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的空气仿佛凝结成了冰。凌曜的要求像一把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他们之间那层勉强维持的合作假象。
弈樊星沉默地与凌曜对视着。共享数据流在他的可接受范围内，但透露“蝶”的身份和拍卖会的细节，则会暴露他太多的底牌和行动模式。凌曜或许能猜到一二，但猜测与确认是两回事。
“获取渠道属于高度敏感信息，透露细节会危及信息源及后续情报获取能力。”弈樊星最终选择了一个情报界通用的托辞，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知道，物品来自一个涉及多方势力的地下拍卖会，FFF是竞拍者之一。消息泄露点可能就在拍卖会内部或我们的反监控存在盲区。”
他巧妙地将重点引向了消息泄露和FFF，转移了对自己具体身份的追问。
凌曜的眼睛微微眯起，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但他也明白逼问不出更多。他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于此，将焦点转回碎片本身：“数据流。现在。”
弈樊星不再多言。他走到书房一台未受损的终端前，手指飞快操作。智能眼镜与终端建立加密连接，将之前记录下的碎片能量波动频谱、谐振频率、以及那次短暂接触时捕捉到的混乱意识波残留的抽象数据模式，打包成一个经过过滤和脱敏的数据包，传输了过去。
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开始滚动，苍蓝色的能量波形图剧烈地起伏波动，旁边伴随着大量常人根本无法理解的参数和标注。
凌曜的目光立刻被吸引过去。他虽然不是顶尖的科学家，但作为凌氏集团的掌舵人，与EUrEKA合作多年，具备相当程度的科技洞察力。他能看出这些数据的非凡和……危险。
“这种波动频率……极不稳定，像是多种力量在互相撕扯。”凌曜指着能量波形图中几个异常尖锐的峰值，“你刚才说……意识残留？”
“初步分析如此。”弈樊星站在一旁，语气如同在做一个学术报告，“能量场中嵌入了至少七种不同的强意识印记，相互干扰，导致了这种混沌状态。这也是直接接触它极其危险的原因，容易引发精神紊乱。”
他隐瞒了自己被冲击后看到那些记忆碎片的具体内容，只给出了客观结论。
凌曜的眉头紧锁，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桌面：“能分离出具体的意识印记吗？或者确定其来源？”
“难度极高。信息高度扭曲且加密，需要特定的解码‘密钥’或者更强大的算力进行暴力破解。”弈樊星回答，“目前没有进展。”
他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忽然操作了几下，调出了另一组对比数据：“值得注意的是，它的基础能量频率，与图书馆地洞的脉冲，以及我失忆时遭受的冲击，完全同源。可以确定三者出自同一源头。”
这才是最关键的信息！直接将碎片、地洞和他的失忆串联了起来！
凌曜的身体瞬间绷紧，目光锐利地看向弈樊星：“你的意思是……这块碎片，可能是地洞能量核心的一部分？甚至……是导致你失忆的那个‘冲击’的实体化残留？”
“存在这种可能性。”弈樊星点头，“具体需要进一步分析。如果能找到安全的方法‘激活’它，或许能获取更多关于地洞核心的信息，甚至……”他顿了顿，“找到逆转某些影响的方法。”
他指的是恢复记忆，但他没有明说。
凌曜显然听懂了他的潜台词，眼中猛地爆发出一种极其复杂的光芒，混合着希望、急切和更深沉的担忧。他猛地站起身，在狼藉的书房里踱了两步。
“必须加快研究进度！”他停下脚步，斩钉截铁地说，“你需要什么设备？什么资源？凌氏和EUrEKA最好的实验室都可以为你开放！不……不能去EUrEKA，太危险。我在海外还有一个绝对安全的……”
“目前不需要。”弈樊星打断了他突如其来的热切，“初步研究我自己可以完成。大规模动用实验室资源，目标太大，容易再次引来觊觎。现阶段，隐蔽和谨慎优先。”
凌曜似乎被泼了一盆冷水，冷静下来，但眼神依旧灼热：“你说得对。但数据必须实时共享！任何发现，第一时间通知我！”他的语气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强势，仿佛弈樊星是他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以。”弈樊星应允。数据共享本就是交易的一部分。
就在这时，弈樊星的智能眼镜UI界面上，一个极低优先级的提示闪烁了一下——是他在汐星大学小组共享空间设置的监控触发警报。林薇上传了她对全合成路线图中关键步骤的理论模拟报告。
他的目光微微一动，瞬间又恢复平静。
但这个极其细微的反应，却没有逃过一直紧紧盯着他的凌曜的眼睛。
凌曜的眉头再次蹙起。在这种讨论关键情报的时刻，是什么东西能分散弈樊星的注意力？难道……
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那块碎片，除了能量和信息，是否还有其它影响？比如……潜移默化地改变弈樊星的性格或 priorities？或者，他刚才的反应，只是因为……累了？
凌曜的目光落在弈樊星过于苍白的脸上和那双掩藏在镜片后、看不出情绪的眼睛上。一股难以言喻的烦躁和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
他知道，此刻的弈樊星是一台精密却冰冷的机器，一切行为都基于逻辑和最优解。跟他谈关心、谈身体，只会得到效率低下的评价。
他强行压下那些翻涌的情绪，声音放缓了一些，却依旧带着命令的口吻：“研究可以，但不能像之前那样不眠不休。你需要休息。李助理会按时给你送餐。这是……维持你作为‘合作者’最佳工作效率的必要条件。”
这次，他没有用关心的名义，而是套上了“效率”的外衣。
弈樊星似乎接受了这个理由，点了点头：“可以。”
数据流依旧在屏幕上无声地滚动，苍蓝色的波形如同冰冷的心跳，记录着一个危险的秘密。
两个男人，各怀心思，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被一条由数据和算计组成的冰冷链条暂时捆绑在一起。
合作还在继续，但信任的基石已然崩塌，只剩下互相利用和谨慎的提防。
而那块引发一切的碎片，正静静躺在远方，散发着不祥的微光，等待着下一个能解开其秘密，或是被其吞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