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的食客络绎不绝,此刻正把酒言欢,品菜品得正盛,并未把那道声响太当回事。
雅间内,食客谈笑也时不时传出。
宁菱在一个个房间面前停留数秒,最后,在走廊尽头的一间阒静的屋子前停下来。
出门在外她一直都带着冪篱,就是不愿被人认出身份,因而守在房门前的两个小厮丝毫不客气。
“看什么看,还不快滚,小心老子抽你。”
甚是粗鄙的话,自脱离了市井,宁菱已经很少听到了。
她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两人的服饰,只能勉强看出两人是宅院内的家丁,但她鲜少与司州的高门官眷有所来往,故而看不出两人所归何家。。
小厮见她不愿走,伸手推了宁菱一把。
屋内旋即也撞开一阵沉闷的声音,一记响亮的巴掌声紧随其后。
那个女声在喊出的声音便被人扼住了喉舌,只能发出呜呜的声响。
但宁菱距其不过数步距离,自然也听得清楚。
她站稳了身子,便要往屋里冲去,两个小厮齐齐挡在门口,面色不善。
防风跟天冬赶了过来,一头雾水,但见双方对峙,直觉不妙。
他们今日没带家丁,北风也没跟来。
防风将宁菱往回拉,道:“娘子,这里人多,我们还是先回府。”
宁菱何尝不知敌众我寡,只怕是回了府,再赶来便来不及了。
话落,她开门见山,沉声道:“我不知在内的是哪位,但我想提醒你,若你今日趁人之危,定活不过明日,死无全尸。”
这是妥妥的威胁。
还是出自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之口。
两个小厮交换一眼,其中一人突然对着宁菱的肩头便是一推。
只是同样的招式,宁菱不会再中第二遍。
她偏身躲过那一击,朝身后的两人递了一个眼神。
天冬得令,上前便是朝着一人的裆部踢去一脚。
宁菱揪着空子,一脚朝门口上踹去,奈何力量稍小,门只是发出一声闷响。
防风忽然喊道:“娘子,小心!”
余光中一道身影正朝自己疾驰,宁菱忙往一侧躲去,那守卫的脚下一瞬重重击在门上,踢碎了门栓。
破碎的瓷片与散落的糕点中,桌案上的一袭红衣展露在门外众人眼前。
宁菱眸光一紧。
她大步迈进,在最后在屏风之后找到了已经不省人事的赵远星。
她倒在一个神色慌张的男人怀里,身上衣衫被人脱得只剩亵衣。
男人玉冠束发,锦袍加身,腰间的金蹀躞更是华贵无比,定是司州高门的哪位公子哥,或是朝中的高官。
只是宁菱向来与司州各高门世家相交甚少,对这些人更是知之甚少,并未认出眼前之人的身份。
男人见来者是个女人,气焰陡然嚣张起来:“我的房间你也敢闯,活得不耐烦了!”
赵远星似是听到了声响,开始迷糊地乱动,企图挣脱,那男人一瞧,一只脚便碾在她的乱动的手上。
鞋履一抬,尽是殷红的鲜血。
宁菱看着都疼,但赵远星一言不发,已经无力再去叫唤,衣不蔽体的残裳中,一张狰狞的面容上布满异常的潮红。
一个十分坏的设想在宁菱心里陡然浮现——她被人下药了。
宁菱蹙眉。
棘手的是,下的是什么药,宁菱没有看出来,更不用说帮她解。
身后一阵嘈杂的打闹声也终于进了屋里。天冬趁乱进了屋子,两个守卫紧随其后,防风拿起桌上果品瓷盘便是一通乱扔,而门前,早已因为打闹而围了无数看热闹的人。
会仙酒楼里多的是名门的纨绔,故而一声轻佻的哨声响起,一个张扬的男声也在人群里讥讽道:“哟,这不是沈家大少爷嘛,啧啧啧,沈家大少不愧是沈家大少,玩女人都玩到酒楼来了。”
沈家……
宁菱蓦地之前在玉颜堂,挑衅她的那个女孩,仔细望去,两人眉眼之间的确有几分相像。
一石激起千层浪,人群里起哄此起彼伏,争先恐后探出头。
“沈少爷玩的那个女人,让小爷也瞧瞧,看看是什么国色天香。”
“你别挤我……”
“一个女人而已,挤个屁啊你们。”
“谁不知道沈少爷尾巴翘得恨不能比天还高,这不得好好看看能进他眼的女人长什么样?”
“好看嘛?身形可还……”一阵邪淫的坏清晰地传入屋内。
话语不堪入耳。
门外更是熙熙攘攘人头攒动。
宁菱忙取下身上的披风为赵远星披上。
她浑身燥热,无法动弹,只一双眼睛都四处转动,此刻已盈满泪水,满是绝望。
那沈家男人见两个守卫不仅没能拦住两个弱不禁风的女人,反倒还把一堆人引来看自己的笑话,怒火中烧,一张容长脸发青得可怕,喝道:“都给我滚!”又上前揪着一个守卫狠狠踢上数脚,怒喝:“蠢货,还不把门给我关了!”
