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找零不要

体育馆内燃起的那一片滔天烈焰遮天蔽日,浩浩荡荡席卷了四肢百骸,旷日持久。

苏凌已经不大记得自己是如何回到休息室的了,卸妆、看回放、换衣服,这些实在是太熟悉的流程他居然宛如分出了另一支隔绝了所有迫不及待与百爪挠心的灵魂,在颠倒天地的喧嚣中井井有条地将所有事宜处理完毕,甚至回忆起来还清晰无比。

化妆师的手很稳,可他却觉得实在是有些太慢了,幸好还有记录下来的舞台全程,他安静地看着,出现的一些小瑕疵在他自己规定的现场误差范围之内,基本上不影响听感,他尽力了。

服装是斯蒂克森,他代言的那个奢牌提供的。上一次出现那样的事故后,对方也自然深陷舆论漩涡,董安易难得对合作方动了真火——归根结底是他们安检并不合格,才让那杯加了料的东西出现在苏凌手里。

这不是过往拜高踩低的那种小打小闹,但凡温和明和警方来得再晚一些,苏凌这一辈子就被毁了。

只是在董安易真正发飙前,对方就先找了过来,姿态摆得十分诚恳,先行表达了歉意、后怕与苏凌没事的庆幸。

伸手不打笑脸人,董安易到底经验不足,性格里天生就没有咄咄逼人这一条,虽然脸还是冷的,发了好几句怨气,但和他一开始准备的大战三百回合半毛钱关系都没有。

对方面不改色地听了董安易的抱怨,又诚恳地致了歉,提出了补偿措施。他们表示如果苏凌想要解约,过失方是他们品牌,会再补偿三年的代言费,另外公开进行道歉。

但他们希望苏凌愿意和他们继续合作,那么半年后他们就会宣布苏凌成为代言人,此外苏凌在斯蒂克森的待遇将会比原来有显著提升,进行更多深度合作,并且他们会给苏凌提供更多进军时尚圈的途径。

他们提供的新合同十分详尽,董安易只是看了一眼,原本讨个公道的火气也被计算盖没了,确实十分动心——

成年人的世界不是意气用事,他确实是有点傻也护犊子,没什么眼界,但当对方的态度让人并无不适时,事情已经发生了,那么给苏凌争取最大程度上的利益是最重要的。

最后苏凌拍板接受了对方的邀约,他大约明白对方这样的姿态原因。

当舆论冲到斯蒂克森时,预先得到了苏凌工作室消息的酥糖们并未和看热闹的网友与其他竞争品牌的推手共同讨伐,而是接受了斯蒂克森的道歉,尽量将负面影响降到了最低,也在围观者眼里共赢了好名声。

一个有错就认,并不像其他奢牌那样傲慢无礼、推卸责任,有担当有温度;而酥糖们也不像是大众印象中的脑残粉,不分青红皂白胡乱咬人,疯起来连自己偶像都咬,反而宽容大度,是非分明。

也算得上是堂堂正正且有远见地化解了舆论危机,并且反而在人们心里刷了一波存在感与好感值。

一个品牌如果有这样举一反三的远见和远离“上层社会”高高在上劣根性的认知,苏凌也愿意接受这种邀约,深度绑定。

而且对方提供的各种途径,能够拿到的确让他省了很多时间与力气,各种丰厚条件也让他多了很多便利。

就比如现在,他战袍下身上穿着的这一件就是品牌顶级设计师专门为他设计送给他的,全球唯一一件,让他不必像对其他借来的衣服那样小心翼翼地害怕弄坏,因此换装时间少了一分钟。

如果他更加敏锐的感知没有错误的话,从被他拉到休息室就一直在旁边目光灼灼、几乎像是大型食肉动物一样的温和明,在这一过程中有些遗憾的模样。

遗憾他的外套与外裤下穿着打底的背心与短裤吗?

苏凌将日常的衣服穿好,正撞上温和明从他胸肌腹肌手臂线条大腿小腿上转了个山路十八弯还依依不舍的馋鬼目光,浅淡干净地笑了起来。

他卸了妆的眉目实在是清俊年轻,男大一样,可这会儿大抵是演出中展现的那位跨越千年又仿佛前世今生的“将军”还没来得及完全从苏凌身上下去,那种古韵完美地和苏凌身上的气质融合在了一起,又没有煞气与锋锐镇压岁月的厚重,于是反而氤氲出了一种勾魂夺魄的味道,妖魅极了。

简直是修炼到了宗师境界的顶级魅魔,一颦一笑都能轻易勾动人类最原始的劣根性。温和明烧无可烧,只觉得自己的声带都被焚化一样,唯有眼前人的血肉能够一解灼心索命的渴意。

“董哥,新年快乐,我先走了,今年温老师邀请我一同过年了。”

温和明不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狼狈的模样,眼睛是不是都红得像是关押了八百年的囚犯,听到这句话本能地烦躁了下:如果董安易询问或者不同意的话,岂不是还要磨蹭好久才能把苏凌带走?

