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那亲兵也知道满都必须留下来稳住其他人,遂只能红着眼睛再次跪地,给满都磕了三个头道别。

事不宜迟,满都一面吩咐亲兵带好武器干粮,一面召集其他平叛军,表示会让亲兵找朝格特求情,力保他们亲人平安无事。

见他们有所动容,满都又承诺,只要拖到其他人坐船顺利离开,随便他们转投义军。

他把于凡一路的真正来历讲明,这下没有人再有异议,都默认这个安排。算着人数,最后连同车乐根的亲兵与一部分蒙古士兵,凑了十四万人绕道前往港口抢夺船只。

被于凡留下,负责看守船只的共计三千人,这会儿吃饱喝足,听着淅淅沥沥的雨声,一个二个都开始打起了瞌睡。

如此良机,前来抢船的一行自然要牢牢把握,本就是决定生死的紧要关头,自然不容得有半点闪失。

“不必追了!快把船推下水——”

着急离去的一些人不肯追截漏网之鱼,只想尽快乘船离开,其他人见状也纷纷同意,铆足了劲儿推着船只入水,没防住船入了水却找不见船桨,又只能赶工砍些树枝绑起来将就用着。

逃过一劫的三十多人一刻不敢停,任雨水模糊双眼仍拼力奔跑,又扯着嗓子呼喊自家大帅。

先听到动静的反而是塔拉,模模糊糊听见‘抢船’等字眼,他没有过多思考,当即将队伍分成三路,一路前往港口,一路继续前去府城通知和协助东家,一路随自己顺着声音的方向堵人。

那几十人还以为追来的是抢船那批人,听着呼啸的风声与急促铁蹄声,连头都不敢回,更加拼命逃窜。塔拉一路急夹马腹,全力赶超,终是顺利将这三十几人包围住。

“饶命啊——”眼见逃不脱,三十多人也跑得失力,纷纷跪地求饶。

“你们是哪个阵营的?”塔拉打马趋近几步,抽刀横在一人颈侧,刀架在脖子上,那人也不敢造次,只得一五一十交代了来龙去脉。

竟然还有跑来想分一杯羹的,塔拉眉心一凛,将刀收回,归入鞘中,招呼其他人调头。

赶赴港口的张珏一队,远远看见敌军的船只被风浪困在水中,前进三步后退两步的,也不急了。

“风浪太大了,他们不怕船翻就逃吧,反正咱们不是损失最大的那个。”张珏说罢,招呼其他成员先行沿岸北上,时刻追踪这群敌军行迹,顺带给马儿也找点青草。

这番变故中,损失最大的还得是于凡,不仅折损近三千人,还赔了五十多艘船。故而,当其终于知道这个噩耗时,也控制不住地失了态。

可怜蒋彪对于凡的提议本还有些动心,这会儿横遭变故,一时间心生茫然。

也正是考虑到蒋彪在此,于凡才不得不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对策,如今他退不得,人数上亦不怎么占优势,祝广进对他给出的合作邀请置若罔闻,此刻敌军抢了船出逃,若把这笔账算在自己头上...

追去港口已是徒劳,船桨虽藏,但砍树枝也不难,敌军必然已经出发。于凡深吸一口气,命人绑住蒋彪,后者没料到这番变故,一时神色大变,无奈兵器在求见时一早被收,此刻双拳难敌四手,只有束手就擒。

“大帅,这是何故?”蒋彪双手被反绑,仍想着与于凡好声好气地沟通。

后者叹道:“蒋兄弟,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怪就怪朝廷抢了我的船,使我进退两难吧。”

话音未落,他已吩咐人用布团塞住蒋彪的嘴,同时命其他人做好开战的准备,先往府城方向赶过去。

这会儿,李卫已经带人接替自家大帅的监守工作,让祝广进一等进城洗漱换干衣。

雨幕中远远现出一人一马的身影,塔拉策马而至,“李将军,不知我们东家在何处?”

“...是你呀,这雨是下得太大了,怎你一个人过来呢?可是有什么变故?你们大帅在城里,我让人带你们去。”李卫连忙起身,塔拉闻言,只答说:“我恐因大雨耽搁这边的战事,故而赶回来与东家商议接下来的安排,其他人暂时停在二里地外。”

“哦,敌军缩着不出来呢,你跟着李胖进去吧,也洗个澡去去寒...”

