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千里迢迢地过来,把苏老师给得罪了,然后准备好的礼物也不送,就打算拿这么一块破表糊弄他?”
温和明正从电脑勉强分出点目光,瞟了沐辰岚一眼:“怎么说话呢,怎么就糊弄了?这破表把你卖了都赔不起,全球限量,八百万,有价无市,连夜运过来,不懂时尚的大土丫头。”
大土丫头磨了磨牙,目光如炬,阴阳怪气地哦了一声:“那您怎么不肯把原来准备的礼物给他呢?非得像现在这样仓促调货。”
温和明哑口无言,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太仁慈了,这一个两个的碎嘴八婆,眼睛倒还真是有点毒辣,一开口小嘴跟淬了毒似的。
他现在哪敢给苏凌送过去?从半夜到现在,十二个小时过去了,他给苏凌发的所有消息都石沉大海,苏凌摆明了余怒未消。
万一苏凌一个迁怒,把这些礼物都碎尸万段,温和明倒是无所谓,明年再准备一份改良版,但苏凌这种从来将他人的心意稳稳承托的脾性,冷静下来必定后悔自责。
就算不怒上心头,苏凌现在对他想必是“恨之入骨”,他乌泱泱地把这零零碎碎的礼物送过去,那不是纯给人添堵?
而且……温和明总觉得有哪儿不对劲,苏凌这人,他的真诚和真心都是真的,但回旋曲折也是真的,一层一层不知道加了多少锁,各种独家底线逻辑密密麻麻得让人像是随时走钢丝,最内心的自我深邃得一眼望不到底,看一眼都眩晕恐高。
所以苏凌哪怕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像个伤痕累累警惕的小动物,温和明都格外有耐心,只要苏凌还有兴趣吊着他,愿意慢慢让两个人的距离再拉进一些。
这是苏凌的生存模式,哪怕他将再热烈的情感努力毫无保留地奉献给他的热爱,可在面对身边形形色色对他造成伤害以及潜在的加害人群,自我保护是本能,真诚温和是涵养。
这种模式烙印苏凌的心中,不可能轻易改变,温和明无从知晓这些天苏凌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当然也不敢随意地承诺什么——否则那就是绝对踩到了苏凌一个确定的雷点了。
他糟心地给上级发过去一条汇报,请他们详查姓马的那一家子,估摸着这一家子都是为虎作伥的外围下属,知道自己在犯罪,但未必知道自己真正的上级是谁,这一条看起来平平无奇的航运线约莫就是那犯罪集团藏在国内的一条线路。
温和明那会儿根据行动组指示扫射到的企业也不少,大多数只是短期有所波动,只有深度参与的那些才会损失惨重。
他估摸着犯罪集团在国内几乎被连根拔起,姓马的这一家顿时成了遭受重创丧失指引与货源的无头苍蝇,但像是这种慌不择路自投罗网送业绩的,还真是头一次。
对面回了他一个收到,顺带又提醒他注意自己以及身边亲属的安全。
温和明:“……”可说呢,他昨天跟整个这一条走廊的人都进行了友好恳切的交流,主要说法是为了自己的面子、双方的舆论声誉问题以及自己后续想与苏凌和好,请他们保密。
事到如今,温和明反而不敢以警察的身份严禁他们把昨天的事外传。太过反常,反而让人生疑探究,对苏凌来说更危险。归结于娱乐圈内的私人八卦,反而没什么新鲜的。
只不过虽然这些人一般嘴没那么松,但毕竟人数众多,恐怕再如何防微杜渐,苏凌与他关系非同寻常这事也马上能被有心人打探到。
早知道这样,昨晚苏凌问他他就该直接说,兜兜转转现在这模样也没好到哪儿去,还是一样的挂心头疼。
到了这个地步,不怕一万就怕万一,他必须得守在苏凌身边了——除了他自己跟着,谁来他都不放心,总不能有人在他眼皮子底下害到苏凌。
这时候,温和明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那边是钟巧珩有些疲惫的声音,“打听到了,苏凌下一部戏进的是《大齐风云》剧组,十一月下旬开机,他演男三秦嵩。”
温和明琢磨了下:“你觉得这剧组缺不缺一个带资进组的男主角?”
钟巧珩心里咯噔一下,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在工位上注视着桌子上一摞子的文件,一时间有点手痒,冷静地说道:“你说过今年主要在公司,等明年看情况再进组的。”
温和明有理有据:“计划不如变化快,要随机应变相机行事,具体情况具体分析。公司也有老齐,还有职业经理人帮衬着,我进组都熟练了,没事的话你就给我留几个助理把我放在剧组就行,你回公司。”
听听,这是人话吗?这公司到底是谁的?
仿佛知道她无言的沉默中囊括了多少心里话,温和明说道:“能者多劳,珩姐,这公司不也有你的股份吗?”
这花言巧语的滑头大混蛋!
