弈樊星以最快速度赶回安全屋所在的区域，但没有立刻靠近。他在几个街区外的一处高层咖啡馆坐下，选了一个靠窗能观察远处街景的位置，点了一杯浓缩咖啡，仿佛只是一位普通的顾客。
智能眼镜连接上城市监控网络（动用了一些非常规权限），安全屋周围的实时画面以极小窗口的形式叠加在他的视野角落。枪声已经平息，但仍有几辆不起眼的黑色厢式车停在附近街区，穿着维修工制服的人员在周围走动，进行着隐秘的善后工作。看来他派去的“清洁工”和凌曜后续的支援已经控制住了局面。
加密频道里传来李助理略显疲惫但镇定的汇报：“袭击者已撤退，留下几具尸体，身份正在核查。我方三人重伤，已送医，无生命危险。凌总已脱险，正在返回途中。数据核心未受损失，但外围防御系统需要大规模修复。”
“收到。优先治疗伤员，修复工作按最高标准进行。我晚些时候再过去。”弈樊星简短回应，切断了通讯。
危机暂时解除，但他心中的疑虑更深。袭击者的目标、时机、撤退的果断，都指向一次经过周密策划的行动，目的可能并非强攻，更像是试探或者……调虎离山？
他需要时间重新梳理。
就在这时，手机震动了一下，是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短信，内容却让他目光微凝：
【老地方，秦延请客，庆祝你‘大难不死’（听说你小组作业差点凉了？）。江茸、允儿都在。速来！——秦延】
秦延？江茸？允儿？
智能眼镜瞬间检索通讯录和社交网络残留数据，快速匹配出信息：
秦延：计算机科学系，黑客技术极佳，性格跳脱，是“弈樊星”表面社交圈里的好友之一。常用“老地方”指代大学城后街的一家性价比极高的川菜馆。江茸：生物技术系，学霸，性格温和但观察力敏锐。陆允儿：物理系，林薇的同门师姐，性格爽朗，消息灵通。
这些人是他“正常”大学生活的一部分。这条短信看似普通的朋友邀约，但“大难不死”和“小组作业”这两个词放在一起，显得有些微妙。是单纯指代小组分到烂组的玩笑，还是……隐约听到了什么风声？
维持表面正常的原则再次生效。而且，从朋友口中，或许能侧面了解到一些关于“弈樊星”平时在校情况的信息，弥补记忆空白。
“马上到。”他回了三个字。
半小时后，弈樊星出现在大学城后街那家名为“辣之源”的川菜馆。馆子里人声鼎沸，充满了烟火气和学生们的喧闹。
他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卡座里的三个人。一个穿着格子衫、头发有些乱糟糟的男生正兴奋地对着手机屏幕指指点点（秦延）；一个气质文静、戴着细框眼镜的女生微笑着听着（江茸）；另一个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的女生则拿着菜单，似乎在纠结点什么（陆允儿）。
“樊星！这里！”秦延第一个看到他，用力挥手。
弈樊星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他的出现让桌边的气氛活跃起来。
“哇，弈大学霸终于驾到了！”陆允儿放下菜单，调侃道，“听说你第一节课就放鸽子，直接分到了‘天坑’小组？可以啊，一来就搞这么大新闻？”
江茸也温和地笑了笑：“我们都听林薇说了，你们分到了一组？她回来之后激动得不得了，说组里来了个超级大神，三分钟就把全合成路线图搞定了，把周明轩和王璐都镇住了。真的假的？”
弈樊星拿起茶杯喝了一口，掩饰住瞬间的思考。林薇果然和他们是认识的，消息传得真快。
“没那么夸张。”他语气平淡，“只是恰好知道一点。”
“啧啧，凡尔赛，绝对的凡尔赛！”秦延凑过来，挤眉弄眼，“快说说，哪个步骤卡住他们了？是不是王璐那个大小姐又挑三拣四了？周明轩是不是快急哭了？”
弈樊星简单说了几句课题和分工的情况，避重就轻。
菜很快上来了，红油滚滚，香气扑鼻。秦延一边夸张地吃着水煮鱼，一边大吐苦水最近被一个变态的算法作业折磨得快秃了。江茸则分享了一些实验室里遇到的趣事。陆允儿忙着和辣椒斗争，偶尔插话吐槽一下物理系的教授有多不近人情。
弈樊星安静地听着，偶尔动一下筷子，大部分时间都在观察。这些鲜活而琐碎的日常，是他那片空白记忆里完全不存在的色彩，陌生，甚至有些……吵闹。但他精准地控制着面部表情，偶尔点头，或露出一个极淡的、符合场景的微笑，扮演着一个有些疲惫但依旧正常的“弈樊星”。
他的大脑却在后台进行着多线程处理：分析着朋友们的微表情和话语里的信息，过滤着餐馆里的环境音，同时还在关注着视野角落安全屋那边的监控动态。
“不过说真的，樊星，”秦延突然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脸上带着一点八卦和好奇，“你前几天是不是真遇上什么事了？请假那么突然，今天看起来气色也不太好。而且……图书馆那边前天晚上好像出了大事，封锁到现在都没解禁，听说跟什么气体泄漏有关？你当时没在附近吧？”
来了。试探。
弈樊星夹菜的手没有丝毫停顿，语气自然：“没有。只是家里有点急事。”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反而将了一军，“图书馆的事，你听到什么内部消息了？”他知道秦延喜欢鼓捣些黑客手段，偶尔能弄到点非公开信息。
秦延嘿嘿一笑，有点小得意：“那当然，也不看谁……呃，其实也没啥，就是监控系统那段时间的记录好像有点问题，模模糊糊的。论坛上有人猜是实验事故，还有人说是外星人入侵，哈哈。”他打了个哈哈，似乎没查到太多实质内容。
江茸轻轻推了下眼镜，看着弈樊星：“没事就好。不过还是要多注意休息，你看起来确实有点累。”
陆允儿也点头：“是啊，学霸也不能拼命啊。对了，周末我们社团有观星活动，去郊外，要不要一起来？换换心情。”
朋友们的关心看起来是真诚的。弈樊星心中快速评估：秦延可能听到些风声但所知有限；江茸和陆允儿似乎完全不知情。
“再看吧，最近事情比较多。”弈樊星委婉拒绝，同时看了一眼手机，假装有信息进来，“抱歉，我得先走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啊？这就走了？菜还没吃完呢！”秦延叫道。
“下次我请。”弈樊星站起身，拿出钱包。
“哎哎哎，说好了我请的！”秦延赶紧拦住他，“庆祝你‘大难不死’嘛！快去忙你的吧！”
弈樊星没有坚持，点了点头：“谢了。”又对江茸和陆允儿道：“下次再聚。”
离开喧闹的餐馆，走入微凉的夜风中，弈樊星脸上那点极淡的、用于社交的温度迅速褪去，恢复了一贯的冰冷。
朋友们的聚餐像是一层薄薄的暖色滤镜，短暂地覆盖在他灰白的世界之上，但滤镜之下，依旧是错综复杂的阴谋和迫在眉睫的危险。
他看了一眼安全屋的方向，凌曜应该已经回去了。
是时候，去会一会这位“合作者”，谈谈袭击，还有……那块惹来了麻烦的碎片了。
他抬手，拦下了一辆出租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