见李卫态度平和,塔拉也回了个笑,径自随李胖进了城内,一路寻到贺跃尘几人待的宅子。

塔拉翻身下马,将缰绳交给苗栋,贺跃尘已先一步开口,“其他人呢?你们可是一直淋着雨?”

“我们找了地方避雨,东家不必着急,我担心东家被困在城中会有变故,故赶了回来。”塔拉解释道,又拉着贺跃尘远离了大门几步,压低声音,“东家,敌军抢了另一路义军的船,出逃了大概十万人,张珏领着二百人去了港口,应会直接北上。适才李卫在城外,说敌军缩在营中未动,我不解,既占据上风,为何没有将各处路口堵住。”

让敌军有机会出逃还没人察觉...

贺跃尘听后沉吟几瞬,说:“或许是祝大帅刻意为之,既是逃了一部分,留下的必然已做好准备归降,我等无需逗留,这便启程归家。”

苗栋等人机灵,见塔拉来时的神情便知事情非比寻常,立刻召集其他人列队,随时听命行动。

他们没啥要带的,不肖一刻钟便赶到了城外,李胖才坐下,见他们这副架势又站了起来,正要开口询问,后方祝广进陈昌徐欢一等便都打马趋近。

回头看见徐欢,贺跃尘暗自松了口气,准备表明去意,“祝大帅,徐大哥,陈大帅...”

才把称谓说了,后半截正题却被赶来的于凡打断,他的音量比贺跃尘的更高,“几位大帅,久仰大名啊!”

陈昌见蒋彪被五花大绑着带过来,心下微沉,被打断辞行语的贺跃尘始终在观察陈昌与祝广进的表情,见他神色一变,遂顺着对方的视线方向看了过去。

只是这一看不要紧,却让他周身一凛,面上毫毛炸起,传来阵阵麻意——蒋政?!

还是他出现幻觉了?!

“东家!”塔拉眼见他神色恍惚,立刻出声提醒,勉强唤回了贺跃尘的神思,后者再次定睛打量被绑之人,除开发型服饰,的确与蒋政一模一样,他不禁抿紧了唇。

于凡把他们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又见祝广进始终沉默不语,便先看向贺跃尘,朗笑道:“若是没猜错,阁下就是年少有为的贺大帅吧?”

贺跃尘强迫自己从被绑者身上移开,也回了个笑,“言重了,不知阁下高姓大名?前来可是助义军一臂之力?”

他特意点出助义军一臂之力,算是替于凡将行动正义化了,后续要分一杯羹也算有了由头。

思及此,于凡笑意更真,正要介绍蒋彪给他认识认识,祝广进发话了,“小贺,你这是准备?”

“哦,祝大帅,我正要向你们辞行,刚被打了岔没及时禀明。”贺跃尘笑着一拱手,身侧塔拉一众皆手握兵器,神色自若。

不待祝广进接话,同样一直安静无声的徐欢抢先道:“小贺,我们估计敌军马上就会投降,你要是不打算分武器,我便做主送你们三千匹好马,你们路上骑马也轻松些。”

他是二把手,有他发话,赭袖军中无人敢有异议,马匹很快挑好送达。祝广进一面安排众人围住敌军营地,一面对贺跃尘等人温和道:“小贺,咱们的协议想必从明日起就正式生效了,一年以后,我希望咱们再好好商谈商谈将来。”

赵六见他这副模样心中狂跳,带得面上也紧绷起来,他虽还没完全搞明白刚才的情况,但已本能地觉出了危险。

贺跃尘如常一拱手,“好!我也希望请你和徐大哥几人去津中做客。”

说罢,他扫了一眼陈昌及他身后的杨晟,说了一声告辞,继而扭头看向于凡,主动问道:“不知可否将此人交给我?”

此话一出,众人神色各异,于凡也是心中惊愕,他咂摸着适才这几方的暗流涌动,已打算撤了,权当是他吃了个闷亏。

“好说好说,贺大帅,不知我们可能够同一段路?”于凡说着,又朝祝广进拱了拱手,“我看祝大帅胜券在握,我也是来得不凑巧,难免有抢食之嫌,就当来交个朋友,有幸见到义军大胜,也算不枉此行了。”

他也不是真要祝广进拍板才能走,不等有人接话,于凡已一声令下,让手下先行一步,又朝贺跃尘抬了抬手,“免得你们不放心,我们走前面,贺大帅应该没有意见吧?”