被踢倒在地的守卫连爬带滚地蹭向门槛,另一个被主子脸色吓得半死的守卫踉跄上前,一声慌张的“砰”声,将门合的严丝合缝,隔绝了门外的嘈杂的人群。
沈家男人怒火兀自未平息,怒极的狰狞脸庞转向了屋内的宁菱。
“臭娘们,坏我好事,还让我在那些垃圾面前丢了这么大的脸,去死吧!”
他几个箭步上前,一只青筋暴起的手掐住宁菱的脖颈,稍一用力,刺痛与恐惧便由脖颈散发到四肢百骸。
“娘子!”天冬上前拉住沈家少爷,防风则是忙往屏风奔去,两个小厮这会反应神速,将两人制止在原地。
“杀人了!”
防风放声大喊,企图试着自救,但旋即便被小厮捂住了嘴,防风张嘴一咬,被小厮狠狠扇了一巴掌。
宁菱的情况也不容乐观。
她扣住那手,为自己争得一点呼吸的间隙,艰难道:“你若杀了我,明日你也得死……”
那人手里的力度再度加大,发了狠地要置宁菱于死地,“你说我就信?就带两个婢女你给我装什么高门,什么喽啰都敢到我叫嚣!今日不杀你,简直难解我心头之恨!”
这一下彻底断了宁菱喘息的空间。
她看了门外嘈杂的声响一眼,用尽最后的力气将指甲掐进那人的皮肉,双眼发红:“你若把我杀了,江……”
宁菱视线渐渐灰暗,五感消退,只能听到天冬跟防风被捂住嘴巴,发出的呜呜的声响。
“砰——”
门应声倒地。
宁菱麻木的神识还未回笼,便落进一个熟悉的怀抱,屏风外,门外人群的叫嚷再次唤醒了宁菱即将沉睡的神识。
她抓着那个怀抱,大口大口吸气,嗓子干疼,铁锈味隐隐泛起。
江玦看着她脖颈一圈狰狞的血痕,瞳孔骤紧。
防风率先挣脱了小厮,托住了宁菱。
江玦这才起身,朝着身边那人狠狠踹了一脚。
旋即又狠狠揪住衣领,逼他看向自己,“沈量,你真是好大的胆!”
沈量骤然瞪大双眼,一张被酒气浸红的脸霎时转白。
“江大人……这都是误……”
求饶还没说完,便被人拽着,狠狠撞上了一侧的木柱,笨重的身躯软了下去,一动不动了。
空气中隐有血腥味弥漫。
宁菱缓过来,屋外的聚集的人已经被人清散了,一行长帷帽蒙遍全身的人姗姗来迟,直奔赵远星。
是赵家的人。
不省人事的赵远星也被赵家人套上了帷帽,黑衫。
为首之人狠狠地踢了几脚已经昏过去的沈量,旋即朝江玦颔首示意,又朝宁菱拱手行礼,便疾步离去。
出门之际,被人抱进怀里的赵远星忽而扭头朝宁菱望去。长帷帽隐住了她的神情,宁菱看不太清她神色复杂的眼神。
宁菱在防风扶持下起身。
见她扶了下腰,江玦立刻看向她的腰部,“腰怎么了?”
适才沈家那人掐她,她的腰不小心撞到了木柱,此刻正一阵一阵地冒疼。
见宁菱不说话,江玦上前就要查看,被宁菱推开了。
“这是酒楼……”
人那么多。
宁菱坚持要自己走。
出门时,整个会仙楼的客人全都消失地无影无踪。
沈家人姗姗来迟,也是长帷帽遮蔽,垂头进屋,将人捞起来,往酒楼的侧门头也不回地走了。
虽说屏风隔着,那些人应当并不知道屋内是赵远星,但适才那么多人围观,难保不会有多嘴之人泄露出去。
也不知道遇见这种事,赵家人会怎么处理……
她以前见过农女被奸污,最后被家人逼着跳河自尽,沈家虽未得逞,但这件事对赵家的打击无疑是大的。对赵远星更是如此,是生是死,就掌握在当家人的一念之间。
若是真走到那步,不知道会不会有人想起,她也是曾守护了大鄀疆土安宁的功臣。
……
宁菱的身子忽然悬空。
这有些蛮横的怀抱来得猝不及防,吓得她立即抱住怀抱的臂膀。
“放我下来……”
这里是酒楼,虽然人已经被人清得差不多了,但到底是对众的场合,宁菱心底到底有些不自然。
但江玦哪里肯听她的,紧了紧怀抱,大步流星地将她抱到床榻上。
两个丫鬟见势立即关门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