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是想谋杀我可以直说,实在不用天天来找我。”
苏凌一进梅筠枫的休息室就迎面遭遇了赤果果的嫌弃,不由得思考了一下是不是自己这几天没睡好,脸部状态下滑了——
这位是个名副其实的颜控,苏凌虽然不是头一次靠脸吃饭,但实在是头一次因为脸感觉到这么淋漓尽致的双标,享受到这么极致的vip待遇。
苏凌觉得这位的脸上基本上写着“丑人别来跟我说话”这句话,尤其是这几天他的脑子走的是抽象路线。
这两天苏凌感觉周舒奇已经默默被这祖宗扎了好几刀了,大概是这么些年头一次被梅筠枫毫不留情地说“周哥,虽然你很丑,但你对我很尽职”的晴天霹雳吧。
当时苏凌也在场,用了这辈子的毅力才把功德保住,没笑也没看呆滞的可怜经纪人一眼——偷偷瞄一眼怎么能叫看呢?
如果说这只是平A,那么梅筠枫紧接着对苏凌说的“这盛世美颜,也就比我和你沈老师差那么一点吧”则是灵魂暴击。
当时周舒奇就没忍住汪的一声哭了出来,愤而离场,让这个只看脸的肤浅男人自生自灭去吧。
然而半分钟后,幽幽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会儿有个采访,预先定好的,你现在脑子有病,悠着点。”
多么敬业的一个经纪人啊,苏凌当时看了一眼梅筠枫,只见他毫不留恋,一边看着沈青浩的直播直咽口水,另一边光明正大地拿自己的脸下饭,并没有给幽灵般的经纪人一点眼色。
苏凌也是第一次知道自己还有下饭这功能,也算是另类的“以色侍人”了。
因此只要这张脸在,他在梅筠枫这儿的江山就千秋万代。
他拿过一旁的镜子照了一下,确认了自己依旧是梅筠枫眼里的天姿国色,没胖没肿,没长痘没掉发,些微的憔悴更增添了一种略带沧桑成熟的魅力。
嗯,放心了,苏凌捞起卧在梅筠枫腿上的卿宝,这是个美猫胚子,不过随了她爸,也是个重度颜控,在剧组里除了梅筠枫和沈青浩至今只给苏凌开了特权。
苏凌老神在在地回答:“您老人家拿我们开涮的我时候没见您担心过,再者谁敢谋杀您,您怕过吗?”
梅筠枫似乎是出神了一会儿,才有些迟钝地回答道:“那可不一定。”
苏凌也不知道他回应的是那句,看他的神色淡淡,但想来也不是什么好事。
沈青浩交代过尽量别刺激梅筠枫,于是苏凌的心倏然一下提了起来,打算飞速从脑袋里刨出点能转移话题最好是绕逻辑的东西。
“你觉得一个角色的意义在于什么呢?”
情急之下苏凌从大脑中居然最直接蹦出来的就是这个问题,问出来之后才忽而有尘埃落定之感。
这并非他随便转移的话题,本就是他时常放在心中与脑海中揣度的“执念”,说出后居然有一种尘埃落定之感。
从那一年太过偏激的较真,到如今他自己已经成为多个角色的扮演者,从未失去过敬畏之心,而对于这个问题,他到现在也依旧没有答案,且……无人可说。
他和温和明曾经可以从利益最大化的角度讨论剧集、舞台乃至综艺相关事宜,从受众人群到职业规划,兴之所至谈上几句角色刻画舞台设计也是有的。
只是他曾经尝试着深入一下,很可惜温和明听是能听,只是少有兴趣与共鸣,苏凌也不大想强人所难,看温和明在自己面前强撑着快被他叨叨得快砸到桌子上的脑袋装认同。
而梅筠枫……他常态的时候太过遥远与宏阔,似有日月星运转辰,令凡人却步,羞于将此种微末小事拿给他分神,犹如渺小的蝼蚁所见的方寸朝夕。
可那对于蝼蚁来说依旧是贯穿了一生的所见所闻,哪怕朝生暮死,依然有坚持的所感所为。
苏凌虽然从一早就明晰了自己所走的道路将面对注定的不被理解,无人先驱也不可被复制与追随的首创,甚至粉丝也往往会因为没有达到她们预期的速度或是并非她们认为应该走的方向而不喜厌烦。
可当他酣畅淋漓地攻克难关完成作品时却无人可说,途中纠结迷茫日久时却无人可诉,依旧时不时会感到一种熙熙攘攘间愈发深重的孤寂。
而如今,梅筠枫遭遇了些许小意外,重回“童真”,短暂地从神坛上走下,也顺理成章地给了苏凌将胸中沟壑一吐为快的勇气。
果不其然,梅筠枫歪了歪头,打量了他一眼,大概是感觉到此人其实并不是想现在听他的答案,便没说话,只是一双格外透彻的眼睛仿佛在表示对他继续下去的等待。
这样的一双眼睛,仿佛能看到人内心深处。苏凌刚才已经开了口,现在就仿佛没有那么难以启齿了。
“十八岁的时候,我不大懂事,又遭逢变故,满心郁愤偏激……”
温和明在休息室没找到苏凌,便叹了口气,想都不想地往梅筠枫的休息室走去——这俩人不知怎么这么投契,要不是梅筠枫和沈青浩是肉眼可见的一对,温和明都觉得自己得嫉妒得发疯。
当然现在也没好到哪儿去,在片场他要是找不到苏凌,八成就是又和梅筠枫混到一起去了,苏凌那么晶莹剔透的一个人,非得送上去让这性格恶劣的狐狸精作弄玩笑,也不知道什么毛病。
他心头压着一番烧得翻来覆去的火,走路倒还是习惯性的轻巧无声,像是什么捕猎的大型猫科动物,正要敲一下梅筠枫虚掩的们,就听到了苏凌有些苦恼的声音。
“其实我在饰演演容霜凛的时候,重新细细翻找了之前霓姐饰演鸣玉的时候很多角色粉留下的发言,对于自己的坚持也有些不确定。”
霓姐,鸣玉?
