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在温和明这儿拿了个不大不小的把柄,十分恰到好处地将温和明从一只横冲直撞的二哈溜成了一只苦思冥想绕着他转圈圈的二哈。
挺好的,苏凌悠哉悠哉地享受着无微不至的五星级服务,因为拥有足够的睡眠时间与良好的睡眠质量,全身上下舒爽至极。
没办法,某人那么duang大的一只超级大型犬,实在是太缠人了,他多少也有那么点吃不消,总归二哈在智商与情商方面处于一种十分未被污染的状态,知道自己犯错也不知道犯的什么错,也看不出来他到底生了多大的气。
正好帮他检验一下,他这些天演技向着更加日常自然的方向打磨的成果。
反正看温和明现在这么个绕着自己尾巴打转的模样,成果还是很不错的。
而且,秦嵩在剧本里虽然对于晏时的兵法教诲来者不拒,且人非草木,但基本上确实从头到尾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等到真正长成一个担当的大人后,与晏时中间也隔了太多的生命、主张与立场,唯有相顾无言。
一些演员为了找状态,私下相处时会带上一些剧中的状态,因此现场剧组愣是没一个人觉得苏凌这对温和明保持礼貌距离的做法有什么不对。
至于梅筠枫和沈青浩那俩,不在一边看热闹就不错了,而且最近这俩人也鬼鬼祟祟的,有的时候莫名有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感觉,活像能随时大变活人,一点指望不上。
董安易已经彻底放弃对于自家艺人的家庭关系进行揣摩了,回归到了简单模式,坚定跟随苏凌的指导,苏凌什么态度他就什么态度。
除了他手里关于继承权的合同改了又改。
就在这种吃饭睡觉拍戏、没事给饿得眼睛发绿的温和明投喂一点甜头□□安抚的动态平衡中,拍摄地点都换到了适宜的南方,苏凌过得安稳祥和,半个多月转瞬即逝。
这天,他们拍摄的正是一场万国来朝的戏,各国代表受邀参与狩猎,而追逐一只野鹿的秦嵩正和晏时狭路相逢,默契地向着更偏僻也更高的地势而去。
这是秦嵩首次站在朝堂上见识到各国朝贡,当日晏时便发现了他眼中涌动着的亮意与思索。
“我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接触外邦人是在边关,风刮在脸上刀子似的,号角声是撕裂的,血溅到脸上,还没感觉到热就刺骨的冷,皮囊薄薄的一层,血肉软和得一戳就穿,骨头是硬的也是脆的。”
晏时如果给孩子讲睡前故事,一定能超越鬼怪成为小孩心中的活阎王。秦嵩看着远方将各国代表碾压得片甲不留的大齐众人,笑容却一点点落了下来。
一边是万国来朝的花团锦簇、繁盛尊崇;另一边是晏时口中不为京中所知的寻常作战,鲜血冰冷。
秦嵩默然,而后说道:“我父亲记录过每一场作战,只是并不给我看。”
晏时:“他只是没想到会这样快地离开你,二十年前的大齐也并非现在的大齐,边关也并非现在的边关。那时边境疲软,每逢秋收,突厥南下烧杀掳掠,却不杀光。收成大好时,他们连抢多城,收成稍差时,他们以百姓为质,兵临城下,迫使大齐和谈缴纳钱粮,先帝……性情平和不争,往往同意。”
就连晏时这种沉默寡言的君子说出“平和不争”时都难□□露出一丝讥诮,秦嵩听得眉心直抽,约莫明白了为何他父亲不让他看那些记载着斑斑血迹的手书。
彼时他年幼,甚得先帝宠爱,时时出入皇宫,真让他看见这些,他保不准对先皇有什么大逆不道的态度,偏偏他幼年被父母娇惯得无甚眼色,非得带累得一家被“平和不争”的先帝送去阴曹地府。
“短短二十年,居然可以掩盖这么多。”秦嵩古怪地笑了下:“本朝史书所载,先帝何等英武贤德。”
晏时对于秦嵩的性情十分了解,早料到他现在的反应,也并不制止,只是说道:“先帝性情平和,于是心怡的群臣也平和。”
秦嵩冷笑一声,四下无人,索性说个痛快:“孬种皇帝养出一群蠹虫佞臣,好生的平和英武。”
晏时不咸不淡地说了句慎言,当然也只是流程行事。
秦嵩一瞧便知,作为真正在边境拼杀的将军,见惯白骨成山,内忧外患威逼之下,血淋淋的怨愤载着成千上万个冤魂,哪里是他这等在京娇生惯养的王公贵族可比?