虽然经常不干人事,且对于脸皮向来不甚看重,但钟巧珩全面爆发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温和明刚想挂断就跑,钟巧珩就长叹了一口气:“算了,你都这个岁数了,再拖下去就更没人要了,色令智昏就昏吧。”
不是,他青春正盛,三十岁年富力强,怎么就这个岁数了?
然而刚坑了钟巧珩一个大的,好不容易对方通情达理,温和明作为罪魁祸首,暂时十分心虚,敢怒不敢言。
“你要是想进组也不是不行,不过男主男二就别想了。”钟巧珩虽然无奈,但依旧细致地了解并简述了现状:“男主梅筠枫,饰演一位从皇子时期开始的成长类帝王,多疑猜忌;男二沈青浩,饰演摄政王,皇帝的小皇叔。”
温和明对这俩名字有那么一点耳熟,但更多的还是陌生:“你的意思是他们俩都是带资进组的?”
”倒也不用这么以己度人,这个剧组不大时兴这个事情。”钟巧珩说道:“剧组那边确实是个好组,也比你从前的那些剧组严肃考据不少。
剧组大概是觉得他们两位最合适,非他们不可。现在其他角色现在也在寻找试镜中,想带资进组免试这事不大行得通。”
“苏凌选的组,肯定好啊,那还用说吗?”温和明不假思索:“但我觉得,没有一个剧组会拒绝一个带资进组的男三之外的配角,你凭良心说,我的戏也没差到自带投资都没人要的地步吧。
在戏里秦嵩除了男一男二对手戏最多的角色是哪个?我要了。”
钟巧珩:“……”说得这么霸气,实际上大手一挥,砸钱演个男四,出息。
温和明丝毫不知道钟巧珩在电话的那一端终于没忍住对他这个抽象的顶头上司发来了诚挚的鄙视,当然就算知道,这位奇葩也是习以为常且心宽似海的。
“那恭喜你啊,这个剧聚焦权谋,男四也是主要角色,戏份不少且确实与秦嵩有着羁绊格外深刻的联系。”
温和明心花怒放:“好啊好啊,天时地利人和,这个角色简直是为我量身定做的,你快点去谈,剧本发我。”
钟巧珩“哦”了一声,慢慢起身,走到了温和明桌前坐在他的办公椅上,露出了一个夺权篡位的玩味的笑,眼睛里闪着奇异的光,语调居然还是公事公办的:“哦,好的。男四,晏时,是秦嵩的父亲。”
温和明手一抖,平白被自己的口水呛出了惊天动地的咳嗽来,沐辰岚人还没反应过来,先吓得躲了八百米远,生怕自己被这喷射器飞沫攻击。
老板把她当牛马她不大爽,但现在见老板这么狼狈,钟巧珩就愉悦了。
她正打算若无其事地将自己故意造成歧义的地方修正,同时抨击一番老板的一惊一乍,温和明已经找回了自己的声带,尽管还有些撕裂音。
“晏时,秦嵩,他们不是亲父子?”
啧,老板就是老板,脑子还是太灵了,钟巧珩遗憾地实话实说:“秦嵩的父亲秦昭是一军主帅,晏时是他麾下的将军与忘年交。后来秦昭战死,晏时就把秦嵩收为义子了,他们年龄差有个**岁。”
温和明眼睛还盯着眼前的电脑,可上面的字已经刹那间在他眼中灰飞烟灭了。
所以……那就代表苏凌得喊他无数次“义父”,四舍五入,就是现实中的“爸爸”和“daddy”。
沐辰岚一脸惊悚地看着温和明笑出了一副又奸佞又智障的模样,水杯还没送到嘴边,喉咙已经开始吞咽了。
完蛋,这治好了也是流口水的模样。
她眼疾手快地把水杯抢了回来,主要是秉承着依旧闪耀的良心,怕这杯水直接冲着电脑去了。
“你什么毛病?”
温和明如梦初醒,这才发觉自己整个人都有点像是在蒸锅之上走了一遭,带着一种焦躁又舒坦的渴意。
倒也没什么毛病,就是有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反应,纯粹出于对苏凌和这个称呼的尊重。
钟巧珩只听沐辰岚那相当困惑的几个字也能猜到老板到底什么德行,只想耳不听为净。
“晏时是坚定的摄政王一党,而秦嵩是小皇帝的伴读,坚决扶他上位,最后你这角色下场跟着摄政王一起下线了。”
“相爱相杀,这可太有意思了,”温和明一个没注意把心里话秃噜了出来,又想了下那称呼,难得的有那么一点微弱的羞耻心,找补了一句,“我是说剧情跌宕很有意思。”
钟巧珩:“……”我信你个鬼,她老板什么时候找补都这么敷衍了?
温和明在震耳欲聋的沉默中匆匆挂断了电话,这不能怪他,路遇魅魔,拼尽全力,无法战胜。
人之常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