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谈话之后,陆亭舟就出差了,岑霜有半个月没再见到他,再回来时,陆亭舟给她带了礼物。
小鸟形状的风铃,模样优雅,风从窗外吹进来,风铃音清脆悦耳,铃音余韵悠长,有点像山间佛堂的钟声,但比钟声好听很多,岑霜很喜欢,美滋滋地把风铃挂在自己房间的窗户边。
“喜欢吗?”陆亭舟问。
“喜欢。”岑霜眼睛亮晶晶的,“以后哥哥回家再晚我也不怕了。”
陆亭舟没说话,只是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这次出差是去国外,风铃是从国外一家工艺品店带回的,风铃就挂在窗边,叮叮作响,上面的小鸟做出飞翔的姿态。
远在异国,他忽然想起她画了满书本的小鸟,想起她坐在花园里说起喜欢画画时亮起的漂亮的双眼。
那晚从岑霜房间出去,陆亭舟在书房坐了很久,后又去阳台抽了支烟。
他几乎不抽烟,只是偶尔需要烟来让自己清醒一下。
他发觉,自己对这个住进家里的小姑娘生出了不该有的掌控欲。
她听话,乖巧,讨人喜欢。
讨他喜欢。
无论是工作还是生活,陆亭舟从来都是游刃有余,胜券在握,岑霜的意外闯入,和他同在一个屋檐下的相处,催生了他对她的一点占有欲。
但她是自由的,像小鸟一样,他应该任由她生长,理应如此。
陆亭舟吐出烟雾,缥缈缭绕的雾气将他的脸模糊,看不清神色。
天微亮时,他又去房间看了岑霜一眼,她翻了身,背对着他,送她的垂耳兔被她抱在怀里,蜷着身体,一副很没有安全感的样子。
他轻轻带上房门,再过不久,她的闹钟就要响起。
去他的自由吧!陆亭舟想,他既然接手了她十七岁以后的人生,那么,她往后的人生就该完全属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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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景泽又来找岑霜请教题目,只要不耽误放学时间,岑霜并不拒绝,只是在午饭后的休息时间,她约郑景泽在教学楼天台见面。
天气好,晴空万里,天台有风,吹的人很舒服,郑景泽出现在岑霜身后,他很高,岑霜不习惯离人太近,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和他拉开距离。
“找我有事?”少年的嗓音清亮而动听。
岑霜支支吾吾,“那天的话……”
郑景泽挑了下眉,眼睛盯着岑霜的脸,“嗯?”
岑霜的脸有些红,她不敢把那天的话重复,担心是郑景泽的恶作剧,“你说……你说,高考后,你……”
郑景泽站直身体,把原话重复,“高考后我能和你告白吗,岑霜,你会喜欢我吗?”
岑霜抬头,撞进他漆黑的目光里。
郑景泽道,“你现在要给我回答吗?”
岑霜点了点头,她深吸口气,语气是平淡而缓慢的,她说,“不管你说的告白是真是假,我想我还是应该要郑重的回答你一下,对不起,不要和我告白,我不会喜欢你。”
“为什么?理由呢。”
岑霜道,“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我会一直爱他。”
她顿了一下,又补充,“郑景泽,你很好,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做朋友,我想和你做朋友,因为你的物理成绩真的很好,我有点嫉妒……”
她话还没说完,面前个子高高的少年就笑了,“好,做朋友吧,从普通朋友做起。”
从天台下去,在教室门口碰上陆斯白,陆斯白扬起下巴,神情有点冷漠。
岑霜礼貌性地朝他弯了下唇角,郑景泽则是直接无视,两人一齐走进教室,郑景泽在她身后慢悠悠跟着。
沈慕瑶撑着头看见两人过来,随口问道,“你们俩一起干嘛去了?”
