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着五个简易投弹重回城楼,贺跃尘点燃一个,用力抛向火炮队。
“嘭——”
这声响虽比不上火炮,但是炸开的瓷片威力却不逊于石弹。
未料到对方也有火器,阿希格亦有些愕然,不待他反应,下一个投弹便直冲他的方向而来。
在他攻击的时候,朱思迅速射杀了炮手,如今炮手全部阵亡,要有人操作便只有火铳军顶替。
“阿希格,有胆子别躲啊!”
既然击不中,贺跃尘也没再浪费火药,剩下三个不点了,仍旧使用弓箭。
“能救便救,实在不能也先忍一忍,我们迟早要搞死对面的!”
葛乐深吸一口气,继而大喊:“对面的汉人驻军若还不阻止,你们也难逃一死!”
“狂妄!”阿希格暴怒,大喝一声,“谁敢投降,立斩无赦!”
“朝火炮泼水!”葛乐组织众人舀水泼向火炮,只是距离一百多米,想要把火炮弄退场也是强人所难。
上面一边救,下面一边轰,底下倒是不剩几千百姓了,阿希格再次下令驻兵冲上去,“他们没有箭矢了!冲!”
“你只会喊别人冲,窝囊废!”贺跃尘高声讥讽,又冷笑几声,“谁敢上来体会一下轰炸的滋味?”
此话一出,那些驻兵顿显犹疑,阿希格沉脸下令,他们才咬牙上前。
“让他们爬一截再杀。”
下面的驻兵却不是单纯爬梯,而是拉扯上方百姓甩下去,城楼上的所有人都愤恨不已。那些驻军力气惊人,很快将大半百姓扯落,只留上面几人抵挡城楼的攻击。
楼上的箭矢的确要耗尽了,贺跃尘让爬到上面的几个百姓翻过来,命令人推倒长梯。一看梯子倒了,下面的百姓顿感绝望,嚎啕大哭。
虽然他们尽力救援,但也只拉上来了不到三百人,底下被火炮轰死轰伤了千来人,还有数百人被扯下梯子重伤不起,城楼下的情形的确惨烈。
阿希格知道上面没有箭矢了,立刻命令人重新回到三线作战,把余下百姓赶到后方看管。
城楼上的一行亦屏息以待,贺跃尘交代他们不要探头出去,从洞口将长枪怼出去,击杀爬楼敌军。
朱思将最后的二十支箭矢收进箭筒,连带弓箭一同背在身上,以留后用。火炮要轰炸城门只能随他们了,投石机的抛投也只能躲避,如今他们唯有专心杀退爬墙的一批又一批敌军。
还在平渊的狗儿急得要死,恨不能赶赴踞水助东家一臂之力,胡硕严肃制止,命令所有人都不可出城,“东家没有传令,大家都不能贸然行动。”
还不等他们争个高低,赵有才又来了,“我与狗儿趁夜赶过去,不会打草惊蛇的。”
胡硕沉默片刻,还是同意了,“一定要小心,否则我不能和东家交代。”
狗儿认真点头,直接接过赵有才的布袋子牢牢系在身上,又骑马载着他出了城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只是他们赶到踞水前,福泧和沛莨的援兵已先到一步,如今阿希格一方已达七万余人。这下,贺跃尘也心里一沉,已从主动出击的想法改换成死守城门了。
好在对方似乎火药不多,火炮已经下了,改换攻城车上场。朱思再喊两排人接替,让之前的人休息一下。
只是他和贺跃尘却是不能休息,贺跃尘只能再次喊话,“你们这些将士可知阿希格是为巴哈报私仇,才忽悠你们卖命?他既非正统,目的又自私,你们还要跟着一起吗?对得起先皇祖宗吗?”
阿希格非但不动怒,反而露出笑意,此时喊话,只能说明对方没有把握抵挡了。他大笑三声,对所有驻兵道:“替朕荡平踞水,赏你们黄金万两!”
底下又都来劲了,贺跃尘冷笑,“阿希格如今正被人偷家,等到这边结束,满都就是新皇帝,你们莫非要找他兑现你们的万两黄金?”