这不算陌生的称呼与角色名让温和明的手停在了半空中,心也猛地跳了一下,毕竟他几个月前还又一次重温了这一番自己年少参与的来龙去脉。
而且,温和明这几个月没少逛论坛浏览苏凌的相关帖子,时不时就还能收到自己那天激情发言的回复,又骂他和帖主狼狈为奸的,他倒是也懒得回复。
那个霓裳非梦的看法确实十分小众独特,轻易没几个人会去抠那种题材的世界观架构与底层逻辑,现在看来 ……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心脏仿佛开了加速马达,生出一种迫切的渴望来。
会是他吗?
梅筠枫问道:“你改变想法了?但我看你也不大像,还是头倔驴。”
温和明:“……”这人白瞎一副狐狸精的皮相,一张嘴就要伸出毒蛇的獠牙来刺人。
苏凌大概是习惯了,接着说道:“不算改变想法,但看得很多,也很有感触。
我看到了很多为鸣玉哭得稀里哗啦的观众,悲叹于她的死去,看到很多画手为她创作了各种风格的画作,还有各种二创的剪辑,它真的给很多人带来了感动,对她们来说是很长一段时间独特的色彩。
甚至还有几个女孩,分别受困于原生家庭、病痛、抑郁,因为鸣玉重燃了对生活的期盼,在这个人物的演绎中找到了一个心灵的栖息地。
这些表达对于一个创作者来说,是一种莫大的激励吧。真的能够因为自己的演绎切实地给到别人心灵上的帮助。”
“唔,很多观众画手剪辑。”梅筠枫没苏凌那么感慨万千,童真干净的语调在这一刻居然显得显得格外的不近人情:“那你自己的感受是什么?你提到容霜凛,所以你的潜意识是在将这个角色与鸣玉类比?”
这位就算是脑子有些问题的时候也依旧一针见血啊,没说几句就被人家看个底掉,苏凌倒也不掩饰:“男频中的吃绝户备胎女配和女频中的藏宝阁深情男配,难道不是同样的功能与底色吗?”
梅筠枫终于从沈青浩的美色中抬头,饶有兴味地看了眼苏凌,眼中写满了“原来你是这样叛逆的苏凌”,这个尖酸刻薄的味果真没让他失望。
只不过这刻薄好似清晨的露珠一样,一放即收,苏凌很快又恢复了那副老好人的冷静模样,丝毫看不出来他刚才的尖锐。
“我依旧无法妥协于他们无法说服我的底层逻辑,但……”苏凌有些迟疑,“当我成为了演员、站在了当时霓姐的立场,饰演着这种类型的角色,我也很难再去像当时一样充斥着对于灵魂知己的失望与偏激的抵触。”
当真正地去和角色融为一体,倾尽全力去让这个角色呈现出生动与真实,在这个过程中与角色进行的每一场交流、设计的每一个细节、耗费的每一份心血与情感,早已经让他深深地将这个角色刻在了心地。
哪怕底层逻辑依旧崩塌得可怕,哪怕他在饰演的时候如此真切地相信认同这个角色的存在,但跳出来后作为苏凌本身依旧是他无法认可的,但依旧是不可磨灭的印象。
很矛盾,就像是极端的理性与感性冲突,却在从前由理性转化为强烈的抵触这一感性,又由如今见证了它给其他人带来的感动以及自己饰演过后的感情驱动他进行更理性的思辨。
“而且,当时有更多的人因为这一角色认识到了霓姐,对她的饰演表示喜爱与感性,从此了解她支持她,她的人气飙升,也因此得到了很多机会。
她是个感恩的人,因为鸣玉这个角色得到这样多的支持,她爱这个角色也是理所应当,我不应当那么偏激与自私。”
梅筠枫听着听着,忽然伸出一根手指点在了苏凌心口:“你坚持的事情,只要有缘由,就是合理的。这些道理,你现在分析得头头是道,从前即使考虑不完善,也不会不懂,你也不是那些非黑即白的二极管。
你没说到根源,你仔细想想,真正让你愤怒偏激的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