岑霜正想着怎么回答呢,一时没开口。好在沈慕瑶也并不是真想问出个所以然来,看岑霜支支吾吾的,没太在意,只问她,“放学去我家吗,看小白。”
小白是沈慕瑶养的羊驼,岑霜好久没见过了,主要也是没怎么去她家玩。
这会儿提起小白,她立马就来了兴趣,“要去要去,我好久没见小白了,我要给它喂最新鲜的草吃。”
沈慕瑶正要说好,忽然又听岑霜急忙道,“等等,我先和家里说一声,如果哥哥不同意的话,我就不能去你家玩了。”
“你哥哥是谁?管你这么严啊?”郑星泽问。
岑霜没回他,只顾着低头找手机和陆亭舟报备。
陆亭舟回的挺快,同意了,岑霜雀跃,朝沈慕瑶笑,“我哥哥同意了。”
沈慕瑶也笑,“哇,真羡慕你啊,有哥哥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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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沈慕瑶带朋友来家玩,沈妈妈给女儿和她的朋友准备了好多零食,岑霜咬着小饼干,抱着一小捆萝卜去喂小白。
一段时间不见,小白又长胖了,沈慕瑶说小白变得挑食,草也不喜欢吃了,最近比较喜欢胡萝卜和白菜。
两人正在围栏旁喂着小白,家里的阿姨忽然过来找沈慕瑶,说是裴家少爷带宋芝月来家里拜访。
岑霜看了沈慕瑶一眼,沈慕瑶没什么反应,和阿姨说,“哦,让他们来吧。”
沈父不在家,显而易见裴青厌是来找沈慕瑶的。
他们两个人的相处模式,岑霜搞不明白,在学校时也见证了两人由熟络变得淡漠而疏离,她以为沈慕瑶再也不会理裴青厌了。
抱着不解的心态,岑霜见到了今天的两位客人。
裴青厌脸长得好,皮肤白,身形修长,岑霜的印象里,他是很少笑的,只偶尔和沈慕瑶相处时,会不经意地露出一点点笑意来。
他身上的校服已经换掉了,穿着合身的休闲服,头发很黑,身后跟着宋芝月。
宋芝月长发披落肩头,还在春季,傍晚太阳落山后气温要比白日低很多,她穿着暖色的薄款针织衫,头发一侧带了红色的发卡,看起来温婉可人。
她矜持地跟在裴青厌身后,唇角弯着,笑意盈盈的模样,落日的余晖洒落在两人的侧脸上,映出一片温柔的绯色。
“宋芝月想来你家看看羊驼。”裴青厌的目光落在沈慕瑶身上,“你不会介意吧,我擅自做主带她来。”
沈慕瑶的眼神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神色意味不明,她收回视线,目光落在围栏里正在嚼胡萝卜的羊驼身上。
“我没那么小心眼,既然我同意你们来我家,就不要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了。”
“看羊驼是吗,你们在这儿慢慢玩吧,我叫阿姨给你们送点吃的。”
沈慕瑶把话说完,也没看这两人一眼,转身拉过岑霜的手,和她说,“他们在这儿,那我们去别的地方转转吧。”
岑霜自然说好。
饲养羊驼的场地很大,后面有一个门直通庭院。
沈慕瑶生日时,带岑霜来庭院拍过照,花庭院里有个双人秋千架,架子上缠绕了一些爬藤植物。
两人坐在秋千架上,秋千慢慢晃着,微凉的晚风拂面吹来,岑霜脚尖在地面轻点,“我以为你和裴青厌闹崩了,老死不相往来呢。”
沈慕瑶听后先是一愣,后笑了起来,背往后靠在秋千架上,说,“闹崩谈不上,只是关系可能没以前那么好了。”
“怎么说呢,我们两家是世交你知道吧,两家父母辈们之间的合作太多了,轻易不可能分割,裴青厌以后也是要继承家业的,我呢,也会有自己的责任承担,虽然我父母总跟我说恋爱自由,也不赞同联姻,但是我知道,他们很希望我以后能和裴青厌结婚。”
“当然啦,选择权肯定在我手上,我父母还是很开明的,无外乎就是他们觉得我从小和裴青厌一起长大,知根知底又是世交,总会比旁人来的更放心些。”
“裴青厌我不喜欢了,但是两家的合作还要继续,延续到我们这一辈,以后的合作也只会更多不会少,我没有必要对他冷脸,赚钱嘛。”
沈慕瑶抱起手臂,脸上的笑意收了起来,她说,“至于爱情,以后有更喜欢的人再说吧,没有的话,可能一辈子也不会结婚,或者是找一个和我家世相当的人嫁了吧。”
秋千轻轻晃动,天色暗下来,庭院里亮起了灯,身后有脚步声响起,少年迈着长腿走过来。
“我们聊聊吧。”裴青厌看着沈慕瑶。
岑霜识趣地从秋千上下来,找借口从庭院离开,“你们聊,我去看下小白。”
围栏旁,宋芝月正拿着白菜叶子喂羊驼,羊驼嘴巴一动一动,吃的很是欢快。
这羊驼,一点不认人,谁喂它吃东西它都很欢快,都不知道自己的小主人并不喜欢这个人。
岑霜跟宋芝月不熟,在学校几乎没说过话,并且因为某些原因,她甚至对宋芝月生出了淡淡的敌意。
她没过去羊驼那边,只在远处看着,猜想裴青厌会和沈慕瑶聊些什么。
想到沈慕瑶的话,岑霜的思绪飘远,陆亭舟也会选择一位和他家世相当的女性结婚吗。
不对,陆亭舟心里有喜欢的人,只是目前人在国外,说不定什么时候人就回来了呢,人回来后,她还会有机会吗?