这一刻,他几乎想不管不顾地把苏凌带走,像是守护宝物的巨龙一样横行霸道。

可他攥紧的拳头忽然被一根有些热意的指头敲了敲,他人还没反应过来,本能的熟悉却背叛了脑子,先行把“敲门”的小手指头放……抢了进来,强盗似的不肯放走。

而那根小手指头和它冷静得让人有些哀怨的主人毫不相同,十分不见外地在他虚握出来的小空间里敲敲摸摸,像是在安抚一头烦躁的大型宠物。

嗯,也确实即刻见效,温和明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是个这么没有反骨平心静气的人,听话得他自己都震惊了,却被满脑子的苏凌啪叽抽到了一边。

他不明白,但骨头血肉里已经生长得全是苏凌了,就好像他的先天基因中就已经印下了这个人的烙印。

董安易本来已经要给苏凌和伴舞聚餐的地址了,闻言一愣,旋即在苏凌和温和明两人身上看了看,品出了一种急迫与不自然,忽然恍然大悟了什么。

“你是要和他回家?”

“家?”这个字眼忽而穿透了苏凌胸中的层层大火,以一种可以称之为安宁的姿态无声却霸道地扎根在了他的心中。

他的第一个家,还未来得及等他拥有能够完整记忆的能力便永远的失去了。等他在成年后再找回去,因他而逝去的父母苦行僧一样的住所,无心装点,他也愧于称其为自己的家。

他这些年辗转于各种剧组节目组,房产证记录的也只不过是个落脚点而已。

家……他好像从来没有这个概念,年节于他而言除了从热烈的粉丝那里汲取一点热意,对他们这个职业也都是工作,偶尔回去,也是空荡荡的,鼻翼之间都是无机质的冰冷。

只是他一直觉得自己享受着这种冰冷与孤独,从剧组节目组的喧嚣中脱出,隐去多年来根深蒂固的周全温和,转身看一眼陌生的浮华,留恋而轻松地落入自我的世界。

人是社会性动物,他也不例外,却又如此的矛盾,在主动脱离亲近关系维持距离的撕裂性疼痛中享受着自由。

以至于他现在对这个字眼这样的陌生,但此刻温和明手上的脉搏这样的有生命力,几乎要冲破血管冲入他的手指一并烫化他,如果这样说起来,那就应该是了吧。

“嗯。”

他犹豫的时间有点长,却格外的珍重,董安易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居然有那么一点慈祥似的:“好,去吧,我会替你招待好舞团的,新年快乐。”

梦一样的,温和明被苏凌拉着夺门而出,公众人物的习惯让他自然而然地跟着苏凌戴好了帽子口罩,遮得妈都不认,就是耗费的时间有些长——两个人都只有一只手可用,却谁都没有松开牵着的那只手。

地下停车场里灯光并不明亮,于是四目相对,反而被幽暗衬得更加鲜明直白,从赤果果的欲/望,到苏凌终于不再云山雾罩的爱意,再到温和明恍如迷梦的小心翼翼。

汽车启动,苏凌没问要去哪里,温和明忽而说道:“你从前的经历,我查了些公职范围内能够查到的,按照你的敏锐,应当早就知道了对吗?”

这句话一落下,温和明就蓦然感觉到,哪怕纹丝不动,苏凌的眼睛却不动声色地清明了许多,一瞬间居然将烈火压下去了些许,肉眼可见地紧张了起来。

“我之前很不正常……”

苏凌开口的声音有些嘶哑,像是被烫伤了喉管却撕开伤口血淋淋地发声。

温和明默不作声地敲了下方向盘,忽然就感觉苏凌的这副姿态像是被审讯的那些犯人,只不过审讯员也是苏凌自己,这铁石心肠的家伙还不经他同意直接也把他按在了审讯员的座位上,不由分说地开了酷刑。

怒火喷薄而出,骤然将其他一切意乱情迷的火气镇到了崖底,一个念头忽然浮现了出来:谁允许你这样当着我的面糟蹋我心甘情愿纵着的这个人?

他忽而冷冷地打断了苏凌:“我算是擅用了一点职权,侵犯了些你的**权,你如果介意,我任你收拾。不过我一没走访,二没窥探,就是想等你自愿轻松地告诉我。‘自愿轻松’这四个字什么意思,你如果不明白,我亲自教你。”

苏凌却没从“自愿轻松”中得到什么力量,依旧绷紧得像是只要温和明停车,他就能立刻体面地下车,在寒夜中独自走回去。

他没什么喜气地笑了下,叹息似的轻声说道:“那不行啊,这是诈骗,万一我是个变态或者反/社会呢?”

温和明耐心地等他说完,点了点头,忽然毫无预料地顺着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冷笑一声:“你这些天钓鱼的时候怎么没这么有良心呢?老子心甘情愿屁颠屁颠被你溜着玩,还怕这个?连身带心,全给你了,找零不要。”

苏凌的心跳声盈满了小小的空间,而后在温和明的“握草你先等等”和狂打方向盘踩刹车的手忙脚乱中,他向着左侧的驾驶座压了下去,封住了今夜这张格外凌厉的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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纯欲美人驯犬实录[娱乐圈]
连载中竹岚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