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上新开的陶瓷工坊颇具规模,融合了传统技艺和现代体验。一进门,就能感受到空气中弥漫的陶土气息和釉料的味道。各式各样的半成品和成品陶瓷陈列在架子上,从古朴的陶罐到精美的瓷器,应有尽有。不少游客和本地人正在老师的指导下,专心致志地揉捏着手中的陶土。
凌曜显然是提前打过招呼,工坊的负责人亲自迎了出来,热情地为他们介绍,并安排了一位经验丰富的老师傅指导。
“想试试什么?”凌曜侧头问弈樊星,眼神里带着期待,“拉胚?还是手捏?”
弈樊星的目光扫过工作台上那些待处理的陶土和转动的拉胚机,最后落在了一旁用于手捏雕塑的细腻陶土上。
“手捏吧。”他选择了更需要精准控制的方式。
老师傅笑着递给他们两团湿度适中的陶土,并简单讲解了一下基础手法和注意事项。
凌曜学着样子,有模有样地开始揉搓陶土,试图捏个简单的碗,但动作明显有些笨拙,陶土在他手里不太听话,边缘总是不够圆润。
弈樊星则不同。他拿起陶土,手指轻轻按压、揉捏,动作看似随意,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精准和稳定。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先构思复杂的形状,而是专注于感受陶土的质地、湿度和可塑性。
很快,一个极其标准、光滑、仿佛用圆规画出来的完美陶土圆饼在他手中成型。然后,他开始用刻刀和塑形工具,在那圆饼上进行微雕。
凌曜好奇地凑过去看:“你在做什么?”
弈樊星头也没抬,专注着手上的动作:“试试材料的极限拉伸和细节表现。”
凌曜:“……” 好吧,这很弈樊星。
他放弃了自己那个歪歪扭扭的碗,索性就坐在旁边,看着弈樊星操作。
只见弈樊星的手指如同拥有魔力,刻刀在他手中比手术刀还要精准。薄如蝉翼的花瓣、纤细如发的叶脉、极其微小的昆虫触角……一个个栩栩如生的细节在那片陶土上逐渐呈现出来。他做的似乎是一个极其复杂的、微缩的自然景观浮雕。
老师傅原本只是在一旁随意看着,越看眼睛瞪得越大,最后忍不住惊叹出声:“先生这手法……太厉害了!这没有几十年的功底绝对做不到!您以前专门学过?”
弈樊星手上的动作未停,淡淡回答:“没有。第一次。”
老师傅:“……” 他脸上的表情像是听到了天方夜谭。
凌曜与有荣焉地笑了笑,心里骄傲得不行。看,这就是他的人。
弈樊星完全沉浸在了对材料和工艺的探索中,外界的声音仿佛都自动屏蔽了。他对手指力道的控制、对角度和深度的把握,已经达到了某种艺术的范畴。
最终,当作品完成时,连见多识广的老师傅都忍不住鼓起掌来。那不仅仅是一个浮雕,更像是一件精密的艺术品,充满了令人惊叹的细节和生命力。
“太完美了!这……这可以直接进窑烧制了!绝对是一件精品!”老师傅激动地说。
弈樊星看着自己的作品,似乎还算满意,点了点头:“嗯。烧制后的收缩率和釉料反应,可能需要计算一下。”
老师傅:“……” 这位客人思考问题的方式真是与众不同。
凌曜笑着打圆场:“师傅,那就麻烦您帮忙烧制吧,烧好了通知我们来取。”
“好好好!一定给您用最好的釉,小心烧制!”老师傅连连保证,小心翼翼地将那片浮雕捧走了,像是捧着什么绝世珍宝。
从陶瓷工坊出来,阳光正好洒在熙熙攘攘的街道上。刚才专注于陶土还不觉得,此刻放松下来,才感到些许疲惫,尤其是手腕和手指。
弈樊星下意识地轻轻活动了一下手腕。
这个小动作立刻被凌曜捕捉到了。他不由分说地拉过弈樊星的手,力道适中地帮他按摩着手腕和手指的关节,语气带着心疼:“捏了那么久,累了吧?下次别做这么精细的了,伤神又伤手。”
他的掌心温热,按摩的力度恰到好处,缓解了肌肉的酸涩。
弈樊星没有挣开,任由他按着,目光随意地扫过街边。
忽然,他的视线被不远处一个小摊吸引住了。
那是一个做糖画的老人摊子。老人手持着小铜勺,以糖为墨,以大理石板为纸,手腕上下翻飞间,栩栩如生的飞禽走兽、花鸟虫鱼便跃然“纸”上,引来不少小孩和游客围观。
凌曜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笑了笑:“想吃糖画?等着,我去给你买。”
他拉着弈樊星走过去,对那老人说:“老师傅,麻烦画一个……嗯,画一只猫吧。”他想起弈樊星似乎对猫科动物有点兴趣。
老人笑着应下,舀起一勺熔化的糖稀,手腕灵动,寥寥数笔,一只憨态可掬、线条流畅的小猫便成型了,趁热粘上竹签,递了过来。
凌曜付了钱,将那只晶莹剔透的糖画小猫递给弈樊星:“给。”
弈樊星接过糖画,看着阳光下剔透的琥珀色小猫,没有立刻吃,而是仔细看着那流畅的线条和结构。
凌曜觉得他这认真研究糖画的样子可爱得要命,忍不住拿出手机,偷偷拍了一张照片——照片里,清俊的青年低着头,专注地看着手里的糖画,阳光给他的睫毛染上了一层金色。
弈樊星研究够了,才试探性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
纯粹的甜味瞬间在味蕾上炸开,是那种最原始、最直接的麦芽糖的香甜。
和他平时吃的冰糖的清甜,以及点心的甜腻都不同。
是一种更简单、更热烈的甜。
他忍不住又舔了一下。
凌曜看着他这副难得露出点孩子气的样子,心都快化了。他凑近了些,低声笑问:“甜吗?”
弈樊星抬起头,嘴唇上还沾着一点亮晶晶的糖渍,眼神清澈:“嗯。很甜。”
阳光,糖画,熙攘的街道,和眼前人温柔带笑的眼睛。
这一刻,仿佛所有的阴谋、危险、沉重的过往都被隔绝在了另一个世界。
只剩下最简单、最甜蜜的当下。
凌曜鬼使神差地低下头,飞快地在那沾着糖渍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一触即分。
带着麦芽糖的甜味。
弈樊星猛地愣住,拿着糖画的手僵在半空。
凌曜也瞬间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耳根唰地一下全红了,心脏狂跳,有些慌乱地移开视线,语无伦次地找补:“那个……我看你嘴上沾了糖……唔……”
他的话没能说完。
因为弈樊星忽然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这是一个带着麦芽糖香甜味的、生涩却清晰的回应。
凌曜的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周围所有的喧嚣仿佛都消失了。
只剩下唇瓣上那柔软而真实的触感,和那浓得化不开的甜味。
陶土的质朴,糖画的甜蜜。
这一天,注定要成为凌曜记忆里,最甜最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