宋女士不止一次跟岑霜提起过希望自己儿子早日成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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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进入倒计时,气温持续上升,岑霜早已换上附中的夏季校服,百褶裙衬出她笔直纤细的长腿,她脸上洋溢着浅淡笑容,皮肤在阳光下仿佛发着光,神色热烈而明艳,属于少女的青春气息扑面而来。
陆亭舟早上帮她整理好书包,上车前将书包交到岑霜手中。
“今天放学,我来接你。”
岑霜接过书包,也没打开看,只问,“我的模拟卷在里面吗。”
“装进去了。”
岑霜抱住书包点头,“好。”
陆亭舟笑了笑,“好了,去学校吧。”
临近高考,岑霜反而没那么大压力,试卷写的差不多,该复习知识点的也都反复复习过了。
陈雯乐不参加高考,家里已经给她办好了出国手续,大学将会在国外度过。
至于沈慕瑶,她成绩不错,上京北大学肯定没问题,不过她有跟岑霜透露过,大学可能不会选本地的。
她是突然改的主意,岑霜明白。
课间陈雯乐抱住岑霜,眼睛红红,“岑霜,你可不要把我忘记了。”
岑霜笑着看她,“好啦,别哭,我不会忘记你的,”
陈雯乐抹了把眼泪,语气有点醋,“哼,等我去了国外,你就和沈慕瑶好吧,你对她那么热情,你对我都没这么热情,我可是把你当成最好的朋友。”
这个岑霜倒是真没注意到,她不由得反思自己是不是真这样区别对待。
想一想,好像还真有点,再一看陈雯乐通红的双眼,委屈巴巴的模样,顿时觉得自己做人有大问题。
她连忙道歉和安抚陈雯乐,“对不起,是我忽略了,但是,你要相信,我也绝对有把你当成我最好的朋友,只是你朋友太多了,我有时候想和你说话都找不到人。”
陈雯乐抬起眼看岑霜,“真的吗?”
“真的。”岑霜说,“可能你并没有在意过,我转学来的第一天,你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你还让我坐你旁边,我真的很感激你。”
身处陌生的环境,周围全是陌生的面孔以及陌生的口音,有一个人见她第一面就对她热情相待,她很难不心存感激。
因为陈雯乐的热情,多少驱散了她心底的一点怯懦。
陈雯乐是真不记得有这事,她性子向来活泼,朋友多到数不清,会突然和岑霜说这话,也只是因为马上就要离开熟悉的故土,心里难受,所以有点口不择言,又长见岑霜和沈慕瑶来往频繁,心中多少有些嫉妒。
她吸了下鼻子,瓮声瓮气开口,“你说把我当最好的朋友,那你也要送我一个和沈慕瑶一模一样的礼物。”
沈慕瑶生日时,岑霜送了亲手刻的木雕小人,陈雯乐也想要。
岑霜想了想,答应了。
但木雕要时间,陈雯乐马上要出国,出国前肯定是拿不到的,岑霜想着后面有时间的话,做好直接给她寄到国外去吧,不知道要多少运费。
运费是小问题,岑霜还有小金库呢,陆亭舟给她办了卡,过年的压岁钱都存在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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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考前一天,高三全体放假一天。
好死不死,岑霜生病了。
陈雯乐给她发消息说自己马上上飞机,岑霜那会儿还在睡觉,手机放在床头震动了两下,她没听见,还在睡。
时间至早上九点,岑霜还未从房间出来,饭也没吃。
陆亭舟今日在家,因岑霜高考在即,他担心她压力太大,公司一部分的事交给魏青去处理,重要的决策或文件等他去公司开会再说,或等魏青将文件送来家中,这几天他就不去公司了。
岑霜自制力不错,不去学校的每天早晨几乎都是七点钟起床,今天晚了点,陆亭舟一开始没太在意,让陈素留了早饭,等岑霜起来再热给她吃。
但是,看着客厅时钟指向九点,陆亭舟有点坐不住了。
不对劲。
女孩房门紧闭,陆亭舟站在门前敲了几下门,无人回应。
岑霜房间有些暗,窗帘不透光,床头手机亮屏了一下又很快熄灭,半晌,她从被窝里探出脑袋,房间温度不高,她脸睡得很红,脸颊两旁像上了粉色胭脂,肌肤白里透红,头发却很乱,身上穿着圆领的棉质睡衣,手臂和大腿从睡衣里露出来,神色有点茫然。
她先是看了下手机,发现有陈雯乐的消息,后知后觉才想起来陈雯乐今天出国,消息是一小时前发过来的,这会儿估计已经登机。
她低头给她回了信息,坐在床上发了会儿呆,这才拿过一旁的遥控器将窗帘打开。
窗外是夏日灿烂的阳光,窗帘打开的瞬间,阳光霸道地侵入整个房间,猝不及防地,她被这耀眼的光芒刺了下眼睛。
低头揉眼睛时,房间门正好打开,岑霜抬了下头,眼前一片眩晕,她眯起眼,呆呆地看着门外。
“我出现幻觉了吗?”
