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强度的大脑运算和危机应对之后，即使是弈樊星，也需要短暂的缓冲来避免神经过载。碎片研究中发现的惊人线索——那块碎片中竟含有他个人的身份验证密钥频率——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他冰冷的心湖里激起了一圈难以平复的涟漪。
他需要分散一下注意力，让潜意识去处理这个过于冲击的信息。
于是，他走到了维修站唯一的一个小阳台。这里堆放着一些废弃的零件箱，空气里弥漫着旧工业区特有的、混合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远处，城市的霓灯依旧喧嚣，与此地的破败寂静形成鲜明对比。
他靠在冰冷的铁栏杆上，拿出了那部经过高度加密的手机。这不是用于联系凌曜或处理“蝶”的事务的那一部，而是一部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过时的手机，里面只安装了一款几年前风靡一时的多人战术竞技手游。
这是他失忆前留下的少数几个“娱乐”设置之一，或许是为了在无尽的算计和危险中，寻找一丝纯粹用于放松的、不需要动用真实战术思维的虚拟空间。
他熟练地登录游戏，匹配，进入对局。
手机屏幕上，像素风的小人奔跑、跳跃、搜寻装备、与其他玩家交战。激烈的枪声、爆炸声和队友的呼喊（虽然是电子合成音）从扬声器里传出，与阳台下寂静的街道形成诡异的反差。
弈樊星的操作行云流水，意识预判精准，走位风骚，很快便连续淘汰了几名对手。他的游戏ID和他本人一样冷淡——【Null】。
在这种不需要背负真实后果的虚拟厮杀中，他似乎找到了一种奇异的放空感。大脑从复杂的阴谋、危险的能量体和失忆的迷雾中暂时抽离，只剩下最简单的目标：生存，并消灭所有敌人。
他控制着角色潜入一座虚拟的建筑，听觉敏锐地捕捉着楼上的脚步声。就在他准备发起突袭的瞬间——
咻——砰！
一声极其轻微、却绝对不属于游戏音效的、某种高速物体划破空气并击打在金属上的声音，从现实世界的斜后方传来！
几乎在同一瞬间，弈樊星手机屏幕上他控制的游戏角色应声倒地——被远处一名埋伏的玩家用狙击枪淘汰。
【您已被玩家“ShadowSniper”使用AWM淘汰】
游戏内的死亡提示弹出。
但弈樊星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手机上了！
他的身体在听到那异响的瞬间就已经做出了反应——没有任何思考，纯粹是千锤百炼的本能！他猛地向左侧地面扑倒，身体蜷缩，翻滚至一个堆叠的零件箱后方！
整个过程在零点几秒内完成，悄无声息，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他屏住呼吸，全身肌肉紧绷，感官提升到极致，仔细倾听着周围的动静。
刚才那声音……是消音武器！子弹击打在了阳台另一侧的栏杆上！
有人狙击他？！
在旧工业区？在这个他以为绝对隐蔽的维修站？
怎么可能？！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立刻排除了是游戏声音导致幻听的可能。那声音的真实感和方位感极其清晰。
是谁？之前的袭击者追踪到这里了？还是另一股势力？
他小心翼翼地从零件箱的缝隙中向外窥视，目光如同最精密的仪器，扫过对面楼房的窗户、屋顶、以及任何可能藏匿狙击手的位置。
夜色浓重，对面只有零星几个窗户亮着灯，大多是废弃厂房的黑暗轮廓，看不到任何异常。
智能眼镜切换到热成像模式，扫描对面区域……没有发现明显的人类热源信号。对方要么已经撤离，要么使用了高级的热屏蔽装置。
弈樊星没有轻举妄动。他保持着隐蔽的姿势，耐心等待了足足十分钟，确认再也没有任何动静后，才如同猎豹般悄无声息地移动到阳台栏杆被击中的位置。
那里，有一个新鲜的、微微凹陷的弹痕！旁边的锈迹被擦掉了一小块！
他戴上手套，仔细检查弹痕的角度和深度。
.308口径（7.62mm NATO）狙击步枪子弹，加装了高性能消音器。射击角度来自斜后方大约11点钟方向，距离约300-400米的一处废弃厂房屋顶。
对方的目的……不是狙杀。
这个角度和弹着点，更像是警告，或者……精准的定位试探？对方似乎只是想确认他的位置，或者测试他的反应速度。
弈樊星的心沉了下去。
维修站已经暴露了。
对方没有选择强攻，而是用这种方式进行警告和挑衅，说明他们有所顾忌，或者……另有所图。
他立刻退回室内，关闭了所有灯光，整个人融入彻底的黑暗之中。智能眼镜切换至被动接收模式，全力扫描着周围环境的每一个细微信号。
是谁？
FFF？EUrEKA？赵曼妮背后的组织？还是……凌曜的敌人？甚至……凌曜本人？为了逼他返回安全屋？
无数可能性在他脑中闪过，又被迅速评估、排除。
他走到工作台前，看着那个电磁屏蔽柜。碎片还在里面。
对方是冲着碎片来的？还是冲着他来的？
刚才在游戏中被那个ID为“ShadowSniper”的玩家狙杀，与现实中的狙击警告发生在同一瞬间……这仅仅是巧合吗？
一种被无形之手窥视、操控的感觉，如同冰冷的毒蛇，缓缓缠绕上他的脊椎。
他感觉自己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棋盘之上，而对手的棋路，诡异而难以捉摸。
阳台外的夜风吹过，带着工业废料的铁腥味。
虚拟世界里的枪声已经平息，现实世界中的危险却刚刚露出獠牙。
弈樊星站在黑暗中，眼神冰冷如刃。
游戏结束了。
真正的猎杀，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