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度醒来的时候,温和明第一眼就发现了自己身处于一个陌生却不知道为什么有些熟悉的地方,他晃了晃脑袋才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浑身一个激灵。
他再怎么吊儿郎当,之前的训练毕竟在这儿摆着,轻易没人能动得了他,也不至于连人靠近了都没发现,还不知不觉地就被迷晕了。
按说他现在应该毛骨悚然,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个环境实在是让他十分舒坦,心脏和神经直接背叛主人,传递了个“待着吧”的信息。
温和明:“……”这辈子还没有过这种情况,这什么胳膊肘往外拐的破零件。
然而当他看到楼梯上缓缓走下来风姿绰约的人时,忽然就觉得这零件倒也还挺有眼力见的。
难怪这里的摆设风格都这么熟悉,之前闻到的那一丝香味也这么熟悉。
不过,苏凌对他搞这一手干什么,他勾勾手,自己不就屁颠屁颠地上钩……
随着苏凌越走越近,苏凌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危险也越来越重了,就像是一座奇伟冷峻的雪山,可你却心知肚明,下面孕育着能毁天灭地的岩浆。
苏凌这样的品行与道德基线,毁天灭地是不必指望的了,岩浆喷涌的后果只有一种,那就是令雪山陷入焚身烈焰之中,虽然大概率这雪山能浴火重生,但这挫骨扬灰的苦恐怕也是少不了的了。
等等……随着苏凌扫视的目光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个遍,温和明总算记起来现在是个什么境况,在心里哀嚎了一声。
也没人跟他说逮是这么个逮法啊!
温和明赶紧往手上脚上看了眼,没看到什么不应该出现的违法犯罪的东西,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苏凌把他弄过来这手法它已经处于一种边缘线了,这要是再真弄出点什么来,那可就真不妙了。
倒不是温和明不乐意,要是没什么事玩点刺激的话,他可太乐意了,问题就是现在他这边有个悬而未决的炸弹,苏凌那边……想也知道,这两天他不好过。
温和明之前就知道,苏凌平常克己复礼得越重,将仁义礼智信做到了一种登峰造极的地步,他在一些事情上的性情就会越偏激,只不过苏凌自己有意地令它成为自己的助益罢了。
往大了说,他拼自己理想的这股劲头,这种九死不悔的执拗,本就归属于其中。
就比如说,温和明他开公司拓领域做项目,玩得风生水起,不亦乐乎。问他是不是喜欢这一行,那必然是喜欢的,但要说多执着,衡量一下就知道了。
倘若把公司和他本人他父母他朋友还有苏凌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安全放在一起,让他做个选择,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任何一个人的生命安全,大不了乐颠颠地收拾包袱找苏凌养他,要个暖床的活计那就是正中下怀了。
当然,这只是说只能在不讲理地二选一的前提下,要是现实中,谁敢这么威胁他,温和明一般会选择用这个王八蛋的命来换,他还是喜欢自己亲手保护自己和亲友。
但苏凌的话,道义在上,他当然会毫不犹豫地选择亲友的命,但他自己的命,温和明真说不准苏凌会怎么选择,他隐隐有种感觉,“生命诚可贵,梦想价更高”就是苏凌的信条,艺术家这种动不动痴狂献祭于艺术的传统,是让苏凌继承了个十成十。
令温和明畅想无比的米虫暖床生活,如果真落在苏凌身上,摧折了他的热爱,那无异于一场漫长残忍的谋杀,温和明几乎能惊心动魄地看到苏凌萎靡凋零的全过程,像是一朵于风华绝代时安静落幕碾落成尘的花。
所以那些无法理解苏凌这两年为什么几乎把自己往死里卷的人可能觉得没什么,无非说两句他挺拼的,酸鸡还会说两句苏凌想红想疯了或者装模作样。
但温和明自那个跨年夜苏凌豁出来坦白性情后,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段时间,也倒不是担心苏凌自己说的什么“变态”,反而是越发品出了他在艺术这条路上的孤注一掷。
可现在,温和明也不得不重视起来前者背后体现出的心理状态了。
无论每个人的三观是什么样的,在社会公序良俗的潜移默化之中,它都是有一条线的,如果一个好得简直能飞升的人踩到这条线上,难道还不令人提心吊胆吗?
所幸,还没到那一步,否则温和明觉得自己恐怕也会越过某些程序,对那些始作俑者进行一些无伤大雅的处理。
他们这么熟练,早不知道干过多少丧尽天良的事、钻过多少法律的漏洞了,娱乐圈里下三滥的事难道还少吗?
他们能一个个这么猖狂地钻,温和明自然也能一个个细心地堵,堵死了。
过往面上做得大差不差,警局也没那个后盾和时间去查,但既然碰到了温和明……
说到底,他楔进这些行业,把公司做成这种规模,也不是来当善男信女的。
现在的话,温和明倒是姑且能交代同事们好好查从重查。
“你在想什么?”苏凌没从温和明眼中看到所预料的惊慌、戒备与厌恶,反倒看到了一丝心疼,一时间有那么些松动与柔软,却很快被浓重的疑心重占上风。
是为了降低他的戒心,用甜言蜜语哄得他不要这么极端,让这一场意外体面绅士地过去,十分平和地收场吗?
