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完了安世正,李颂之穿着飞鱼服回到李府,李府上下见此情景十分惊愕。
温夫人见到李颂之阴郁着一张脸,满眼怒气,穿着飞鱼服,手按绣春刀,不知他要干什么。
“颂之,出什么事了?”
母亲这么问,李颂之不想吭声,只是冷眼看了看正堂,嘴里没好气地问道:“人呢?把人都叫来。”
下人已经告知李旻,李旻快步走进正堂,看到李颂之身穿飞鱼服,一手按在绣春刀上,满脸的冷霜,料到已经出了事,就问:“颂之,这是怎么了?”
李颂之没有回答,而是对下人说:“去把二公子夫妻俩叫来。”
等李友珍夫妻俩赶来时,李颂之面带微笑地说:“告诉你们一件事,安家被抄了。”
李友珍问:“哪个安家?”
“还能有哪个安家,当然是你岳父一家。”
安春娥惊闻母亲家被抄,顿觉惊恐,上前询问:“我家出了什么事?”
“你父亲收受大笔贿赂、与乡绅结交成同党,被告到皇上那里了。”
安春娥两腿一软,瘫坐在地上大哭。
李颂之突然暴怒:“别哭了”
安春娥被吓得戛然而止,李友珍面对暴怒的哥哥,声音颤抖着问:“哥,她家真被抄了?”
李颂之一歪头,冷冷反问道:“我是干什么的你不知道?我需要跟你们开玩笑?我带人抄的安家,听明白了吗?”
李友珍:“哥……”
“你少说话!”
李颂之对着李友珍冷笑着说:“我不止一次的告诉你,管好你媳妇的嘴不要乱说话,你听了吗?我让你们对大嫂客气点,你们听了吗?出了事可别怪我,要不是弟妹整天说他父亲朋友遍地都是,走到哪儿都有人奉承,乡绅士族排着队跟安家结交,我们北镇抚司恐怕还找不到证据呢。”
说完李颂之低着头看着安春娥讪笑着说:“弟妹,你是不是忘了我是干什么的了,平时对你客客气气的,你是不是以为我很窝囊?”
安春娥抬头望见李颂之那一身飞鱼服,赶紧又低下头不敢吱声。
她嫁过来这几年,这是第一次看到锦衣卫出现在她眼前,而且这锦衣卫还是她大伯哥。
她也终于尝到了被锦衣卫抄家的滋味。
温夫人站出来说:“她也就是随便说说。”
李颂之恨恨地说:“在京城里还有‘随便说说’这种事?今天就让你们知道,在锦衣卫面前‘随便说说’会有什么后果?”
“颂之……”温夫人此刻也有些害怕。
李颂之盯着温夫人轻蔑地说:“怪不得弟妹敢光明正大的欺负我们夫妻俩,原来都是你们纵容的。”
“我们什么时候纵容她了,没有的事。”
李旻冲着温夫人骂了一句:“你别多嘴。”
李颂之说:“人家明鸿原本就没打算嫁入京城,是我看上她了非要娶她,在京城里,我是她唯一的亲人,她只能依靠我!如今她是陛下亲封的诰命夫人,都放尊重点。不像有些人仗着自己出身好跟那些市井无赖一样,恨人有笑人无,刁滑做作。”
而后李颂之向安春娥瞥了一眼接着说:“明鸿嫁过来这几年,弟妹一直瞧不起她,不是笑话我就是挤兑她,我们夫妻一直没计较。现在弟妹说要让她儿子将来进北镇抚司接替我,再让她儿子照顾我女儿。呵,我女儿我自己照顾,轮得到她儿子来照顾?是不是还要我把家产给她儿子?我怎么可能让她得逞。”
李友珍辩解说:“哥,他不是那个意思。”
安春娥替自己辩解:“我只是说着玩儿的。”
李颂之骂道:“你说着玩儿的?那你爹可不是说着玩儿的。”
李颂之用手指着安春娥继续数落:“再告诉你们一件事吧,她父亲安世正这两年在外面到处说我李颂之已经失去陛下重用了,当地的乡绅都知道了。我一个锦衣卫堂上官,天子亲军,凭什么被这些人在外面糟践名声。”
李旻、温夫人向安春娥投来厌恶的眼神。
安春娥被呛的不敢再多嘴。
李颂之“呵呵”一笑,讥讽道:“你们安家真是有种,敢在外面诋毁锦衣卫。陛下说安世正敢行离间之事,让我们押回京城下了诏狱,如今安世正已经死了,安家的男人被流放,女人充作奴籍。”
安春娥趴在地上嚎哭。
李颂之又一声责问:“我李颂之要真不被陛下重用了与你安家有什么好处?”
温夫人忙安慰儿子:“她家犯了国法,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只要别连累你的前程就行了。”
李颂之毕竟是温夫人几个孩子里最有出息的一个,她可不想得罪好大儿,更不想袒护一个被抄了家的儿媳妇。
安春娥边哭边叫了一声:“大哥……”
李颂之一声霹雳般的呵斥:“叫我李指挥!”他平时是极少大声呵斥。
安春娥坐在地上吓得浑身一哆嗦,没想到平时温言细语的大伯哥今日让她如此害怕。
李旻出来圆场说:“皇上是明君,安家犯了国法,被抄也是理所当然。”
李颂之对着李友珍安春娥骂道:“我以大哥的身份跟你们说话你们不听,是不是我对你们太客气了?现如今锦衣卫跟你们说话,能听进去吗?”
