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和明这一通电话活像是表演什么叫丢人现眼，沐辰岚还一头雾水，温和明并没有给她解释的意思，摩挲了一下这已经改好表带的腕表，似乎已经想象到了它在苏凌那优美腕骨上的模样：“他今天休息吗？”
“没，他练舞台呢，估计得一直忙到晚上十点呢。”沐辰岚一脸郁闷：“本来今天没事，董哥还打算办个生日party呢，苏老师非得临时接个舞台，昨晚闹成这样都没法休息。”
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了和以前的习俗划清界限，还是这个日子实在是比较特别，苏凌过生日不过阳历，而是过阴历。
正好是九月初九，重阳节，是个祈福长久的好日子，就好像是借着这个日子的一点喜气才能给冰冷的诞生沾上一点人气，可一想到他亲缘俱散，却不知怎的，更衬出了一种凄凉的境地。
似乎是从一降生，苏凌就注定开启了地狱模式，于是很多次的劫数也都降临在了这一个特殊的日子。
从遇到他开始，苏凌也确实没沾上一点好运气，反而要么听到他的鄙夷、要么被他的“仇家”盯上，被他连累良多，现在连一个能够顺遂自己心意的承诺都得不到，过着生日还要靠工作麻痹自己。
敏锐如苏凌，恐怕早就感觉出来他这些天的躲闪，这才临时在这一天让刻苦训练将思绪填满——人心总是等闲变却，唯有努力后刻在灵魂和肌肉中的技能经验，永远不会背弃。
这才是苏凌最安全的避风港，是他多年来靠无数个日夜的坚持勇气毅力为自己铸起的强大，顶得住名利诱惑、忍得住冷清寂寞、扛得住嘲讽压力。
他似乎送来没允许过自己有弱点软肋、有任何逃避退缩偷懒的借口，坚决杜绝破窗效应的出现，这样的心志自制，令人钦佩之外也着实格外恐怖。
他晚上的直觉没错，犹豫错过的一刹那，他失去的是苏凌难得放纵自己接受渴望与给出信任的真心与勇气，颠覆了这一辈子的信条习惯，押上了这辈子对人类这种肮脏造物的好感与信任，却终究惨败而归。
温和明拿着手机，上面来来回回的都是对不起，好像又重回了那一天苏凌说起自己听到了那些诛心之言。
可现在他连那个时候剖析心路历程的言语都发不出来，哪怕他此次似乎有足够的正当理由——我是为了保护你，太危险了，我是为你好。
但他发不出来，也不知道自己该发些什么，哪怕现在消息到底还是漏了出去，温和明也打算护在他身边，已经破罐破摔了，可解释和承诺却不知为何不对味了，似乎什么解释都是那么的苍白。
苏凌太通透也太炙热。
大概绝大多数人都会觉得苏凌对个人的职业规划与训练安排都控制到了极致，有着几乎非人的缜密逻辑与思路，这一点在当初《留行》围读的时候已经展现得淋漓尽致。
当时催编确实很喜欢在焦头烂额的时候把苏凌抓过来提创意捋思路，但也总有很多时候催编对着观众很可能不会细看但被苏凌提出来的各种bug恨得咬牙切齿，都想拿把加特林把苏凌突突了。
可见这个人的逻辑狂简直修炼到了一定境地，除了没有之前大众论坛上那个人那么偏激，若论执行力和极致感，似乎犹有过之。
而他日常情绪也稳定得可怕，似乎无论什么都不足以激起他一点点属于人类情感喜好的波动，大抵是个纯理性派。
可直到现在，温和明却终于慢慢感觉出来这人仿佛占了绝对的冷静和绝对的感性，和他本人的作品一样多变得几乎矛盾。
他隐约间似乎捕捉到了什么，可是只浮光掠影地一瞥，便游龙一般地从他的脑海中消逝了，只给他留下了进度归零四个大字。
苏凌的进度与思路他总是跟不上，现在唯一能确定的就是，特别困难模式升级为地狱级别难度。
温和明看着毫无动静的手机，上一回他误打误撞，从苏凌那里拿到了作弊一样的赦免金令，可这一次再也没有一个宽容的苏凌和他说“倒也不必是最后一次了”。
他苦中作乐地想到，这倒也是他对苏凌了解的一个进步，地狱就地狱吧，总归他一直徘徊在苏凌身边，总有精诚所至的那一天吧。
苏凌这一次的反应，看起来并不像单纯是因他而起——温和明虽然当了多年的高岭之花，但也贵在有自知之明，深知自己在苏凌心中无论如何都还没达到让他有这样应激反应的地步。
所以，恐怕要等到他足够耐心，耐心到挖出这背后的缘由，才能再一次打开苏凌心中那层层叠叠的迷宫之门。
到那时，将再也不是仰仗苏凌的偏爱才开辟的作弊临时通道，而是正大光明地和苏凌共同亲手推开的一扇扇记忆与共感之门。
苏凌觉得，自己的生日，大概是要列在玄学范畴的。
