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到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瞬间改变了宴会场内微妙的力量平衡。他不仅仅是凌氏集团的总裁，更是近期在地洞事件中展现出强硬姿态、与EUrEKA某些派系若即若离的关键人物。他的出现，吸引了大批想要打探消息、寻求合作或是单纯示好的宾客。
顾云停看着被围拢的凌曜，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容，低声对身旁的弈樊星说：“看，真正的‘顶流’来了。叔叔我这过气影帝的风头都被抢光了。”
弈樊星的目光穿过人群，与凌曜的视线有过那短暂一瞬的交汇。凌曜的眼神深邃，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紧绷。弈樊星几不可查地微微点头，随即移开目光，继续扮演他冰冷沉默的背景板角色。
凌曜收到了暗示，心中稍定，但面上丝毫不显，依旧从容地与众人周旋。他谈笑风生，应对自如，将商界精英的姿态拿捏得恰到好处。然而，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都分散在弈樊星周围。
他看到了赵曼妮主动接近弈樊星，看到了她递出名片的动作，甚至捕捉到了她指尖那看似无意地触碰。一股无名火夹杂着强烈的占有欲和警惕瞬间涌上心头，但他强行压下，只是与某位部长的交谈中，语调稍微冷硬了半分。
他也注意到了弈樊星对赵曼妮的冷淡回应，这让他紧绷的下颌线略微松弛。但当弈樊星收起那张名片时，凌曜的瞳孔还是几不可查地收缩了一下。
她给了他什么？这个念头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理智。他了解赵曼妮和她背后代表的那股势力，那绝不是弈樊星现在应该接触的！
紧接着，他又看到弈樊星起身走向偏厅，而几乎同时，EUrEKA的克莱夫和塞缪尔基金会的范宁也走向了露台。凌曜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当然知道那两人勾搭在一起意味着什么！小星星太冒险了！
他几乎要忍不住跟过去，但理智阻止了他。他此刻若是表现出对弈樊星的过度关注，只会引来更多猜疑，将弈樊星置于更危险的境地。他只能强迫自己留在原地，与面前的人谈论着无聊的股市和地产，眼角余光却死死锁定着偏厅的方向，每一个细胞都在感知着那边的动静，心脏因担忧和焦躁而剧烈跳动。
直到看到弈樊星安然无恙地坐在偏厅，露台上的两人也先后离开，凌曜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一些。他立刻借着与侍者换酒的间隙，给弈樊星发去了那条【收到。小心。】的讯息。
宴会尾声，凌曜终于得以脱身，看似随意地走向休息区，实则路线恰好经过弈樊星和顾云停。
“顾董，今晚真是星光熠熠。”凌曜笑着与顾云停打招呼，目光却自然地落在一旁的弈樊星身上，仿佛刚注意到他，“这位是？”
“哦，凌总，介绍一下，我家一位世侄，弈樊星，带来见见世面。小星星，这位是凌氏集团的凌总。”顾云停笑着充当介绍人，演技无可挑剔。
“凌总。”弈樊星淡淡点头，语气疏离客气，完美扮演着一个被长辈带来、对商业大佬不甚感兴趣的年轻人。
凌曜看着他那副冰冷陌生、仿佛真是第一次见面的样子，心脏像是被细针扎了一下，泛起细密的疼。但他脸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微笑，伸出手：“弈先生，幸会。年轻人气质很特别。”
两人的手短暂交握。凌曜的掌心温热甚至有些烫人，而弈樊星的手则冰凉如玉，一触即分，没有丝毫留恋。
“凌总过奖。”弈樊星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
凌曜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想从那冰冷的镜片后看出点什么，最终只是笑道：“顾董好福气，有如此出色的后辈。你们聊，我那边还有几位朋友要招呼。”
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依旧，但垂在身侧的手却微微握紧。刚才那一握，他几乎能感觉到弈樊星脉搏平稳的频率，没有任何异常，这让他稍微安心，但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又让他无比挫败。
他拿到关键信息了吗？有没有遇到危险？赵曼妮到底跟他说了什么？无数问题在他脑中盘旋。
而弈樊星，则在凌曜转身的瞬间，通过智能眼镜的唇语识别功能，读出了凌曜刚才与另一位宾客低语时无声吐出的两个字：“……盯紧……”
目标是谁？是克莱夫？范宁？还是……赵曼妮？
信息流在弈樊星脑中整合、分析。凌曜的在场，既是一种无形的保护（至少让某些人不敢在明面上动手），也使得场内的局势更加复杂微妙。
回程的车上，顾云停似乎心情很好，哼着不知名的戏曲小调。
“凌家那小子，演技还是嫩了点。”他忽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眼睛看着窗外的流光溢彩，“心里惊涛骇浪，脸上倒是勉强绷住了。就是看你那眼神，啧，跟要吃人似的。”
弈樊星没有回应，仿佛没听见。
顾云停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说：“不过也好，有他在前面顶着，火力也分散些。小星星，你这身‘戏服’虽然低调，但今晚可是在刀尖上跳了一圈舞啊。感觉如何？”
弈樊星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平淡无波：“信息获取效率17.3%，风险系数评估41.5%。性价比一般。”
顾云停一愣，随即爆发出大笑：“哈哈哈……性价比？你小子……真是……”他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跟你那个爹一个德行，凡事都要算个明白账！”
笑声渐歇，顾云停叹了口气，语气难得带上了一丝认真：“不过，有些东西，是算不清的。比如人心，比如……某些人明明担心得要死，却只能逼着自己看你独自冒险的心情。”
弈樊星侧过头，看向顾云停。车窗外的灯光在他镜片上明灭不定。
“无法量化的变量，不应纳入决策模型。”他平静地陈述。
顾云停看着他，摇了摇头，最终只是无奈地笑了笑，不再说话。
车子驶入寂静的街区。
弈樊星知道，今晚获取的信息需要立刻深度解析，赵曼妮的名片需要处理，凌曜的“盯紧”指令也需要部署。
一场宴会，看似繁华落幕，实则暗地里的交锋，才刚刚传递到新的战场。
而他与凌曜，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条无法逾越的、由失忆和算计构成的冰冷河流，在双线作战中，艰难地维持着脆弱的同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