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是军户,陈祁安的父亲官至把总,在荀道邕手下做事,驻守边疆多年未曾回家。他在前线阵亡的消息传回老家,家中老少一片痛哭。
陈祁安多年未见父亲,没想到这次却收到了父亲的死讯。
他怀抱骨灰坛,跪地痛哭。
灵堂白幡下,面对悲恸的母亲,和哭得眼睛都肿了的妹妹,陈祁安从此便成了家中的顶梁柱。
武将的归宿在战场,读书人的归宿在考场。
他家没有世袭的武职,只能凭着自己的本事去考文官,
陈祁安很有出息,父亲过世两年后就考中了举人,之后娶了乡绅之女秦氏。
他本想继续考进士,此时却遇到了贵人。
王巡抚见他年仅二十四岁就中了举人,外貌不错,谈吐得当,父亲又战死沙场,十分赏识,于是举荐他做了青州正八品县丞。
多年来陈祁安打过流寇,抓过逆党,一路考验,一路升迁。
二十年来,陈祁安已经从正八品县丞一步一步升任为青州府的正五品同知。
若是进士出身,恐怕还能再升一升,只是举人出身给了他很大的限制。
如今的他早已没有了年轻时的耿直,二十年的时间足以打磨掉他的棱角让他成为官场的鹅卵石。
这些年他小心谨慎,一路官运通畅,最主要的原因是他聪明,学会了每一任上级的待人之道,又把官场的黑白两面一路上都给摸清楚了。
陈祁安再也不是那个青涩的下层小官吏,而是一个又稳当又阅历丰富的中层官员。
这举手投足间做足了官场老爷的架势。
如今他与现任知府吴知府配合的相当默契。
这二十年里陈祁安与妻子生下一个女儿,和一对孪生子。
儿子分别叫陈言君、陈言骋,贪玩好动。
女儿叫陈桐妙,清丽仙姿,聪慧敏锐。
陈祁安颇为欣赏东晋才女谢道韫的才气和魄力,陈祁安把最美好的愿望寄托在女儿身上,希望女儿能得“咏絮之才”。
在父亲教导下陈桐妙从小读书识字,论才情虽不上谢才女,却也能吟诵一两首小诗,若论武艺却是身手不凡,跟男人比划起来一点也不认输。
十九岁的陈桐妙早已经到了婚嫁的年纪,最近两年陈祁安一直观察身边的年轻男子。
论家世、样貌、能力哪一个都不能落下,不敢高攀,但也绝不委屈女儿。
至于公事,今年从年初以来并无旱涝灾害,吴知府难得一身轻松。
既然上级无事那陈祁安也无事,大家都无事。
今日酉时,案头堆积的文书已经处理一半了,陈祁安搁下笔,整理了一下,准备回家。
走进府衙大院,正巧撞见府衙的经历司经历王征,王征上前询问:“陈同知,您这是要回家啦?”
陈祁安:“是啊,该回家了,你忙完了也早点回去吧。”
王征:“属下也正要回去呢,陈同知路上一定要小心。”
陈祁安:“知道了,你也赶紧走吧。”
回到家,丫头们将饭菜端上桌,陈祁安的母亲、妻子秦氏、女儿、两个儿子纷纷坐下。
饭菜的香气在屋内慢慢散开。
吃完饭,天越来越暗,点上蜡烛,烛光摇曳在窗棂上。
夜晚,月色朦胧。
虫鸣鸟困,微风吹拂,欢语说笑,烛火跳动。
陈家上下说说笑笑。
院子里挂着灯笼,光色被细纱笼罩着,不再是明晃晃,而是透着一种淡淡的温柔。
一家人坐在院子里听老祖母讲故事。
灯笼的光映染在老祖母的脸上,温柔的光模糊了老人家脸上的每一道皱纹。
老祖母抬头看看天上的月亮和星星,把那些稀奇的故事讲了一个又一个。
陈祁安躺在椅子上笑:“这些故事从我小时候就开始讲,到现在还没听够。”
月亮底下,院子墙角,几盆花开得正好,映着灯笼的光,花瓣越发娇艳。
吴知府家里此时正在宴请客人,客人们衣冠楚楚,言谈举止很有分寸。
客人们互相拱手行礼,又相互让座,几年不见都客客气气的。
这客人里有从京城和江南远道而来的,几年未见面。
屋内明灯高悬,恍如白昼,每一个边边角角都被照的纤毫毕现。
推杯换盏,满屋高谈阔论,说的无非是些在京城和江南的所见所闻。
京城来的客人说的都是官场上的是非成败,今天谁升官,明天谁倒台。
江南来的客人说的都是才子佳人的风情、商贾名妓的艳遇。
酒桌上时不时传来爽朗的笑声和吟诗的腔调。
菜肴的香、美酒的醇,交织在一起流荡满屋,在座的各位越喝越兴奋,越讲越上头,屋内开始嘈杂。
新鲜的故事,猎奇的心态,刺激着每个人,全然没有陈家的和顺、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