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新跟古玉羊面对面的一刹那脑子里一片空白，远处看的毛骨悚然感此时一点都想不起来，只下意识盯着古玉羊的眼睛，两个眼珠子都像被冰水浸过。
古玉羊比他先一步挪开视线。卷走心智的深渊消失，黄新稍稍清醒，倒吸的凉气还没进喉咙，就和呼之欲出的尖叫在口腔里碰面，双双化为虚无。
那一只古玉羊正踱着步子向他走来。
黄新感觉口腔像是含了一块冰，一口气呼不出也吸不进来。咒骂客服甲和系统领地的人的话在脑子里过了几轮还没来得及成型，他已经近得能看清古玉羊陷进玉白皮肤里的花纹。
那花纹有一闪而过的红色，不知是白玉皮肤下的血管，还是头顶上【古玉羊】三个红字的倒影。
那三个字已经巨大得黄新的视线里看不全了。
他先一步闭上眼睛。
稀薄的风声在耳边缓缓刮过，黄新脑子里转得飞快。客服甲该死，系统领地的人也该死，那破系统领地屁大点地方，等他出去了就让中心城的把这个领地的数据给删……
“有用！”
黄新忽然听见不远处热烈的喊叫声。
已经离开游戏了？
血量归0也一点感觉都没有，最多就左手有点不适，看来这游戏的共感做得不过如——
“古玉羊的群体被打散了！”
“应该是目标缺失，现在正是对付它们的最好时候。”
“没想到无音草除了降低噪音，还能扰乱变异物的神经——啊！客服甲是不是早就知道，所以才这么快就让我们搭栅栏？”
“肯定是，没法违背程序直接说，就通过领地任务提醒我们了。”
“我有罪，其实客服甲发任务的时候我稍微怀疑了一下下……”
“我也是……”
这么多人怀疑，偏偏就自己被拉出来当靶子了？黄新大怒，脏话尚且未脱口而出，恍然意识到自己好像忽略了什么。
——无音草，影响了古玉羊？
黄新骤然转醒，瞪大眼睛扫视周围。
大群的古玉羊踏进无音草的辐射范围，仿佛穿过一层无形的空气罩，有力的踏步声和齐整的队形都瞬间溃散。一个个古玉羊的神情透出几分迟疑，而后随机找一个方向踱步，倒是显露出不合时宜的闲适。
领地外的这一圈狭窄区域，临时变成先史时候牧羊场一般的景象。偶尔有给自己走出无音草作用范围的古玉羊，立刻清醒过来，又跟附近的同类组成队伍，气势汹汹向系统领地踏步而来，又在同一个地点迷失方向，散尽自由漫游的变异物群里。
黄新费了一番力才找到刚刚和他对视的那一只，那古玉羊和他擦肩而过之后，已经慢慢踱到前头，像贪吃蛇一样转了个90度的弯。
有机会！黄新大喜。系统领地估计是不会放他进去，但古玉羊都被这个破栅栏给吸引住了，不正是他逃跑的好机会？只要他找准时机，趁变异物不注意，就能逃出生天！到时候，什么夜间攻防，什么变异物，都跟他没关系！
他自觉找到一个好去处，心里面反倒有点替系统领地的玩家惋惜了。但谁让他们那么不仗义，只想着捞好处，但又一点责任都不愿意负呢？自己作了那么多孽，活不过今晚也怪不得他。
黄新兀自摇头，做作地唉声叹气，嘴角的笑意到底还是没掩盖住。
在无音草的影响下，古玉羊丧失战斗意识，此刻的状态，真跟文艺作品里常常用来做形容的“温顺无害的绵羊”差不多。黄新哼着中心城时兴的机器歌，插空钻进变异物群里，慢慢悠悠地，和无数古玉羊擦肩而过。
每次接触之时，都有皮肤灼伤的丝丝冒烟声，混杂在不成调的机器歌里。本该出现的隐约痛意，也在过于兴奋之下，被黄新理所应当地忽略了。
在他未曾注意到的时候，他的玩家个人面板已经悄然发生变化。
【状态：眩晕、灼烧】
-
李云契比黄新本人更早注意到他的状态有问题，不过领地这边的玩家多少都有点察觉。毕竟一个人的肉一片一片往下掉，跟站着凌迟似的，他本人还乐呵呵地在原地转圈，任谁看都感觉对方和自己至少疯了一个。
李云契觉得至少自己还很正常。
黄新掉一块肉就冒一缕烟，浑身烟雾缭绕，像一个行走的烤鸭炉。
他掉下来的肉没有消失，落到地上变成灰名物体，具体是什么字，李云契隔太远了看不清楚。只能看到慢慢悠悠走到肉跟前的古玉羊停下步伐，叼起肉吞进腹中的那一刻，四只蹄子都开始整齐踏步，但又很快懒散下来，汇进悠游的队伍里。
竟是能短暂除去无音草带给古玉羊的debuff。