二十年,于朝中阻挠下打出了一片万国宾服,其中不易,可想而知。
可如今,本朝史书对先帝歌功颂德,将平定天下的太平功业尽数张冠李戴,好不讽刺。
“你特意在此地讲这些告知我,倘若是想让我在翰林院重新编纂推翻国史,奏请陛下昭告天下,我倒是十分乐意,陛下想来也会乐意之至。”
父慈子孝,陛下对于“子言父过”此事想来会格外的热情。
晏时扫了一眼跃跃欲试的秦嵩,对于此等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并不当真,而是继续不急不缓地说道:“十年前,突厥纠集西域八国北域六大部落南下突袭,我当日尚且年轻,只记得血肉横飞,秦帅不得已令民众向关内逃命,我等且守且战,等待援军。”
秦嵩方才讥讽的神情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正色了起来,“他们南下突袭,来势汹汹,倘若倾全军之力突破边城,按照你所说的情况,驻守兵力是不够的。为防他们声东击西,我父亲不会轻易抽调边防驻军,便只能向中部驻军以及朝中求援,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晏时说道:“他们密谋甚久,倾尽全力,秦帅只得一面寻找纵横之士离间游说,一面寻求突破契机。那几日存亡之际,时时作战,我不知道杀了多少人,也不知道多久没有休息,只记得到最后主军十不存一,退守至北境要塞。
身前尚且有天险拦阻,身后便是大齐最重要的门户,一旦被破,万亩良田就此沦落,敌人便可长驱直入。”
这的确是他父亲的作风,时常能出奇兵,但就算那三寸不烂之舌能让联盟溃散,此刻他们伤疲之兵,几乎打散了全军,即使传信向附近北境军求援,成规模的援军也要至少要两日才能到来,恐怕只有全民死守了,还不一定能守得住。
“后来呢?”
晏时从那暗无天日的记忆中回转,望着眼前的安适闲散:“朝中果然不出所料,已经在商议求和割地赔款问罪了,摄政王早在得到消息的那一刻就传信动用了私兵,从户部侍郎那里取了钱财,做好假账,一并瞒着朝中送至了北境。”
秦嵩愣在了原地,当日摄政王也不过是皇帝的一个弟弟,尚未像如今这样权势滔天。
供养私兵、串通当年的户部侍郎如今的中书令做假账,一旦被先帝所知,摄政王必定死无葬身之地,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做了。
他毕竟现在还是个初入翰林的少年,还不是后来鬼神畏惧的谋士,一直以来视为眼中钉老奸巨猾的摄政王居然曾经是他父亲乃至大齐的救国恩人,实在令人惊诧。
而他这一刻起,也明白了晏时已经看了出来,他投靠摄政王实有异心。
“摄政王天纵奇才、不世之功,着实令人感佩。”
晏时不会对摄政王揭发他,他也会将今日之事烂在腹中,不会用来攻讦摄政王。只是,一臣不事二主,而陛下,也并不比当年的摄政王逊色。
秦嵩脑中那不切实际的想法也就此打消,士为知己者死,晏时说的这句话确实重如泰山。
可晏时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摄政王做了,也并非要一个感佩。二十年,无数人命,换一个四海宾服,四境安稳,如今万国来朝。可朝内动荡一起,合约随时撕破,内忧外患再起,不知又要多少生命填埋。”
图穷匕见,原来晏时真正的目的在此。
可秦嵩却摇了摇头,晏时终归是行伍之人,朝堂之争不甚明了,摄政王看起来也确然并未用权斗之事侵扰他。
“晏帅,天下大势并非你我所能抉择,当日陛下身边伴读众多,我也不过其中之一。
只要权势尚在,斗争便永无止境。陛下与摄政王二位,无论彼此忍心或是不忍心,动乱都是必然,局势也都难为我等凡人所料。”
晏时在这一瞬,也忽而就明白了秦嵩的洞悉与通透,这个少年已然不是他所能庇护,未来的所为成就也无法预料。
“非常好,我们保了几条,今天可以收工了。”
一行人在树林里喂了一天的蚊子,苏凌虽然有戏服遮挡,但休息的时候实在没忍住挽起袖子裤腿给皮肤松了口气,被蚊子好生光顾了一顿,这会儿麻痒的劲上来了,不好像个猴似的抓挠,只好安静地在一旁cos雕塑,以期心静自然不痒。
可一根手指却格外精准地怼上了他的麻痒源,带着清凉的薄荷气,更熟悉的气息旋即压过了薄荷味包围了他周身。
苏凌:“……”这会儿是不痒了,全身都感觉怪怪的了。
温和明都看他眼色快三周了,以至于这种侵略感,苏凌本能地缩了一下,莫名地在气势上就再也回不去了。
苏凌心中暗暗生出些不妙来,正待板着脸溜之大吉,就被一只大手稳稳地握住了肩膀。
温和明慢条斯理地说道:“今日的戏,我有些感悟,苏老师不如品鉴品鉴。秦嵩的洞悉与通透早已看出了动荡的大势,那么苏老师这样明晰宽和,一早便看出了我当日的短视,如今的敬服,却故作嗔怒,令我诚惶诚恐了这些时日呢。”
苏凌被他“呢”得一抖,心说不好。
“骗我,玩我。”温和明低低地笑了下:“不过我这么爱你,当然随你了,今晚我们可以好好玩玩。”
苏凌:“……”
完蛋,玩脱了!
养殖食人鱼谨记:见好就收,否则它会把主人一口吞了。 ——苏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