摇了摇头,贺跃尘示意塔拉带百人出去召回其他玄衣军,继而双腿轻夹马腹,与于凡一同绕路北上。

待走出二里地,隐约听见几声哨子声,贺跃尘喊住于凡,“于大帅,不如咱们就此分道?你将此人交由我,之后可再调头回府城,自然有武器可分。”

可怜蒋彪被他吓得如坠冰窟,不懂他是不是要宰了自己,这时他动不得说不得,也没人在意他的意见。于凡闻言沉吟片刻,回道:“他尚有弟妹在长阳,你留他在身边,也要防着被他出卖。”

“我明白,于大帅只需把人交给我就好,他对你来说,用处不大。”

“...不知贺大帅下一步计划是何?”

贺跃尘笑了笑,“休养生息,南边我暂时不打算插手,于大帅尽可放心。”

于凡也笑了起来,“那好,咱们这就别过。”

说罢,他让人将蒋彪交给赵六几人,带着手下折返原路。他们回头没多久,塔拉便带着除张珏昂沁两支外的其他玄衣军追上了贺跃尘,“东家,这雨大概只是受飓风影响,也许出了阜州,雨便会停。”

“那咱们加把劲,全力赶路。”

估摸着他们已经出了一里地,武攀这才敢开口问自家大帅,“大帅,他们不过一万多人,何不擒了他们?”

“哼...”于凡冷嗤一声,“此路人马深不可测,不是你以为人多就能制得住的。再说他要用我们牵制另外两路,适才亦没有恶意。至于我们,也需他令长阳军提着心吊着胆,不敢大胆行事。”

见领头年纪轻轻,武攀心中本能轻视,这时见于凡正色,便告了一罪,转换问题,“大帅,那我们这时回去,真能抢到肉吗?”

“他们如今已没有精力与我们缠斗,只要要求不过分,祝广进都会答应,不过我需要你先带五千人沿港口北上,若能追上抢船的一批自然最好,实在追不到也无妨,就当避一避长阳军,以免半路撞上。”

武攀立即领命,他也实在不甘心自家那么多艘船只被抢,更遑论还折损几千弟兄。

南边,被义军围住的营地中,满都一柄弯刀反复拿了又放,心中极其挣扎,不知该自我了断还是再奋起反杀一批反军,若是后者,下去也不至于太无颜见巴哈...

“...上将军!”帐外的两名蒙古兵淋着雨跑来,满都一口气堵在胸中,上前几步掀开帐帘,“怎?”

“上将军,外面已不见那津中一路...”

满都凛眉,担心其分兵追截亲兵一路,然而另俩人却是如绝处逢生,“只要津中一路不在,我等必能顺利离开阜州!”

他们这么一说,满都也跟着转变思路,能活着,谁乐意赴死?况且还有余下这几万蒙古同袍,汉人能投降活命,难道眼看着这几万人也与他一起陪葬么?

于凡回来之时,正赶上满都带人突围,原本后者交代汉人兵一同突围,只要让他们能顺利出逃便可随时投降,汉人兵也的确是这么做的,只是祝广进死盯着满都不错眼,陈昌的人亦想尽快结束战事,自然死咬住蒙古兵不放。

既是回来分一杯羹,于凡想要坐山观虎斗肯定不成,立刻高喊:“两位大帅,诸位义军好汉,我来助你们一臂之力!!”

话音未落,他已带人杀上前去,从斜后方堵住满都一路,至此,也算是堵死了这些人的生机。

当日满都因被刘五砍伤而背离巴哈,今日诚然他奋力拼杀,一口气收走了近二十个赭袖军性命,却也含恨倒在了刘五刀下,后者因弟兄之死愤怒,虽斩落满都却仍不解气,又挥刀将其面部砍剁得血肉模糊...