这些人被他们俩的话不断刺激着心脏,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忐忑,都没心思关注前方战况了。
贺跃尘再接再厉,“满都与阿希格有大仇,此番进攻大都绝对有备而来,更可能带来了正统继承人,其他各地都会拥戴他们,阿希格即便不输也失了人心,更不要说目前就有人不满他坐大位!”
“巧舌如簧!给朕割了他的舌头!”阿希格冷哼一声,粗暴打断,却不知自己此番举动正是坐实了贺跃尘的话。
“如今阿希格能调的兵都调出来了,更是举全力围攻渚州一路,早已弹尽粮绝,大都失守已成定局,诸位不想白忙一场,不如先观望观望。”
见不少人被贺跃尘说动,阿希格沉声命令火铳军也冲上去,“爬上去给朕灭了他们!”
一看火铳军出动,其他驻兵又不敢放肆了,葛乐这回再带人准备好泼水,火炮泼不灭,怎么也要把火铳搞熄火!
贺跃尘嘴不停,眼睛却始终观察着火铳军,他要确定火铳威力究竟如何,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走。
“阿希格你是不是断袖?暗恋倾心巴哈?怪不得你做了一个月皇帝还没立皇后,原来如此!”
这番话说得底下一些驻兵竖起耳朵,阿希格气得不轻,不过一言不发,要充耳不闻。
葛乐已经带人泼了几瓢水下去,不少火铳军的点火香都灭了,故而他们爬到半截还是没放一枪。
“你们看阿希格自己都默认了,这段感情真是令人震惊呐,你死了我就与天下为敌,造反做皇帝也要为你报仇,多么惊天地泣鬼神呐!”
“......”底下一些竖起耳朵听的都被他绕进去了,越想越觉得有可能,不然为啥非要替巴哈报仇呢?不是倾慕是啥?
“可惜巴哈身边已有蓝颜知己,那个二把手死的时候,巴哈眉目悲切,伤心至极!以至于我都不忍心击杀巴哈,送出去的一刀又被我收回了,我都被他们的真情打动了,唉!没办法啊!”
那些驻兵简直像听说书一般,被他讲得一愣一愣的,又听他说自己本可以击杀巴哈又没那么做,心里都暗自吃惊,莫非杀死巴哈的就是此人不成?
贺跃尘朗声道:“想必你们都知道巴哈死在长阳一战中,我为救一城百姓迫不得已击杀了巴哈,如今阿希格便要攻打我,为巴哈报仇。适才对着手无寸铁的百姓点火炮轰炸,令人发指!你们如今助纣为虐,死后必下十八层地狱!”
“嘭——”
已有火铳军爬到中段,既躲避了长枪攻击,又顺利点火,对准木板放出了一枪,只是这威力明显不是贺跃尘担心的,看着比弓箭强不到哪儿去的火铳,何况他们每击之后还需填药点火,贺跃尘顿时心中一定。
“抬盾牌上来,注意躲避,伺机击杀。”轻声命令完,贺跃尘大笑三声,“阿希格,今日就是你的死期,指望这个破火铳也想打败我?做梦!我必定兑现承诺,让人将你片片凌迟,其他助纣为虐的一个别想跑!”