陆亭舟走过来,伸手摸了摸她额前,“发烧了,你生病了?”
岑霜眨了眨眼,这才看清楚面前站着的人真的是陆亭舟。
可能是生病,情绪不高,人有点焉焉的,脑袋也不是很清醒,陆亭舟立在她床前,岑霜竟然大胆地往他身上扑,将额头抵在他腰腹间,脑袋左右转了转,嗓音闷闷的,“嗯,头好疼。”
她察觉到他身体有一瞬间的僵硬,后知后觉才惊醒自己干了什么,猛地推开陆亭舟,缩在床上往后快速挪了几步。
“哥哥,你怎么没去上班?!”
陆亭舟垂眸注视着她慌乱的眼神,嗓音淡淡的,“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了吧。”
“我,我……”
她半天也没有“我”出个所以然来,陆亭舟倒是好脾气,耐心等她说话。
岑霜实在不敢看他的脸色,怕自己莽撞惹他生气,怕自己的小心思被他撞破,她的脸红的像要滴血,“我去刷牙。”
她连忙从床上跳下来,逃似的想往浴室跑,但她忘了,她在生病,在发烧,手脚绵软酸痛,更是因为睡得太久,双腿一时生不出任何跑路的力气。
她摔倒了,就在陆亭舟面前,隔着一步的距离。
岑霜真想骂人,地上能不能无缘无故裂条缝啊,她想钻进去躲起来。
就在她极度想装死试图蒙混过关的时候,身后响起了脚步声。
下一秒,她被人从地上抱起来,身体一轻,她撞进一个结实的怀抱里。
鼻尖盈满冷香,失重感随之袭来,她下意识想抓住点什么,等反应过来,双手已经环上了男人的脖子。
他的脸离她很近,呼吸近在咫尺。
心脏仿佛就要从胸腔里跳出去,他脸上没什么表情,岑霜后知后觉想把手放下,却听见他冷静开口,“别动。”
岑霜不敢动了,僵硬着身体。
“哥哥,你放我下来吧。”
“不要吵。”
这下岑霜什么也不敢干了。
身体接触到床单的一瞬间,岑霜像只兔子,立马松手从陆亭舟身上下来,转眼翻进了被窝里躺好,被窝直接拉上盖到脸,只从被窝里露出一双眼睛出来。
手上重量感突然消失,陆亭舟说不明白是什么心情,他打量着埋在被窝里的女孩,她一双眼湿润润的,泛着红。
“被子别盖太高,会影响呼吸。”他说着便动手给她把被子往下拉了点,又在脖子两侧压实,“我去给你拿药,不要乱动。”
他的手指不小心剐蹭到她的脸颊,一点微乎其微的热度,仿佛从指尖传递到心口。
岑霜的手在被窝里按上心脏的位置,陆亭舟转身出门时,听见她躺在床上说,“哥哥,你听见了吗?”
“什么?”
“我心跳的声音。”她说,“我的心脏要坏掉,它不受我控制了。”
即使生病,高考也是不能耽误的。
高考三天,陆亭舟亲自接送,和所有人一样,他在考场外等岑霜从学校出来。
场外热闹起来,有学生陆续走出校门,陆亭舟远远瞧见岑霜的身影朝车子走来,他下车接过她手中的文件袋。
“身体还好吗?”他的手再次摸上她的额头,微微蹙起的眉头悄然舒展开,“不烧了。”
岑霜的这次生病有点严重,烧了三天,喉咙都哑了,又正处在高考期间,连医院也没去,陆亭舟只好请医生来家里。
也没问她感觉考的怎么样,没必要问,好不好,他都会给她兜底。
生病持续了八天才完全好,这几天一直是陆亭舟着手照顾岑霜,他很细心,温柔体贴地做一个尽职尽责的好哥哥。
反观岑霜,像做梦一样,浑浑噩噩地就把人生的分水岭度过。
岑霜生病期间,裴青临组局约过陆亭舟两次,陆亭舟没鸟他,这次岑霜生病初愈,裴青临死活要约他俩出来玩。
地点是裴青临在郊外的庄园,叫东府湾,一起的还有沈慕瑶和裴青厌。
陆亭舟问岑霜意见,岑霜道,“哥哥去我就去。”
东府湾背山,占地面积广阔,车子一路开进去,路两旁是茂盛的绿植,门口有大型的景观喷泉,喷泉溅出水雾,被阳光折射出道道华丽的彩虹。
喷泉旁底下有锦鲤,锦鲤被庄园的佣人们喂惯了,岑霜一走近,锦鲤全都朝她围过来讨吃的。
他们先到,裴青临在后面。
佣人们陆续将车上的行李搬到楼上,裴青临一行人才姗姗来迟。
只是下车就发现不对劲,怎么宋芝月也来了?