既见成败已定,汉人平叛军亦纷纷收手,老实弃械投降。降兵,于凡就不想了,三十八万余汉人兵被赭袖军收入二十五万,长阳军收入十三万。

祝广进先把吴昌叛逃之事言明,说得那些降兵皆神情紧张,前者交代詹新李卫等将军各自负责一支降兵,“若是他们还有叛逃的,便由你们亲手斩杀。”

说罢,他不去管那些惶恐不安的降兵,开始分派缴获的武器,首先的对象便是于凡,“于大帅,这些是朝廷最新研发的火器,一共三千枚,现在这一千枚给你们,外加六百火铳,算是共贺胜利之喜了。”

于凡来者不拒,谢了一声,命人检查一番,抬了下去,末了又加价,“这些刀啊炮的,如此之多,分点给我不过分吧?”

适才见于凡去而复返,李卫已是暗啐,虽其的确帮忙堵了敌军去路,也算让战事更快平息,却根本没出什么力气!

他忍不住抢白,“你们又非出了多大力气,不似我等苦战这么久,分了那么多火器已经够了,这些兵器,归降的人还要继续用,我们的兵器卷了刃也得更换。”

“就是没出力气才要分呐...”于凡笑盈盈地看向祝广进,后者唇角一扯,似笑非笑地瞧着于凡,“看来于大帅心里的算盘已经打好了,便说说你还要何。”

“不多不多,便只要四千箭矢,三千弯刀,一千把弓,两台火炮,拿了东西,我们立刻离开阜州。”

祝广进没有磨叽,直接让人点了数给他们,于凡道谢一番,领兵而去。

李卫不忿,暗自咒骂几句,陈昌不仅收入十三万兵力,又有八台火炮、两千火铳与弯刀箭矢各一万,对这个分配结果还算满意,他不打算继续待到雨停,也要立刻返回渚州。

酉时末,阜州城便只剩下赭袖军与新收归的降兵,詹平詹新不肯歇着,要领人出去看看出逃的那些人到底如何了。

“不必,全看他们的气运,即便顺利返回大都也无惧,他们轻易不敢南下。”祝广进将俩人拦住,交代了个看管降兵的任务后便喊住心不在焉的徐欢,低声道:“你与我去府衙。”

同一时间,玄衣军已离开下雨的地界,全体扎营生火烘衣服,也是这个时候,一路打横押在马背上的蒋彪才得以下地,颠簸这么久,他的腰背已然僵硬,外加被缚,导致整个人站姿十分别扭。

取下他口中布团,贺跃尘让人倒了点水给蒋彪,后者连忙道谢,仰头喝下。

“不怕我下了毒?”贺跃尘故意问,蒋彪喘了两声,笑了笑,“阁下一路带着我,应该不是要毒杀我这么费劲吧?”

“你有弟弟妹妹,年岁几何?若我让你接了他们到津中,你可愿老实做个普通百姓?”

听言,蒋彪明显有些愕然,只顾张着嘴却接不上话,贺跃尘又说:“或者我此刻杀了你,任由陈昌处置你的弟弟妹妹。”

“...韦湖哥俩与我自小一同长大,阁下难道放心留我在身边吗?”

贺跃尘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的韦湖是何许人也,不过结合陈昌一块儿便好理解了,无非就是当日石西一事中被杀的长阳军。

他没有接这一茬,塔拉却岔了进来,“既然你如此坦诚,便让你自己说个处置办法,只要合理,便许了。”

他这样公然僭越,而贺跃尘却十分自然,蒋彪暗自咋舌,犹豫片刻后才迟疑道:“如今我必须回一趟长阳,若我能带着弟妹顺利离开固然最好,若我留在长阳,大帅...陈大帅也许......”

“那你可以现在回长阳,我出借一匹马和一袋干粮,若你还想留在陈昌手下做事,便可直言,你与我一位故人长相十分相似,我不忍杀你,又念你有年幼弟妹要照顾,遂放了你归去。”

蒋彪也不傻,这话显然是为他买了个保命符,若陈昌怀疑他已被此人策反,特意安插回长阳军中,难保不会连同他的弟弟妹妹一起悄无声息地除掉。

现在有了这番说辞,又能说得通为何此人非要将自己从于大帅那边要过来,大概也足够让陈昌相信他的清白与‘价值’,有这一层关系,亦可留作日后要挟贺跃尘的筹码。

“...蒋彪感谢阁下不杀之恩,或许将来难有报答的机会,但我会铭记阁下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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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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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家必为这天下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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