见他骤然变得张狂,才知他击杀巴哈的一些人不禁心头发慌,不知贺跃尘有何神兵利器。
冷嗤一声,阿希格命令火铳军大举进攻,同一时间,玄衣军已将两扇推动型盾牌抬上了城楼,先放倒抽出折叠部分,固定完毕再竖起来。
这回,贺跃尘不再废话,直接拿起长枪开怼,虽然他不怕这火铳,但也不会傻到直接欢迎他们上楼来。
他不再放言,其他驻兵却更加没底,又见爬墙的火铳军奈何不了上方的护墙木板,甚至连城门都还没被攻破,都有些莫名的不安。
“上来啊!”葛乐见他们都停在半中腰填药点火,赶紧再带人泼水,又挑衅他们再继续往上。
那些勾着梯子的火铳军各个都咬牙切齿,正待瞄准一击,梯子上端又被用力推动,即便下方有驻兵维持梯子不倒,但这些火铳军也失去了平衡,栽了下去。
“做得好!等他们再战,就耗干净他们的火药再打。”
狗儿与赵有才远远看见火光,当即下马绕到僻静处,狗儿把马拴在一处林子中,直接领着赵有才徒步赶去。
待他们移到距离府城大概二里地时才先躲起来,赵有才见那边密密麻麻都是人,也是倒吸一口凉气。狗儿虽心里也急,但到了这里却逼着自己冷静下来,他示意赵有才不要出声,两个人趴在山坡上凝神细听那边的动静。
不知城门有什么关窍,竟然一两个时辰都撞不开,阿希格此时也不得不再次分兵,顾不上这群人会不会临阵退缩,命令两万人绕到府城两侧杀入。
贺跃尘让朱思下去指挥,又让他把三个陶瓷投弹拿过去,哪怕侧边的外城墙都足有六米,想攻进来也不是那么轻易。
按照原定计划,当火铳军重振旗鼓时,贺跃尘让人假意戳几下长枪,实则都蹲在墙体下躲避,先耗几次弹药再说。
看上方没泼水了,几个火铳军便开始集中火力朝着厚木板轰击,阿希格看到上面攻势减弱也反应过来了,直接再命火铳军与驻兵同时杀上城楼。
朱思命两千人分列两处侧墙,一旦遭遇敌军突进必须奋力击杀,其余一千人在城楼下待命,及时替补,最后几百人则守护内城门。
这次爬墙的驻军开始使用弓箭反击,但上方的防护严密,火铳尚且轻易攻不进,弓箭到底逊了点。
“快朝洞口这儿射,我们正好缺箭矢,哎呀你们这箭术不行啊,怎么都射到别处去了呢?”葛乐再次挑衅,气得下方的阿希格都咬紧了后槽牙。
狗儿隐约听到葛乐的声音,心里一定,东家必然没让这些敌军讨到便宜!他轻声问赵有才送的东西能不能直接用,威力如何。
赵有才摇头,“只是零件,还未组装,要东家才知。”
听言,狗儿只能寄望于敌人先退守扎营,让自己能送东西进去给东家。无奈今天阿希格势在必得,坚决要一战到底,如今火药不足,越拖越不利。
再次换了一批人上楼来接替,贺跃尘也累出了汗,只能先休息一下。从戌时前一直打到亥时快要结束,城门经过不间歇的撞击也撑不住,里面的水顿时冲了出来,巨大的水量带倒了一批撞击城门的驻兵。
见城门已破,底下的人也都面带紧张,朱思大喝一声,“集中注意力,越是现在越不能慌!”
算着时间,贺跃尘命人从外城捡来投石机抛过来的石头,举起对着爬墙的人砸下。又让城楼的人注意躲避火铳,便再次下楼,翻身上马,拿起手持盾牌,解开腰间的流星锤候在翁城门侧。
外面的攻城敌军一鼓作气连续撞击翁城门,这次只花了不到两刻钟就顺利推开了第二道防线,贺跃尘放出一击,带倒四个人后越过攻城车与城门的缝隙直接杀了出去。
外面的火铳军立刻瞄准他射击,贺跃尘左突右进,一把流星锤如索命钩一般,竟将周围的火铳军全部带倒,直奔阿希格杀去。
朱思不放心东家独自涉险,急忙策马追赶,几箭射杀数名火铳军,又命后方玄衣军推着盾牌出来抢火铳。
阿希格未料到贺跃尘如此大胆,单枪匹马就敢直面数百名火铳军,他立刻命人再上前阻拦,同时抽刀准备亲自手刃此人,报仇雪恨。
马背之上,贺跃尘面色阴沉,直接大力击带阿希格的护军,朱思顺势抢夺箭筒,为其击杀阻碍,火铳军已被拦在后方,无法精准射击贺跃尘。
贺跃尘如入无人之境,眨眼间已近了阿希格的马前,一甩流星锤勾住阿希格的弯刀,大力挑飞,左手松开盾牌抽出腿侧匕首,送入阿希格的右眼。
他骤然弃马跃至阿希格的身后,将人牢牢挟持,“都住手!你们的皇帝已在我手上!”