温和明是料定只要能够脱身出了这个门再提出分手,他苏凌的自尊也不会允许自己死缠烂打、纠缠不休吗?
苏凌知道自己这会儿控制不住的偏激和疑心病可能对温和明极度不公平,然而……那又怎么样呢?
他的粉丝说着爱他信任他,不还是会为了莫须有的栽赃污蔑质疑离去,会那样言辞激烈地攻击他热爱的行业、他的初心,会毫不犹豫地喜欢着他的角色同时厌恶着他。
可他的确就是这样一个无趣固执的人,他放不下演戏也放不下唱歌跳舞,好的角色的确是时时精彩细腻,让人心心念念的,而他总会让人在了解他之后转身离去。
那么温和明呢?之前他尚且还能对自己说温和明之前也是怕牵连他,这次同理,因为温和明总还是爱他的,可现在他不由得问自己:
你真的确定不是因为他从来不会坚定地选择你吗?是不是每一次你都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一个?倘若有那么一个机会,温和明真的愿意与你至死不渝吗?
如果现在就让温和明的生命永远停止在这一刻,做成最伟大的艺术标本,永远的保留,那么他们永远都是在一起的,这个结局是这样的圆满。
这样的念头一出来,贪婪的渴望瞬间宛如血红的藤蔓,自苏凌的骨髓中破土而出,扎入他的五脏六腑,穿心而过,一路疯长至他的喉咙,几乎要从他的口中蓬勃而出,将面前这个人死死缠住,融为一体,像是凝固在时间中的一副画卷。
良久,苏凌见温和明并未有只言片语,忽而就意兴阑珊了起来。
他从未震惊于自己的残忍变态,却终究败于他自己的无可奈何。
他怎么舍得?恐怕只需要温和明一个哀求、惧怕、厌恶或是痛苦的眼神,都能让他丢盔弃甲、溃不成军。
他什么时候变成了这种强求低劣不择手段的人呢?如果不是心甘情愿,将温和明强行留在他旁边,日日看自己心上的人越发深刻的讨厌,到最后终于忍不住像他那些粉丝一样,恶语相向,宛如碎尸万段,他还没有那么憎恨自己。
温和明还没琢磨好怎么编……修饰他刚才在想什么,毕竟有那么点血腥暴力,不大能播,吓着苏凌这个仁人也不大好,温和明总还是不大希望苏凌看到自己这戾气满满非常规行事的模样的,毕竟苏凌的道德洁癖那是相当严重。
然而还没等他润色好语句,先是忽地毛骨悚然了起来,像是被什么顶级猎食者盯上了,而这股威胁感就来自于正前方。
温和明刚深吸了一口气,强行让自己本能乱撞的心脏平息下来,慢慢抬头,免得再刺激到苏凌,却只对上了一双宛如流星陨落的眼,空空如也,仿佛一片死寂。
这一刻,温和明的本能疯狂预警着,似乎再不行动他就会永远失去面前这个人。
这一刻,他之前所有左支右绌的顾虑瞬间灰飞烟灭,只剩下了眼前这个人。
什么牵连都在如狂的爱念中灰飞烟灭,他倏地抓住了苏凌的手,同时并没管从苏凌手中落下的一个小瓶。
“老婆我错了,你看你要什么模样的荆条,先让我请个罪,我认罚,但从轻处置行不行?还有,想死我了,先让我么一个好不好?”
苏凌一瞬间有些愣怔,万万没想到从法制频道突然变成了家庭喜剧,饶是他演戏向来能瞬间切换风格这会儿也反应慢了半拍。
就这半拍,苏凌已经被某只忽然站起来遮天蔽日的狗子黏黏糊糊地侵占了呼吸,从后辈到腰部的所有敏感点也一一被强有力地揉捻挑逗着。
虽然一直对于某些人追捧的偶像剧体型差理念并不赞同,苏凌这会儿却不得不承认体型差确实可以为所欲为。
等到他气喘吁吁把某人撕开之后,才感觉到自己活像被某人生嚼了似的,嘴唇肯定是肿了,这会儿被蹂躏成什么糜艳的模样都指不定呢。
“温和明!”
“到!”温和明犯错的大型犬似的,委委屈屈地看他:“不能怪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爱死你了,忍不住嘛!”
苏凌已经分不清自己脸上的热意到底是生理反应还是那句“我爱死你了”,不能想,这五个字对于温和明来说不过喝水一样,只有他当真的话,那岂不是万劫不复。
“我记得躲着我的是你,温总。”
“我坦白,”温和明讨好地亲了口苏凌的手,“我现在就说,你别生气,原谅我脑子犯抽好不好?”
那种上瘾似的渴望忽而又遮天蔽日了起来,苏凌鬼使神差地说道:“你不是说认罚吗?那如果说,我不希望你出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