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庄园里的药香渐渐被晚风吹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躁动不安的……饥饿感？或者说，是一种想要逃离沉重气氛、沾染些人间烟火的冲动。
连续多日的紧张、治疗、真相冲击，让所有人都需要一点喘息。连司徒玄都难得没有盯着弈樊星喝第四顿药，只是挥挥手嘟囔了一句“别在老子里跟前晃悠，看着烦心”。
弈樊星换下了一身休闲服，站在廊下，看着天边逐渐染上绯色的晚霞。嘴里的棒棒糖早已吃完，但那点不自然的甜腻和司徒玄的话，却好像还黏在舌尖，扰得他心绪不宁。
“咳。”凌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也换了一身更日常的打扮，少了些商界精英的冷硬，多了几分随和，“听说山下镇上今晚有夜市，挺热闹的，东西……应该也挺多。”
他说的有些含糊，眼神带着试探，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弈樊星的脸色。下午弈樊星从书房出来后那副样子，让他心里一直没底。
弈樊星转过头，对上他的视线。凌曜立刻补充道：“你要是累了就算了，就在庄园吃也行……”
“走吧。”弈樊星打断他，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但脚步已经迈了出去。
凌曜愣了一下，随即眼底涌上惊喜，赶紧跟上。
两人没有开车，沿着下山的小路慢慢走着。夕阳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空气中弥漫着草木和泥土的清新气息。一路无话，却也不像之前那样充斥着隔阂或尴尬，反而有种微妙的、心照不宣的平静。
山脚下的小镇果然热闹非凡。长长的街道两旁挂起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和彩串，人流如织，吆喝声、讨价还价声、食物的香气混杂在一起，构成了一幅鲜活生动的市井画卷。
浓郁的烟火气扑面而来，瞬间将人从庄园那种带着药香和隐秘的氛围中剥离出来，投入另一个喧嚣沸腾的世界。
“想吃什么？”凌曜侧头问，声音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轻快。他很少来这种地方，显得有些新奇，但更多的注意力始终在弈樊星身上。
弈樊星的目光扫过琳琅满目的摊位。烤架上滋滋冒油的肉串、翻滚在热油里的金黄炸物、蒸笼里冒出的腾腾热气、还有各式各样他叫不出名字的地方小吃……
他的记忆里，关于这种纯粹为了满足口腹之欲的“逛吃”经历，少得可怜。童年或许有过，但早已模糊。之后便是无尽的学习、研究、训练、任务。食物对他而言，更多是维持机体运转的能量来源。
此刻，看着这活色生香的场面，闻着那复杂却诱人的香气，一种陌生的、属于普通人的食欲竟被悄悄勾了起来。
他没有回答，而是径直朝着一个排着长队的烧烤摊走去。
凌曜立刻会意，快步跟上：“你找位置坐，我去买。”
弈樊星也没跟他争，在一个稍微僻静点的角落小桌旁坐下，看着凌曜挤进人群。身高腿长、气质出众的凌曜在一众食客中显得格格不入，却又异常认真地研究着菜单，然后指着几样东西对老板说着什么，那样子有点笨拙，却又莫名……顺眼。
很快，凌曜端着一个堆满了各种烤串的盘子回来了，手里还拿着两杯冰镇的酸梅汤。
“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就都买了点。”他将盘子放下，递过一杯酸梅汤。
弈樊星看着眼前焦香四溢、撒着孜然辣椒粉的肉串蔬菜串，又看看那杯冒着凉气的深色饮料，接了过来。
他拿起一根牛肉串，咬了一口。肉质鲜嫩，调料的味道浓郁霸道，瞬间刺激着味蕾。是他平时绝不会碰的、“不健康”的食物。
又喝了一口酸梅汤，冰爽酸甜，恰到好处地中和了烧烤的油腻。
味道……出乎意料地不错。
凌曜有些紧张地看着他：“怎么样？还吃得惯吗？”
“嗯。”弈樊星应了一声，又拿起一串烤蘑菇。
凌曜松了口气，也拿起一串吃了起来，嘴角忍不住上扬。
两人就这么坐在喧嚣的夜市角落，吃着简单的烧烤，喝着冰凉的酸梅汤。周围是嘈杂的人声、食物的香气、和温暖的灯火。
谁也不提EUrEKA，不提“认知穹顶”，不提那些阴谋与杀戮。
仿佛他们只是两个最普通的、下班后出来觅食的朋友。
“尝尝这个？”凌曜将一串烤得外焦里嫩的鸡翅递到他面前。
弈樊星犹豫了一下，接过来。
“那边还有卖糖油果子和杏仁茶的，要不要试试？”凌曜指着另一个方向，眼神亮晶晶的，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急于分享。
弈樊星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点了点头。
凌曜立刻起身又挤进了人群。
弈樊星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吃着鸡翅。夜市的光线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柔和了些许平时的冷硬。
他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也有过类似的场景。那时他们还年轻气盛，在一次任务结束后，饿得前胸贴后背，也是在一个类似的热闹夜市，凌曜非要跟他比谁吃的烤串多，结果两人都吃到撑，最后互相搀着才能走回去……
记忆的闸门一旦打开，相似的画面便不断涌现。那些被遗忘的、并肩作战后又一起胡闹的点点滴滴，原来早已深埋。
凌曜端着糖油果子和杏仁茶回来了，额角带着薄汗，脸上却带着满足的笑容，将东西一一摆在他面前：“快尝尝，还热乎着。”
弈樊星拿起一个金黄酥脆的糖油果子，咬了一口，甜糯的口感在口中化开。
很甜。
比那根棒棒糖更自然、更温暖的甜。
他看着对面正低头吹着热杏仁茶的凌曜，夜市喧嚣的背景音仿佛渐渐远去。
也许司徒玄说的对。
有些东西，早就不是“没什么”了。
只是他一直不愿意，或者不敢去承认罢了。
“味道不错。”他轻声说。
凌曜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先是一愣，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的笑意更深，如同落满了星辰。
“嗯。”凌曜点点头，声音温柔，“下次再来。”
夜市烟火，人间百味。
最抚凡人心，或许也能融化坚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