朱思一众却是丝毫不停,那些驻兵已被贺跃尘惊骇住了,又见阿希格右眼血流如注,面上身上皆是鲜血,十足狼狈,都有些胆寒肝颤。
葛乐一等也顾不得侧墙的驻军,只得冲出来先击杀掉余下火铳军,这才放心对峙,虽然他们人少,不足对方十分之一,却丝毫不惧。
“打不打?”贺跃尘喝问其他驻兵,对面皆谨慎围在一起,好似抱团取暖。
月光与火光映照下,贺跃尘的冷峻模样在这些人眼前跳动,也带动他们的心脏咚咚狂跳。
“给朕杀!朕已命人送信上将军,三十万大军即刻便能赶到,给朕杀了他们!”阿希格却在叫嚣。
那边狗儿早已命赵有才骑马去通知县城的玄衣军过来支援,又架起箭矢悄悄摸过来这边。见他们不动,阿希格轻扯唇角,要贺跃尘直接杀了自己,“你想凌迟是不行了,有胆直接杀了朕!”
“啊——”
一声痛叫划破天际,原是贺跃尘手中匕首转向,直接刺入了阿希格裆/部,这种痛是男人就能联想到,其他驻兵皆倒抽一口凉气,情不自禁护/裆。
再次将匕首拔出,贺跃尘又刺向阿希格的左眼,场面之血腥,让人后脊发凉。
朱思再添一把火,大喝道:“渚州距此一两千里,有没有三十万大军你们自己心里有数,等着他们来,你们已在孟婆前,端碗排队了。”
一些福泧沛莨调来的瞬间打了退堂鼓,如今火铳火炮都被他们缴了,感觉近战也不是他们的对手,还是趁早认输好一些。
他们退了,其他涍阳的更不敢留,朱思直接放他们走,不过他们还能活几日就不确定了。
大都守军却是不能走,毕竟陛下还在这里,贺跃尘直接挟持着奄奄一息的阿希格殿后,让所有人进城,再次锁上城门灌水。
他不知狗儿摸过来了,狗儿走到一半立刻趴在地上匍匐后退,倒是没引起这些守军的注意。
“东家可有受伤?”朱思率先靠近贺跃尘,后者动了动右边手臂,说挨了火铳军的两击,其他人皆大惊失色,他连忙安抚,“没有伤到骨头,我自己知道。”
还被他制在身前的阿希格此时已经绝望,又感觉有些荒唐,竟突然大笑起来,贺跃尘让人将他拉下马,“绑上,给他包扎,此战过后,我要当着受难百姓的面,将其凌迟。”
“东家,这些火铳怎么处理?”
“暂且留着,过两天再说。”
大夫顶着半脑门冷汗闻讯赶来替伤者包扎,贺跃尘则坐在地上,脱下盔甲,露出流血的手臂,朱思和葛乐也都受了伤,却只顾关心贺跃尘,后者让他们赶紧都解下盔甲。
将沾血的匕首用酒精擦净,再用火折子燎两遍,贺跃尘直接自己挑出铅弹,看得其他玄衣军都替他痛。
敷上药缠好布条,他又替朱思几个同样处理一遍,紧接着清点伤员,好在无人受重伤。
葛乐指了指那边被绑的阿希格,“东家,可要给他把嘴堵上?”
“不必,让他笑,正好让外面的奴子听一听。”
那些百姓始终被大都守军看守着,说什么也不放,贺跃尘一众只能放弃,先自己进了城。不过这会儿外面的百姓却看开了,有皇帝陪葬还有啥说的?死就死呗!
贺跃尘复又穿上盔甲,疾步登上了城楼,却见远处人影攒动,又不见点火把,当即反应过来是自己人,连忙冲下面灌水的人打手势,朱思心领神会,径自拉开翁城门,水顿时淌了一地。
其他人皆做好应战准备,只待拉开外城门冲出去,下一瞬,外面传来狗儿的声音,“东家!”
“杀出去!”贺跃尘果断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