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虽如此,当苏凌带着一身寒意与灼热赶回家时,正撞上了温和明从厨房端着平板和豆角烧排骨出来,依旧是无袖背心的造型,烟火气把他凶悍的肱二头肌都缭绕出了一层婉约温柔的滤镜。
有什么躁动都在这一刻化为了安适而宁静的恬淡,温和明就像是他曾经比照着课本电视剧里的模范家人一样,在家里给他留了一盏灯,一口热乎的饭菜,散了他周身的疲倦与郁气:“今天值得表扬,准时回家,快洗手吃饭,我跟你说昨天那只是一时失误,今天就是我一雪前耻的见证。”
他说得很高兴,于是苏凌也真的就觉得“准时回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完成了就无端地让人觉得松快舒心。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完成了将外衣脱下、洗手、拿碗摆筷子的一系列行为。
两个人穿梭在厨房与客厅之间,交织出了一片无言中自然的默契。
等温和明把一小盘凉菜端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苏凌探着身向前,似乎在研究温和明做的这玩意儿它是否在人类安全食用范围内,甚至还嗅了嗅是否有焦糊味。
温和明承认这个火候在他手忙脚乱期间呢是有那么一丝过了火,以至于可能有那么一丝的色泽与气味上的差池,但它还是绝对吃不死人的。
没看苏凌闻了好一会儿,思索了片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吗?尽管此人情绪稳定如卡皮巴拉,但他可记得昨天苏凌转身离开毫不犹豫的背影,对他脆弱的小心脏造成了极大的伤害,可见如果真的下不了口,这没良心的货色才不会像那些体贴的伴侣一样吃下这爱的结晶的。
苏凌已经对面前这疑似和“焦”有些远房亲戚关系的菜进行过“望闻”两项工程的检查,现在大概是正和菜品进行一些精神意念上的交流。
温和明觉得有趣,索性靠在门上好整以暇地看他专心致志地达成了“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个认知,小心翼翼地开启了最后这个“切”的步骤——他夹起了一根豆角,放进嘴里缓慢地咀嚼,像是在做什么鉴定,特别认真。
从温和明的这个角度,能看到他的脸颊随着咀嚼微微鼓起了一点,像个进食的小仓鼠,而这种在细枝末节上的认真居然也自然而然地展露出一种可爱来。
太萌了,萌得温和明十分想一口咬上那现在鼓起来的脸颊,看苏凌受惊睁大的滴溜转的眼睛,肯定葡萄似的,水汪汪的,委屈无辜得想叫人再欺负欺负他。
“你干什么?”
温和明咳了一声,看见迅速退了三步警惕看他的苏凌,脸上还挂着个湿漉漉的牙印。
啊哈哈,确实没忍住,这不能怪他。退一万步讲,苏凌他在这儿这么吃饭,难道不是在勾引他吗?
饶是苏凌这么平和的人,也忍不住瞪了温和明一眼,一言不发地去洗脸了,不想搭理这野蛮咬人的原始人。
可惜某人可能生性有点贱,就喜欢他这睥睨看不起人的模样。
温和明笑吟吟地透过透明门观察,苏凌洗脸的背影似乎都带着点气鼓鼓的模样,嗯,特别放松,看来卓有成效。
他在家也不是光顾着骚扰苏凌跟他**了,关于苏凌的情况也是跟他一位比较信得过的心理医生聊了一下。
没聊得太深,特意模糊了职业与事件,真要从话里听,觉得是他自己或者朋友都是有可能的,不过温和明还是得到了不少启发。
医生说的话让温和明想了很久:“他一直处于高度紧张高负荷的状态下,你说他过往极度自律抗压能力极强,但强行的‘自愈’其实某种程度上是恶化了心理状态。
在有刺激源的情况下,这种长年累月压抑情绪的累积突然爆发就会有躯体化的外在表现,他现在的状态也算是机体的一种预警与自我调节,当务之急还是要让他放松下来。”
温和明思来想去,大概明白了,他应当要将“家”这个字作为无数颗带着不同口味的糖楔入苏凌的生活里了。
无论酸甜苦辣、嬉笑怒骂,家都应该是一个让他的神经本能放松的地方。
温和明摸了摸鼻子,嗯,就是说这气气更健康嘛,看这小河豚多鲜活,这才过得起伏跌宕,像个人过的日子,不是那种睁眼就往死里干、勤勉严谨得像个发条机器人的日子嘛。
绝不是他自己手欠嘴欠,格外喜欢苏凌瞪他这个表情。
于是就这样,三天后,当苏凌因为一场由于工作人员失误而拖延了半个小时的戏而感到焦躁时,才发现短短几天,他居然已经养成了准点回家的固定习惯,这在以前对于他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