李颂之站在李友珍跟前上前甩了一耳光。
李友珍吃惊地看着大哥。
李颂之轻蔑地说:“你管不了她,我替你管。”
李友珍低着头不敢吭声。
父亲母亲此刻站在旁边都被李颂之的气场压的不敢大喘气。
李颂之对着安春娥讥讽道:“我们李家有过一位太后,一位太皇太后,弟妹,你一个被抄了家的罪臣之女就好好在我们李家过日子吧。”
而后对着众人一番警告说:“谁要是还知道有人在背后说些什么赶紧上报给我,不许隐瞒。”说完转身走了。
李颂之一走,安春娥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李旻看看她又看看儿子李友珍说:“在这个家里,谁也不能招惹你大哥,他要是不计较,大家都平安无事,谁要是惹恼了他,从前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被他翻出来,什么后果今天也都看见了。他不只是你们大哥,他更是皇上的人。”
转而又对着安春娥痛斥:“你大哥之前一直不跟你计较,那是念在一家人的份上,可你们安家也太不把他当回事了,你爹在外面诽谤他,你在他们两口子跟前得寸进尺,他是什么身份?他是干什么?你们也敢蹬鼻子上脸?他在外面是头虎,回到家老老实实趴着,你们还非要骑在他身上,现在果然出了事,你们自己担着吧。”
李旻说完就走了,温夫人也骂安春娥:“你们一家有什么资格欺辱我儿子,多大的脸啊。”说完冷冷瞥了一眼也转身走了。
李友珍骂了一句:“都是你家干的好事,我之前劝你你听了吗?”说完气呼呼也走了。
回到住处,宋明鸿问:“这些天你都去哪了?去之前你不肯说,现在总该说了吧。”
李颂之说:“我奉旨把安家抄了。”
“哪个安家?”
李颂之反问:“你觉得还能有哪个安家?”
“啊?难道是……”
李颂之没吭声,喝了口茶,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原来锦衣卫狠起来是连自己亲戚都能抄家的,震惊之余又让宋明鸿又涨了一次血淋淋的见识。
“明鸿。”
李颂之轻轻叫了一声。
“啊?”宋明鸿一边回应一边走到他的跟前
李颂之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很多事情只要锦衣卫知道了,就代表皇上也知道了。如果不想让皇上知道,锦衣卫就要把事儿咽到肚子里,甚至要装作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
宋明鸿静静地听着。
“你明白什么意思吗?”
宋明鸿点点头:“明白。”
李颂之默默仰起头,淡淡地说:“你不可能完全明白的,我之前为什么没有动安春娥,因为很多时候我不想跟她计较,就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她一直不给你脸面,那就是得罪了我。他父亲更大胆到处诽谤我。她想让她儿子接替我的位子,还想把咱玉儿挤出去,将来咱家的一切都划拉到她儿子手里。如今算计到我头上来了,那我就只能大义灭亲了。”
宋明鸿轻声叹息:“其实我也忍她很久了,只是一直不好意思翻脸。”
他把宋明鸿的手握在手心里,一脸无奈地说:“明鸿,你今天应该算是真正认识我们锦衣卫了吧?我们可以六亲不认的。”
“你在外面是锦衣卫,可在家里你不是。”
李颂之眼含深情地望向妻子,郑重地说:“我赌上后半生娶你,绝不能让别人欺负你,更不能让他们算计我的孩子。”
宋明鸿轻轻蹲下,李颂之轻抚她的脸,望着那双亮晶晶的眸子,李颂之眼里流出满满温情,含笑轻声说:“帮我把《清心决》拿来。”
“哎。”宋明鸿轻声应着,转身从桌子上一个小盒子里取出《清心决》抄本轻轻递给他。
在他当上锦衣卫后,压力太大导致睡眠一直不好,圣安无量仙师曾送他一本《清心决》手抄本和一串流珠,让他学会静心、清心,忘却烦躁。从此以后,他经常念诀,每次执行公务前,他也在屋里用手捻着玉流珠,照着《清心决》念上几遍用以安心。后来执行任务的次数越来越多,他索性随身带上一串玉流珠,一边看着手下的锦衣卫们抄家、抓人,一边捻着玉流珠嘴里默念口诀。
久而久之,官场便流传一句话,说他“一手提刀,一手念经”。
李颂之坐在椅子上念着诀、捻着珠,也不知念了几遍,终于出了一口气,合上抄本说:“我饿了。”
自从李颂之在李府翻脸,李府上上下下都像是被他驯服了一样。
他们夫妻俩只要回李府,像二婶这样的人也都热情起来,大老远就开始打招呼。见了宋明鸿,二叔二婶一脸得笑,笑得有些刻意。
李颂之和宋明鸿两个人也只是客客气气的,该说的说,该笑的笑,面子上能过得去就行了。
其实这一两年,李旻和温夫人对这个大儿媳还是不错的,模样好、脾气也不差,私底下也比较过两个儿媳,直说二儿媳除了家世,各方面都比不上大儿媳。如今二儿媳娘家出事了,那她真是没有一样拿得出来的。
自从李颂之在李府大骂一场后,安春娥在李家几乎受尽冷落,她已经成了弃子。
李家正在找时机摒弃她,摒弃这个罪臣之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