在这里时就是这个老物件了,推它的时候会发出咯吱的响声。
柳惜惜偷偷将玉佩用纸包了起来,工工整整地放到枕头下面,临出门之际,她又摸了一下玉佩,摸着的感觉非常凉爽和光滑。
“云生,赶紧吃,吃完之后去学堂。”月娘的嗓门大的吓人,柳云生直接被吵醒了。
“听到了,听到了。”
房间里面又是一阵倒腾东西的声音,柳云生的书又找不到了。
待柳云生出门之际,柳惜惜趁月娘不备,偷偷将柳云生拉到了旁边的拐角处。
“你会写恒儿这两个字吗?悄悄告诉姐姐好不好?”柳惜惜几乎是央求地问道。
“柳惜惜,我凭什么告诉你啊。”柳云生不悦地就要走。
“你要不说的话,我就对母亲说,那银子是你偷的。我怕母亲,可我不怕你。”
柳惜惜也不示弱,直直盯着柳云生。
“你,你敢威胁我,是吧。好,看在你是我妹妹的份儿上,这两个字易如反掌嘛。看好了。”
柳云生草草写完之后,趁柳惜惜没看到就打了她的后背,与伙伴们嬉笑着离开了。
门前有一棵桃树,此时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引得蜜蜂连连驻足,恋恋不忘。
桃花被风吹散,一片落在柳惜惜的额头之上,一片恰好遮盖住了她的眼睛,所见之景,皆为满园春色。
柳惜惜轻轻拿下那片桃花,照着地面上的恒字又重新写了一遍,一遍又一遍。
我的第一个朋友,愿你安好。
来日方长,终有再见一面。
到时,不要忘了我的名字。
柳惜惜-
恒儿-
“干嘛儿呢,惜惜,快来帮忙。”
月娘唤醒了沉思之中的柳惜惜,她将院里的木柴搬向灶台那里。
足足搬了两个时辰,正值中午,炙热的光烤地她快要化了,出了一身的汗,整个后背都变湿了。
荡了一脸的灰,荡了一身的尘。
灿烂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人影的一半落在门口。
“来,看你的脸,都脏了。”
月娘织完云生的衣服,进来便看到脏兮兮的闺女,她拿起一块毛巾就往柳惜惜的脸上擦。
月娘的动作不似往日那版粗暴,而是轻轻地擦去女儿身上的灰尘。
我是不是对她太过严苛了些?从前的自己,是不是也如她这般不问世事,一心嚷嚷着玩闹。月娘想道。
柳惜惜心中陡然生出一股难言的意味。她所要的,不过就是这些罢了。
不过就是母亲能把对于哥哥的关爱分一些给她就好了。
“你,你?”
月娘将要开口时,却看见女儿拿走了那块毛巾,也擦了擦她的手。
“怎么了,娘,你这里脏了,我替你擦擦?”
“你这里脏了,我替你擦擦?”
“你这里脏了,我替你擦擦?”
月娘遂觉好像有一根弦彻彻底底的断了,崩的四分五裂,整个心被分成了许多许多瓣。那句话是柳清安来到厨房时常说过的话。
她心喜也。八年了,整整八年了,她又听到了这句离别已久的相思语。
亦心痛也。为何这般对待惜惜,将丈夫的离世全归于她一人。
因为太爱那个人了,所以全将一切罪都安在自己的女儿身上,好苟且偷生地活着。她似乎比云生更像阿安。无论是个性还是容貌。
月娘的泪水顺着柳惜惜的手掌一直流到地面,满面皆悔意。
“惜惜,娘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月娘不管不顾地拉着柳惜惜小小的手,坐在了厨房的门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