沈慕瑶面无表情下车,看见岑霜也在时,脸上才终于露出点笑容。
“哥哥,我朋友来了,我去她那儿。”
陆亭舟看了眼岑霜的朋友,点了下头,“去吧,别乱跑,去哪里提前和我说,不然不知道你在哪里,找不到人。”
“好。”
进门往里走,客厅挑高,悬挂巨型华丽吊灯,墙壁上有各种世界名画,随便一样摆件都是古董级别,价值连城。
另一个客厅摆放着一架钢琴,岑霜走过去试了试音,钢琴发出声音,延音长,声音动人心魄,她忍不住心动。
在别墅里逛了逛,沈慕瑶要去收拾行李,和岑霜约好午饭见。
岑霜没事可做,又跑到一楼,去到放有钢琴的客厅,坐在琴凳上,手指在钢琴上轻轻触摸。
“想试试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岑霜吓了一跳,回头见是陆亭舟,他此刻正站在她背后,离她不远。
“我不会弹,没学过。”
“我教你。”
他走近,弯腰将手指搭在琴键上,手指轻轻动了几下,琴音便温柔地流泻而出。
“会识谱吗?”
岑霜惭愧摇头,陆亭舟也没说什么,耐心地教她从识谱开始。
他的声音就在她耳边,离得近,似乎能感受到他的呼吸,岑霜整个人都是麻的。
半小时讲解,岑霜总算弄明白一些简单的音符,钢琴曲谱也渐渐看的懂一点。
“简单吧,自己试试?”
岑霜深呼吸,挺直脊背,开始弹奏起钢琴,她毕竟是初学者,弹得慢,音调总是弹不好,断断续续的像是一口气上不来。
钢琴弹成她这个样子,她快要羞死了。
但是陆亭舟在旁边期待地看着她,脸上没有一点不耐的神色,岑霜逐渐找回自信,弹得更起劲了。
裴青临从二楼往下看,忍不住捂耳,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又去看陆亭舟,发现陆亭舟嘴角含笑,听得津津有味。
这世界真是疯了。
一曲弹完,陆亭舟点评,“弹错了几个音,不过问题不大,霜霜很聪明。”
岑霜不好意思地说,“真的吗,我这么有天赋?”
陆亭舟道,“当然了,我们霜霜学什么都快。”
裴青临没眼再看,回房间把门关上了。
“哦,那我哪里出错了,哥哥你再教教我。”
岑霜诚心请教。
手背覆上一层温热,温柔的嗓音响在耳侧,“这里。”
他手把手教她。
随着话音落下,清脆的音节在空旷的客厅响起,随夏风飘远。
岑霜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手背被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完全包裹,她呼吸重了起来,耳尖漫起绯红色。
“哥哥,我……”
她喉咙突然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告白的话差一点就说出口。
“什么?”
他朝她偏了下头,只听见她喉咙里微小的嘟囔声,同时也看清了她耳尖的一点红色。
他的手正要从她手背上离开,却忽然被她用双手急切抓住。
一坐一站,她仰着脸,黑白分明的眼里闪过一丝慌乱和无措,陆亭舟垂眸,静静地看着她。
两人静默,陆亭舟忽然蹲下,视线要矮岑霜一点,他抬起眸,嗓音温和,“想说什么,我在听,你慢慢说。”
岑霜闭了闭眼,下定决心一般,“哥哥,我已经成年,我可以为自己的人生负责,我喜……”
“岑霜。”
骤然出现的声音,将岑霜的思绪完全打断,她甩了甩头,神色清明了一点,发觉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抓住陆亭舟的手不放,还差点口不择言,她赶紧松手,转过身偏头挠了挠脸,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微笑对二楼的人开口,“有事吗?”