可夜间的惊醒以及胸中旺盛的控制欲和毁灭欲却似乎都顺着这些刻入他生活的习惯找到了疏散口似的。
比如他前天晚上等到温和明熟睡后,习惯性地距离他半米远,只抓了他的袖口,夜里忽而醒来时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某人圈锁在了怀里,格外的真实,心脏的跳动有力地震荡着后背,一并将热量传递了过来。
烫得他几乎哆嗦了下,却被温和明迷迷糊糊地抓住手,翻了个个,这下被震得酥麻的换成了胸腔。
温和明人根本没怎么醒,本能地冲着苏凌脑门印了一口,声音又粘糊又有点低沉,又因为是呢喃而极轻:“大半夜的赶紧睡,有什么事明天说。”
明天……是啊,还有明天,无数个明天。
苏凌忽而就仿佛打碎了什么罩子一样,忽而落在了现实与人间,过往的几天都好似做梦,即使有记忆却依旧朦胧不清,仿佛五识被遮蔽蒙昧。
一时间神清气爽,耳聪目明,眩晕落了地,真实重新入了心,他有种预感,只需静静等待。
由于苏凌一向戏比天大,碰到灵感涌现的时候,不拖着整个剧组陪他加班都是仁慈了,平常脾气也好,今天他下戏了也没别的工作,所以工作人员也不慌不忙的,一点也不像对其他明星似的那么诚惶诚恐,甚至都没人告诉他得什么时候弄好。
苏凌看着都觉得估计再来半个小时能收工都不错了,于是本就焦躁的情绪更加迅速地反射到了身体上,这会儿他已经感受到全身都有些酸痛,大脑和呼吸都有些昏昏沉沉的,不怎么通畅。
可他总不能这样一直下去,这几天已经太过离谱放纵了,苏凌习以为常地打算咬牙硬扛过去,像是之前的每一次困难以及退缩情绪出现时那样,逼迫自己拼过去,手机却突然响了一声。
“怎么还没回来?那我就要去接你啦。叼玫瑰花.jpg”
当“好啊”两个字下意识地打出去的时候,浑身的不适忽而就一扫而空,苏凌愣愣地看了一会儿,忽然发觉自己好像真的从一个做了几天的噩梦中清醒了过来。
他的本能已经走出了多疑、偏执与恐惧,他不必强求,抬头就会看到,有人在一直等着他,一条红线稳稳地牵到了他的手里。
董安易从工作人员那儿回来,其实有点不爽:“真是,平白多浪费你一个小时没法休息,我总觉得你可能前些天还是太累了,这几天脸色也不算太好,你还不让我去照顾……嗯,你没事吧,这怎么还笑了呢,别告诉我你乐意加班啊,这可是背叛组织了,损功德的哦。”
苏凌只是摇摇头:“我想起高兴的事情。”
嗯?之前得奖的时候也没见他笑成这个模样,也就是作品完成的时候有过,上综艺还有和别人说话的时候属于社交礼仪与情绪调动,不算,那还能有什么高兴的事?
董安易所有的百思不得其解都在温和明带着一脸正宫的春风得意走进苏凌休息室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他可是知道苏凌这两天不让他跟着去哪儿了,亏他还真情实感地担忧自家艺人没个人照顾,到头来人家浓情蜜意,小丑竟是他自己。
呸!狗男男!
好在温和明也没有现在就以毒攻毒破罐破摔的喜好,他是全副武装拿着苏凌助理的工作证进来的,到了之后除了在苏凌的地盘放肆地炫耀了下,并没让其他人看见。
开车回家的路上,温和明状若无意地问道:“明天我下午有个会要开,大概晚上五点回家,你几点收工?”
苏凌的手微微蜷了下,又松了开来,盯了温和明一会儿才说道:“晚上六点左右。”
“行,那我就直接叫一趟专送了,正好这边有一家菜特别好吃,我有个嘴特别馋的助理发现的,估计也合你的口味,正好你也尝尝。”
苏凌点了点头,感觉差不多了,这些天来第一次打开了手机,查看和粉丝相关的内容。
所幸,也还是有一些人在思念他,担心他,等他回来。
他想了想,拍了下外面的夜景,发到了账号上,配上了文字:夜色正好,万家灯火。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说到底,粉丝是流动性的,而酥糖是一个整体性的概念,代表着每个时刻不同喜欢他的人,他只需要在意喜欢他的这些人就好了。
至于其他的,他问心无愧,也无需在意。总有人在喜欢他的,为了那些已经不喜欢的人刻意回避喜欢他的人,实在是不应该。
温和明正想问这人在干什么,一侧头,也看到了他的界面,乐了:“终于想明白了?是不是多亏了你的亲亲老公?”
苏凌笑得温柔:“嗯,我都明白了,确实多亏你。”
在温和明尾巴翘起八米前,苏凌意味深长地说道:“那么现在,温总,之前的事我们也该算算账了吧。十天,躲着我冷落我,电话不打短信不回,夜色正好,不如我们来算算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