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雄的眼睛里有些黯然,像是悲伤,又不像,情绪复杂得如同久经风霜的老人,那种深沉,是我这个年纪根本无法理解的。
可不知为何,被他这眼神一扫,我心里竟也莫名涌上一丝悲意。我没有伸手去接那把金刀,只是苦笑了一声:“算了,你还是去找别人吧,说不定……我也活不到见元宝的那天。”
金雄并不惊讶,仿佛早已料到我会进元宝山,淡淡道:“你不必太过担忧,我也会进去。看在元宝的份上,我会尽力护你周全。”
我一愣,脱口而出:“你也要进元宝山?”
“呵呵!”金雄冷哼两声,脸上依旧平静,语气淡得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没错,顺便了结些陈年旧账。”
若是我没听过三婶讲过那些往事,或许还听不懂他这话里的意思。可现在,我明白了——他是要去报仇。
“村长,你可得小心啊!佟柏光手里有枪,还有那么多保镖,你这样去,不是送死吗?”我急声劝道。此刻再看金雄,竟觉得他不再那么可恶,反而多了几分悲壮。
金雄微微一怔,目光落在我脸上,我心头一紧,糟了,说漏嘴了。
“她都告诉你了?”他语气平静,只是略带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如常,淡淡地问。
我尴尬地点了点头,支吾道:“其实……也没说太多。”
“无妨,”他摆了摆手,“这些事早已成过往。我去元宝山,不单为报仇,更是为了完成家族使命,终结宿命。”
“家族使命?什么意思?”我听得一头雾水。
“没错,就是使命。”金雄眼神忽然变得深邃,仿佛穿透了岁月,“我们金家,背负着一段被遗忘的历史。很久以前,我们并不姓金。”
“那姓什么?”我下意识问道。
“爱新觉罗。”他吐出这四个字时,语气平静,却像一道惊雷劈在我耳边。
我差点把刚喝进嘴里的酒喷出来。爱新觉罗?那可是满清皇族的姓氏,统治华夏数百年的天潢贵胄!
“村、村长,这才两口酒,您就醉了吧?”我干笑两声,实在难以相信——这都什么跟什么啊,连皇族血脉都搬出来了?
金雄却不恼,只淡淡反问:“你知道这儿以前是什么地方吗?”
我摇头,还真不清楚这村子的来历。
他轻笑一声,道:“这里,就是满清的发源地,也是‘爱新觉罗’这个姓氏的起点。我们金家这一脉,是当年主动放弃皇权、回归祖地守护的一支。以金刀为姓,隐姓埋名,立下血誓,甘愿终老于这方寸之地。”
我喉头一紧,咽了口唾沫,慢慢消化着这话。细想之下,又觉得他不像在撒谎。连王家那样的古老家族都真实存在,金家若真是皇族后裔,倒也不算离谱。
如今时代不同了,五十六个民族一家亲,我倒是看得开。只是他们这些人,执念太深,放不下那段早已尘封的荣光。
“那你打算怎么办?要和这地方共存亡?”我望着他,忍不住问。
金雄再次端起酒杯,一饮而尽,豪气顿生:“金家人自归隐之日起便立下誓言——誓与祖地共存亡。这不是利益,是信仰,是我们一族的根。过去,族人都相信,只要祖地不灭,家族便永不消亡。”
我沉默了,看着眼前这个骄傲的男人,忽然心生敬意。
他让金元宝离开,恐怕早就不信什么守护誓言了。可他自己却留了下来,成了最后一个为祖地献身的人,亲手斩断与那段皇族过往的牵连。看似无谓,实则全是为了元宝的未来。
他不愿自己的子孙,一辈子困在这毫无希望的小村子里。
我终于伸出手,接过了那把金刀,郑重地点了点头:“如果我能活着从元宝山出来,一定把这把刀交给元宝!”
金雄满意地笑了,目光却仍停留在金刀上,眼神里透着不舍。
这把刀少说也陪了他几十年,早已有了感情。可如今,为了断绝过往,他选择了放手。
“我们明早出发。”我握紧金刀,看着他,“再见了,村长。希望我们都能活着出来。”
金雄惨然一笑,不再看我,也不再看那把刀,挥了挥手,声音低沉而落寞:“去吧,去吧。记住你的承诺,否则……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我点头,转身走了几步,却又停下,回头问道:“那天晚上,你为什么想杀我?”
“因为我恨你爹。”他声音平静,“所以,我要报复他。”
我怔住,没有再问。我知道,他不会再多说一个字。
那一夜过得恍惚,村中水傀横行,但有胡夭夭在我身边守护,我毫无惧意。
第二天天刚亮,我便起身,没带别的,只将那把金刀插在腰间。
这刀诡异得很,我试了试,竟拔不出来。恐怕是传承太久,早已通灵,认主认血,只听命于真正的金家人。
我赶到鬼门时,一行人已在等候。人人背着沉重的背包,装备齐全,显然已做好长期被困的准备。
见我来了,佟柏光面露喜色,查尔斯则递来一个背包。
这包极重,若非最近修炼佛经改造了体质,我怕是一天都扛不住。
胡夭夭早已隐去身形,气息全无,悄然附在我身上,无人察觉。
“哼,小子,进了山,咱们再算账!”王大王二走到我面前,眼神阴冷,低声威胁。
我冷冷扫了他们一眼,懒得理会。两个老家伙气得咬牙,却又奈何不了我,只能把怒气生生咽下。
“进去之后,尽量跟在我身边,我会护你周全。”查尔斯拍了拍我的肩,转身去检查装备。
片刻后,众人准备就绪。佟柏光大手一挥,沉声道:“进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