二楼站着的人是宋芝月,她先没注意到楼下的情况,等意识到不对的时候,已经有点晚了。
那个陌生男人正缓缓起身,站在岑霜身后,一手扶着岑霜一侧的肩膀,他脸上神色不甚明朗,朝二楼的她递来一个略带凉意的眼神,像是不满她的突然出现,打乱了什么似的。
只一眼,宋芝月顿觉脊背发凉。
“宋芝月?”岑霜见她站那儿也不说话,不由得催促。
“哦,我想问一下,你知道裴青厌去哪儿了吗,这房子太大,我怕迷路。”
岑霜的腿在琴凳上晃了两下,然后才回答她,“没看见,我一直都在客厅弹琴呢。”
宋芝月闻言也没再继续问下去,她倒是想多问点什么,但直觉告诉她,她此刻的出现很不合时宜,还是不要再多说废话了。
到午饭时间,岑霜才看见裴青厌,他和沈慕瑶在一起。
其实那会儿宋芝月来问她裴青厌在哪儿,她心里有猜测肯定是去找沈慕瑶了,但她没说。
她是搞不明白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了,她自己的事都一团糟,没力气再去掺和别人的事。
午餐丰盛,食品新鲜,色香味俱全,岑霜坐在陆亭舟旁边埋头吃饭,陆亭舟给她挑好鱼刺,把鱼肉放进她碗里,被她一口吃掉。
整个桌上,可能就她吃饭最认真,干劲十足。
裴青临爽快的笑声从餐桌另一头传来,“看来小霜很喜欢我们家的厨师嘛,真是他的荣幸。”
桌上另外几人同时朝岑霜投来目光。
岑霜面不改色,大方赞美厨师,“厨师厨艺好,我才是荣幸,吃到可口的食物,我会感到很幸福,也谢谢裴哥哥邀请我和哥哥来庄园玩。”
她吃东西少有挑食的情况,旁边人看着都觉得香,忍不住也跟着动起了筷子。
裴青临向岑霜介绍庄园的设施,游乐场地,休闲场地,有泳池,人工湖,花园,但最让岑霜感兴趣的是,庄园里竟然还开辟了一块专门种植农作物的生态园。
这可真是稀奇,她一定要去看看。
看岑霜对生态园这么感兴趣,裴青临一时也来了兴趣,说,“那大家下午就自由活动了,岑霜就跟我一起吧,我们去逛生态园。”
岑霜跟他才见过两三次面,不太熟,虽然他长相优越,眼睛漂亮得像大海,但真要跟他一起独处,怕是会有些不自在。
她望向陆亭舟,陆亭舟在喝茶,给她也倒了一杯。
“不劳你费心了,她自然是跟着我一起。”
裴青临顿时不乐意了,“你别说话了,让小霜自己选。”
岑霜立刻开口,“我要跟哥哥一起。”
裴青临沉默几秒,说,“哎,真令人伤心。”
下午气温有点高,几人先回卧室里休息,到下午五点多左右才集结出发。
沈慕瑶和裴青临一起去钓鱼,岑霜和陆亭舟一起逛生态园,宋芝月则和裴青厌一起。
生态园里种植了一些当季蔬菜,有丝瓜,辣椒和西红柿等等,光西红柿的品种都好几样,大的小的,红的绿的,岑霜提了竹篮,摘了半框红绿番茄。
旁边有水,洗完直接吃,味道酸甜可口,午餐的绿色蔬菜,有一半是从这里采摘的,岑霜闻见农作物青涩的芳香。
庄园内外都是佣人在打理,听他们说什么菜施什么肥,要保证温度和泥土的湿度,岑霜对此撇嘴,“要是我外婆在,她能种的更好。”
出了生态园,有个方形小池,池子里种了些碗莲正在开花,还有层叠的铜钱草,池子上方有架水车,水车循环往复,池子里涟漪阵阵。
水池旁建了凉亭,还有秋千。
“哥哥,有秋千。”
她提着竹篮回头,唇角弯弯,笑容明媚。
陆亭舟道,“你去坐,我推你。”
秋千荡高又落下,风不断从耳旁掠过,树叶沙沙作响,彩霞渐渐铺满整片天空,空气里有温热的,独属于夏天的味道。
岑霜的声音在风中高高扬起,“哥哥,我好开心。”
“嗯,我知道。”
“那你知道我刚刚许了愿吗?”
“对谁?”
岑霜道,“水车,在我们那里,转动的水车寓意很好,代表好运和顺遂,哥哥,我有送你平安符,我希望哥哥平安,健康,好运,顺遂,我希望哥哥长命百岁,万岁!”