当时这云苏台发出邀约的时候，苏凌接到的是单人邀约，毕竟《只为歌狂》播出的热度是有的，而且他这组的名次在第二，也算十分不错了。
虽然可能不像是播出一部声量很大的剧那样让一个人从籍籍无名到迅速蹿红，但对于他在歌手界知名度的打开是十分有益的。
特别是之前他在采访中有提到过正在进行第一张专辑的制作，对于歌迷们来说是有足够期待的，于是也算是带动了一波稳定的长期流量。
然而当他抵达现场把舞蹈和歌曲都练习完毕，需要和伴舞进行彩排时，却突然姗姗来迟了一个吊儿郎当鼻孔朝天的爱豆，告知他变成了双人舞台。
董安易当即炸成了一个炮仗，然而他根本联系不上之前的对接人员，对面只是平台推出来的一个女性工作人员，捏着排练单格外的无措，一直在可怜地道歉，他一团火喷都没地方喷，只好全吞回了肚子里，燎得他五内俱焚。
就算苏凌的事业在稳步上升、实力早就在业内口碑极好又如何，名不见经传的糊比资源咖依旧能仗着是平台的心肝让他抬轿。
毁约对于人家来说连眼皮子都不用抬，摆明了告诉你不愿意演就滚。
董安易当然想一路打到负责人面前，把他们揍成猪头，而后带着苏凌仰天大笑出门去，可惜除非他想直接让苏凌登上黑热搜榜首。
就算苏凌一声不吭地离开，那也算是“毁约”，足够平台给他来上一顶“耍大牌”的黑色帽子了。
董安易俨然已经快把自己气成了河豚，苏凌怕他真把自己气出个好歹，兀自消化了这一点被欺压的不适感——左右和今日在脑海中一并翻涌的晦暗回忆比起来，这并不算什么，从前也是常事，不至于才小小地有了点人气，就忘了本飘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我当然要留下，”他小声地贴着董安易的耳朵边，没让别人听到，“我是他们正儿八经请过来的，练舞练歌一整天，这个舞台应该属于我，我为什么要走？
董安易咽不下的那口气被苏凌一激就上道：“就是的，我们凭什么被他们鸠占鹊巢？要滚资源咖滚，他们不厚道搞针对，你也没必要留手了。”
过往苏凌和别人进行舞台合作时总会根据对方的能力特色进行配合设计，扬长避短，打造一个和谐优秀的舞台作品，而非全力突出自我的优势。
总是费力不讨好的——观众又不会去看你在幕后付出了多少，台前的表演到底出于谁的创意也不重要。
吸引人们注意的自然是最扎眼的，苏凌作为一个承托者，给作品奠定了各种稳定多变的基调，兜着对方的缺陷与不专业，却有不少次作为绿叶被忽视。
董安易生怕他圣父病又犯，赶紧在他耳朵边上煽风：“对对对，你看那人懒散的德行，就知道他肯定没什么本事，肯定得糟蹋了这舞台，你又左右不了，还费什么心，不如对这种肾虚跑调的木头桩子进行全方位的碾压。”
还真难为他这位向来在言辞上不甚灵光的经纪人，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么合情合理地给他上了一遍眼药，生怕他尽心尽力地去当冤大头。
苏凌今天确实也没有那个日常哄各种王子公主病的余力，于是自那张平静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些内里的漠然与疏离：“没事，他表现如何都不妨碍我，舞台我向来尽力。”
可他岿然不动，却总有人得寸进尺。
两个小时后，当苏凌淡然地擦了下汗、拿着振动的手机看某人东拉西扯什么注意小心的时候，董安易带来了一个让人几乎气笑了的消息。
“他们打算替换音源。”董安易恨不得当场砸了这狗屁台子：“知道自己家心肝肾虚平时就多吃点肾宝片，少干那插足的勾当，被碾压就少来自取其辱，把脸送上来让你扇，不知道的以为他碳酸钠呢。”
苏凌：“……”可喜可贺，他家经纪人如今的阴阳功力得到了长足提升。
只是有些可惜，既然音源已经替换了，那么导播剪辑也就更不必期待了——唱歌可以靠修音，那么稀薄的舞蹈功底就只能靠乱七八糟能把观众晃晕的镜头了。
这个舞台基本上是废了，倒是和他这一地鸡毛的生日格外匹配。
董安易还在努力：”你等我问问小宋，她在这儿工作又对你比较友好，大概能听到点消息。”
没用的，已经很多次了，这次也不会是例外……
董安易的爪子一下子捏上了苏凌的肩膀，他不由得看了一眼这不大稳重的经纪人，本来还以为董哥又要咬牙切齿，却发现他的表情比较微妙，大概是混合着不可思议与幸灾乐祸之上。
“苏啊，砸台这件事好像有人帮咱干了，不巧也算是你未来的熟人——梅筠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