很可能还有其它效果。
黄新那样子看起来不像是纯粹由古玉羊的被动攻击导致的，起码那种精神恍惚的状态应该不是。李云契沉思一圈，目光还是落回无音草栅栏上。
无音草对红名的变异物有效，没道理对红名的玩家无效。黄新被驱逐出领地自动转红名，立时就受了无音草影响，这道理都不需要拐个弯的。
李云契适应良好，并再次感叹无音草真是个好东西。
玩家们在心里重复和李云契一样的想法，并在后面加上一句：客服甲做事果然有她的道理，幸亏咱老老实实做了，窝囊人有窝囊人的福报……
黄新那状态虽可怖，但好歹在游戏里，一个debuff的事。领地现在有能一键清除所有debuff生命树，真正害怕、起了退缩心思的人不多，看到变异物就手痒痒的众战斗玩家已是蠢蠢欲动，磨刀霍霍向古玉羊。
李云契替她们捏一把冷汗。古玉羊被动攻击已是如此强悍，就这么下饺子一样地出去，一个个不知道会皮馅分离成什么样，她不想看到这群人七零八落地碎在栅栏外面。
不好打扫。
这么想着，她却是先一步有了动作。长刀的刀柄杵地，给这一小块的土地带来微弱的震颤。李云契手上发力，再次落回地面时，已然到了栅栏外面。
“哎，客服！”
“客服女士！”
客服甲走得太利落，剩下的人面面相觑，反而打消了些冲动出领地的念头，只目光灼灼，或担忧或热切地注视着外面那人。
李云契和黄新的落地点很接近，刚好有了近距离观察的机会，但她粗略扫了一眼就别开眼。
远距离看热闹的时候还觉得黄新那样子好笑，凑近了才觉出密密麻麻的刺骨寒意，仿佛能闻到刀尖划过皮肉的气味。
李云契屏息凝神，小心躲避古玉羊每一次的方向转换，感觉自己像是落入随时都在随机变化的迷宫，对这种生物体的敬畏度又提升了一个层次。
一面要躲开四面八方随机刷新行动路径的古玉羊，一面还要观察它们的弱点，现场一片混乱。她待了没几分钟，就感觉领地外面根本无从下脚，现在还是只有她一个人在——除了黄新那个累赘。
要是把领民都放出去……李云契想象了一下，心中不由发出几声冷笑。
终于，她找到一个相对有空余的地方站定，身后紧贴无音草栅栏，身前有两三只游离的古玉羊。李云契手中长刀举起，对准距离最近的那一只，又反复挪动了角度，最后把刀口落到古玉羊脑袋上的尖角。
两只角轻巧地飘落而下，古玉羊滞顿在原地，合上眼，侧身倒下，在与地面触碰之时便消失在茫茫天地之间，看起来走得毫无痛苦。
【玉菱角（建筑材料）】
不是羊肉啊。
李云契有点失望。
新掉落物的简介十分简陋，巴掌大的东西竟是建筑材料，不知道得捡多少才凑得齐一栋建筑的用量。李云契没看出什么名堂来，甚至觉得有点不靠谱，很快就把玉菱角收进背包里，转头问后面的人：“看清楚了吗？”
领地内贴着栅栏眼巴巴往外看的众玩家一愣，过了许久，李云契都等得有些不耐烦，才得到稀稀拉拉的点头。
“准备好了？”
众玩家：？
准备什么？
但在客服甲毫不客气地紧盯下，还是下意识点头。
“好。”李云契也点头。
众玩家：？？？
她们感觉很不好。
李云契翻身跃回领地内，大刀在地上划了个以栅栏上的某一点为中心的圆弧，示意玩家一个战斗小队接着一个小队地排好，站得不要太紧凑，等会儿活动不开。
其他人还没在状态，笔挺地站着像军训现场。
李云契没打算给她们适应的时间。
她没再回头看任何人，径直走到栅栏前面。
夜晚忽然扬起一阵迎面向领地而来的风，教人几乎能幻想出她无形的斗篷披风或是大衣衣摆随风起波澜。
但真正随风扬起的，只有那柄黑色的、在夜里依然能看清轮廓的长刀。
刀锋向下，不曾迟疑地落到无音草栅栏上。
——给领地唯一的防护带劈出一道裂痕。
总算有一章字数正常的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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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劈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