陆亭舟轻笑了下,没说什么,手掌复又推上她纤薄的脊背,秋千再次荡起,微风从她脸颊两侧穿过。
沈慕瑶钓了条鲈鱼上来,晚上鲈鱼就出现在餐桌上,一起的还有岑霜采摘回来的新鲜番茄。
饭后几人决定去游泳,岑霜不感兴趣,沈慕瑶私下约她一起去射箭,岑霜欣然同意,她先回房间换了合适的衣服,将头发重新扎好后,这才去敲沈慕瑶的房门。
晚上突然变天,下起了小雨,明明傍晚还红霞漫天,哪知道天气变化这么快,雨说来就来,好在射箭馆在室内,一点不影响,不过吵着要游泳的那几人就要遭殃了。
馆内光线通明,墙边堆放着十几把弓,岑霜随手挑了一把,站在十米线外调试弓弦。
沈慕瑶也挑了一把弓走过来,两人在一起玩了一会儿,门被推开,几个人走了进来。
陆亭舟和裴青临找了地方谈话休息,裴青厌想过来找沈慕瑶,被宋芝月抓住了手。
“我不会射箭,你可以教我吗?”
沈慕瑶刚好射完一支箭,侧头过来看他们。
岑霜明明看见裴青厌准备甩开宋芝月的手,却在沈慕瑶看过来的瞬间突然停住了动作,保持着手被宋芝月抓住的状态。
岑霜心一跳,下意识去看沈慕瑶的反应。
沈慕瑶没什么反应,反而很平静,视线往他们相握的手上扫了一眼就挪开了,她继续将箭筒里剩下的几支箭一口气射完,之后就把弓放回了原处,转身走出了射箭馆。
岑霜看到少年逐渐收紧的五指,他偏头脸色不太自然,但语气是温和的,对宋芝月说,“你去拿弓,我来教你。”
宋芝月扬起笑容,“好。”
岑霜瞄准靶心,拉紧弓弦,手中的箭射进红色区域,她懒得看了,觉得没意思,放下弓也跟着走了。
沈慕瑶给岑霜拿来饮料,两人去到休息区。
休息区里坐着裴青临和陆亭舟,他们面前有一面透明玻璃,玻璃明净,一眼望过去,射箭馆内的所有场景全都一览无余。
岑霜正要找地方坐,听见陆亭舟喊她,“过来。”
她拿着饮料坐去了陆亭舟身边,陆亭舟低声问她,“怎么不玩了?”
岑霜道,“不好玩。”
她突然想起什么,把饮料放下,侧身去抓陆亭舟的袖子,然后松了口气,“没淋湿。”
陆亭舟任由她抓着自己手臂,由她手指在手臂上动来动去。
“怕你哥哥淋雨啊?”裴青临在一旁笑着调侃,“我说小岑霜,你太偏心了吧,我和你哥哥一起,你怎么不问我淋没淋雨?”
岑霜探出脑袋去看他,笑眼弯弯的说,“裴哥哥,那你有没有淋到雨啊?”
裴青临愣了下,挑眉道,“你过来看看不就知道了。”
她刚起身要过去,被陆亭舟反手抓住手腕,按着她又坐下了。
“别去,他逗你玩的。”
裴青临立马不干了,“哎呀,小岑霜,你那么听你哥哥的话干嘛呀,你马上就要读大学了,到大学总不会谈个恋爱还要问你哥哥意见吧?”
“我……”
“够了。”陆亭舟沉声,“裴青临,你要是无聊就去外面跑步。”
外面雨声淅淅,裴青临愣了半晌才说,“你没毛病吧,下那么大雨你让我去外面跑?”
陆亭舟沉着眉看向他,气压有点低,裴青临也不知道自己哪儿惹到他了,只好说,“算了,我就是话多。”
他不跟陆亭舟说话了,转而去问沈慕瑶,“怎么,和我弟弟闹矛盾了?”
沈慕瑶摇头,“没有。”又问他,“你身体好点没?”
裴青临一笑,“好着呢,谢谢关心。”
他目光看向玻璃那侧的弟弟和宋芝月,对沈慕瑶道,“青厌这个人就是责任感太重,你别太在意,等他想通,会知道谁对他来说是最重要的。”
沈慕瑶,“你为什么不管宋芝月?”
裴青临,“我年龄比她大那么多,跟她有什么话说的,同龄人在一起才更自在不是吗,你也要想开点,我知道你喜欢青厌,我会让他注意分寸的。”
沈慕瑶一点面子都不给他,“可别,在之前我或许会喜欢你弟弟,但现在完全没有任何想法。”
“这么决绝啊,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
沈慕瑶真是一点都不想听到关于裴青厌的事了,她神色有些不耐,转头瞪着裴青临,“能不能别总提你弟弟,烦不烦!我要是有哥哥,我现在就去找我哥哥把裴青厌打一顿。”
裴青临好脾气地道,“好好好,我错了,但是小瑶,你有哥哥的,我不就是你哥哥吗?”
沈慕瑶不屑一顾,“得了吧,我要的是亲哥,再说了,我让你去揍裴青厌,你舍得吗?”
