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曜的话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试图在弈樊星空白的世界里打下第一根属于他的桩基。
然而,弈樊星镜片后的目光只是微微闪烁了一下,并未完全接受这份沉重的“定义”。信任不是宣言可以赋予的,尤其是对此刻的他而言。他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是更冷静的价值剖析,或许是质疑这份毫无根据的“绝对”——别墅的内线通讯器却突然响了起来。
守在门口的一名特工立刻接起,听了几句,脸色变得有些诧异,他捂住话筒,转头看向凌曜:“凌总,是江栀先生。她说有极其重要的事情,必须立刻见您和……弈先生。她说她带来了……能解释弈先生身份的东西。”
“江栀?”凌曜的眉头瞬间锁紧。她怎么会找到这里?这个安全屋的地址是绝密的。而且,“解释身份的东西”?他的心猛地一沉,某种不祥的预感掠过心头。他下意识地看向弈樊星。
弈樊星在听到“解释身份”几个字时,身体几不可查地坐直了。空洞的眼神里骤然亮起一簇微光,那是溺水之人看到浮木的本能反应。他甚至无意识地向前倾了倾身体。
凌曜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眼神复杂。他厌恶任何计划外的变数,尤其是可能牵扯出弈樊星过去那些阴暗面的变数。但此刻,拒绝江栀,就等于亲手掐灭弈樊星眼中那刚刚燃起的、寻求真相的火苗。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对特工点了点头:“让她进来。彻底检查后再带过来。”
特工领命,对着通讯器低声吩咐了几句。
客厅里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微妙。李助理紧张地攥紧了手,担忧地看向凌曜,又看看弈樊星。两名特工不动声色地调整了位置,更加警惕。
弈樊星所有的注意力都已经被那个即将到来的“解释”所吸引,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握成了拳。
很快,脚步声传来。江栀在另一名特工的引导下走了进来。她看起来有些匆忙,发丝微乱,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她的手里,紧紧抓着一个外观古朴的深棕色硬皮箱子,箱子不大,但看起来颇为沉重。
她的目光第一时间就落在了弈樊星身上,看到他眼中那片熟悉的空白和陌生的疏离时,她的心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但随即又被一种更强烈的情绪覆盖。
“凌总,”她先向凌曜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然后立刻转向弈樊星,语气急切,“弈樊星!你怎么样?我听说了图书馆的事……”
“江先生,”凌曜冷硬地打断了她,目光如刀锋般落在那个箱子上,“你说你带来了东西?解释什么身份?”他特意强调了“身份”二字,带着警告的意味。
江栀似乎被凌曜的气势慑住,顿了一下,但她深吸一口气,举了举手中的箱子:“是的。这个箱子……是弈樊星很久以前交给我的。他说……如果有一天他出现意外,失去了最重要的东西,或者我判断他走到了无法回头的歧路上,就把这个箱子交给他,或者……交给能阻止他的人。”
她的话如同投入平静水面的巨石,在客厅里激起无声的巨浪!
弈樊星自己留下的?在“很久以前”?
凌曜的脸色瞬间变得难看无比。他几乎能猜到箱子里是什么——那些他极力想为弈樊星掩盖、剥离的过去,那些属于“EUrEKA”的、冰冷而危险的秘密!弈樊星竟然早就准备了这样的后手?还交给了江栀?
“他什么时候交给你的?”凌曜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大概……三年前。”江栀避开了凌曜的视线,看向弈樊星,眼神复杂,“他说这里面,有他最真实的起点,也有他所有的……‘罪证’与‘荣光’。他说只有看了这里面的东西,才是完整的他。”
“罪证”与“荣光”。这两个词让弈樊星的呼吸微微一滞。他空白的大脑无法理解其背后的具体含义,却能感受到这两个词所携带的巨大重量和冲突。
“把箱子给我。”凌曜伸出手,语气不容拒绝。他不能让弈樊星现在接触这些!尤其是在他如此脆弱、空白的时候!这无异于在未愈合的伤口上泼洒毒药!
“不!”江栀却意外地坚持,她将箱子抱得更紧,后退了半步,“凌总,这是弈樊星留给自己的!他说必须由他自己打开!这是他……找回自己的钥匙!”
“他现在这个样子,怎么承受得住?!”凌曜几乎是低吼出来,额角青筋微跳。他上前一步,强大的压迫感让江栀脸色更白。
“正因为他现在这个样子!”江栀的声音也带上了哭腔和倔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他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你们想怎么样?把他当成一张白纸,按照你们的意愿重新描绘吗?凭什么?!让他自己看看!让他自己决定要不要接受那个过去的自己!”
“你根本不知道那里面是什么!你会毁了他!”凌曜怒火中烧。
“那也比让他当一个一无所知的傀儡强!”江栀寸步不让。
两人剑拔弩张的对峙,全都围绕着那个神秘的箱子,以及箱子里可能承载的、关于弈樊星的残酷真相。
“够了。”
一个平静却异常清晰的声音响起,打断了这场争吵。
弈樊星不知何时已经站了起来。他走到凌曜和江栀之间,目光首先落在那个古朴的箱子上,凝视了片刻,然后抬起眼,看向凌曜。
“凌总,”他的语气客气而疏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谢谢你的保护。但我认为江小姐说得对。”
他转向江栀,伸出了手:“这是我的东西,对吗?请把它给我。”
他的手稳定地悬在半空,目光冷静地看着江栀,也看着凌曜,像是在宣告一项主权,也像是在迎接一场无可避免的命运。
凌曜看着他那双透过镜片、依旧茫然却异常决绝的眼睛,所有阻止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他明白,他无法阻止。这是弈樊星自己的选择,即使失忆,那份深植于骨子里的、对真相的执着和面对自身的勇气,依然存在。
江栀看着弈樊星伸出的手,眼圈一红,不再犹豫,将那个沉甸甸的箱子,郑重地放在了他的手上。
冰凉的皮质触感传来,伴随着难以言喻的重量。
弈樊星捧着箱子,感觉它仿佛有千钧重,直直地压向他那空无一物的心脏。
潘多拉的魔盒,已然在手。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看向凌曜:“我需要一个安静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