裴青临静静看了她一会儿,“好了,不提裴青厌,我问你,你大学准备读哪儿?”
沈慕瑶:“没想好。”
不是没想好,是不想说,裴青厌问过他,现在裴青临也来问,宋芝月成绩不错,其中有裴青厌的功劳,帮她没日没夜的补习功课,所以成绩提升很快,他们俩应该会在同一所大学就读,沈慕瑶根本不想大学四年天天看着这两人,所以她决定读海城那边的大学,她外婆在海城定居,她在那边也能得到很好的照顾。
她的大学生涯,只会过得更美好和完整。
岑霜睡着了,陆亭舟起身抱她回房间,弯腰伸手搂紧的动作自然的像做了无数遍,等人走后,沈慕瑶蹙起眉,“我怎么觉得这两人不太对劲呢?”
裴青临倒是没说什么,只表情意味不明。
“是吧,哥哥和妹妹关系有这么亲昵吗,说起来,他们还不是一个姓。”沈慕瑶道,“找个时间,我要问问岑霜他们到底什么关系。”
裴青临也要走了,他站起来对沈慕瑶道,“回去休息吧,别想东想西,陆亭舟和岑霜的事也别去问,那是他们自己的事,他们自己没主动说,你去问反而冒昧。”
岑霜的房间在二楼朝南的方向,上楼梯往里走第三间就是了,陆亭舟在她隔壁。
已经不是第一次抱她,依旧觉得轻飘飘的,陆亭舟正在上楼梯,步子不快,她的脑袋枕在他胸口,随着上楼梯的步伐轻轻晃动,不断往他胸口上撞。
转入第二层楼梯时,陆亭舟忽然停下,垂着眸感受女孩轻盈的呼吸声,她今天没扎头发,发丝挽在耳后,眼睛闭着,鼻子小巧而立体,嘴唇微抿,唇色淡红,完全一副不设防的模样。
想起裴青临说的话,他脸色有些沉。
他不会让她在大学恋爱的,哪怕她已经成年。
手臂搂着她微微收紧,女孩发出不太舒服的嘤咛声,在他怀里轻轻挣扎了一下,他立刻将手臂放松,略带着歉意地轻轻开口,“对不起,原谅哥哥对你有无法遏制的控制欲,但你要相信,哥哥永远不会害你。”
进到房间岑霜才转醒,发现自己被人抱着,一看是陆亭舟,她的脸瞬间就红了,手忙脚乱地在他身上动,急忙要从哥哥身上下来。
“别乱动。”陆亭舟柔声,“当心掉地上,我放你下来。”
脚尖着地岑霜才感觉踏实,虽说生病那段时间,陆亭舟照顾她时,也抱过她许多次,但那毕竟是生病,人没有力气可以理解,现在他可是健康的很,再被人抱来抱去,她觉得羞耻。
“我睡着了吗?”岑霜不太好意思,“哥哥你把我叫醒就好啦,怎么还……”
“看你睡得香,不忍心喊醒你。”
岑霜,“哦,没关系,我还没洗澡呢,总是要醒的。”
陆亭舟认真的看着她,薄唇微动,他下意识开口,“岑霜,以后只能哥哥抱你,别人不行,可以吗?”
这是在询问她的意见吗?
岑霜有些沉默,她从小没有感受过父母的爱,从来没有人把她当成小孩一样亲昵地抱她,哪怕是后来跟外婆生活,外婆也很少抱她。
她总觉得大人们吝啬爱,连一个亲昵地拥抱都不肯给,她小时候期待过父母爱她,但没有得到过回应,以至于长大被人抱过几次,她都觉得很不自在,当然她不否认,她喜欢被人充满爱意的抱着,尤其是,这个人她很喜欢。
她低下头,小声地“嗯”了一声。
她今日穿着灰白色的长袖休闲运动外套,外套拉链拉了一半,露出里面黑色的吊带背心,脖子到胸口处大片皮肤裸露,脖颈白净且修长,锁骨平直,黑发自然垂落颈间,下面是短裙,露出一双笔直长腿,在灯下显出莹润的质感,脚上穿着及脚踝的白色带条纹的袜子。
岑霜的所有衣服都是他买的,当然他没看过具体有哪些衣服,全部都交由魏青去安排了,她今天的穿搭跟平日不太一样,为了射箭特意换的,很亮眼,很漂亮。
“去洗澡吧。”陆亭舟道,“一个人睡会不会怕?”
岑霜摇摇头,“还好,我把门反锁。”
陆亭舟失笑,“好,怕的话给哥哥开视频,我就在隔壁。”他看着她,唇角含笑,“晚安,霜霜。”
岑霜,“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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