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生日礼物-2

记忆猛地拽着他跌回三年前那个梅雨季的午后。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砸在防盗窗上噼啪响,客厅里的光线很暗。茶几上摊着一沓医院的催款单,最上面那张用红笔圈着“续费期限:72小时”,数字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

“小彻,这房子......只能卖了。”姑姑红着眼圈说这话时,他正蹲在阳台抽烟,烟蒂扔了一地。他知道没有别的办法,亲戚朋友能借的都借了,网贷平台的额度早就刷空,唯一能换钱的只有这套老房子。

中介第一次上门看房那天,他特意让妹妹去了同学家。可小姑娘不知怎么跑了回来,背着书包站在门口。

他看着陌生人在客厅里指指点点,原本亮晶晶的眼睛瞬间就红了。但她没像别的小孩那样哭闹,只是盯着中介手里的卷尺,突然冲过去把钢琴盖合上。

“不许碰我的东西!”她梗着脖子喊,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掉下来,“这是我家!你们凭什么进来!”

沈彻赶紧跑过去把人拽到身后,中介尴尬地笑了笑,他只能一个劲道歉。

把妹妹拉到楼道里时,小姑娘再也绷不住了,拽着他的衣角抽噎:“我都听见了......姑姑打电话说要卖房子......你是不是要把我送孤儿院?”

“胡说什么呢。”他蹲下来揉了揉她的头发,指腹蹭到她发烫的脸颊,“就是换个大点的房子住,离医院近,方便照顾爸妈。”

“骗人!”她吸了吸鼻子,“我同桌说卖房子就是家没了......哥,我不想没有家,你别担心,我钢琴可以不学,画画班也能退,我以后不买奶油蛋糕了,咱们别卖房子好不好?”她说着说着哭出声,“哥哥,你不要送我走......”

搬家那天雨停了,太阳蔫蔫地挂在天上,却照不进空荡荡的客厅。墙上的全家福早就被他小心摘下来收进纸箱,只留下一块比周围墙壁浅两度的方形印记,像块疤。他伸手摸了摸那片墙皮,指腹能摸到细微的凹凸。

衣柜被搬空后,露出后面贴满的身高刻度,从他八岁时歪歪扭扭的“1.30m”,到去年刚量的“1.85m”,旁边还画着小小的星星,是妹妹每次比他高了一厘米就得意洋洋画上去的。他盯着那些刻度看了很久,然后蹲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墙滑坐下来。

空气里仿佛还飘着妈妈炖排骨的香味,阳台晾衣绳上似乎还挂着爸爸的蓝衬衫,可这些熟悉的痕迹都在被一点点剥离。中介在门口催着签最后的交接单,妹妹抱着她的兔子玩偶站在楼道里,眼泪无声地往下掉,不敢哭出声。

他站起来时,膝盖“咔”地响了一声,像是骨头在抗议。走到楼下回头看,5栋302的窗户黑洞洞的,像只失去了光的眼睛。

他攥着卖房换来的银行卡,那笔钱能让爸妈在ICU多待六个月,却把他的家拆成了碎片。那天的阳光明明很暖,他却觉得喘不过气,胸口像被巨石压着,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得让人发慌。

原来有些告别不是轰轰烈烈的哭嚎,是看着熟悉的一切变成陌生的空洞,是握着能救命的钱却觉得心里被掏走了一块,就像此刻,指尖摸着房产证上的门牌号,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窒息感又涌了上来,烫得他眼眶发酸。

“你......”沈彻的手指抖得厉害,房产证边缘被捏出深深的折痕,纸页都发皱了,“林溪,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他把房产证往回塞,力道大得林溪都没接住,文件袋最后“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林溪弯腰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递给他:“你先听我说。”

“你还记不记得我去FCG接你那天,咱们坐在车里,我问现在去哪,你说没地方去了。我当时就想,你可不能连个能回去的地方都没有。”

他的手指在在房产证上轻轻敲了敲,“这套房子,我托中介找了整整一个月才找到买家,他本来不想卖,我加了三次价才谈下来,哎呦,我都怕赶不上你生日!”

林溪看着沈彻泛红的眼眶,他轻轻说:“收下吧,沈彻,就花了一点钱,我一点都不心疼。”

“你的一点钱可不是小数目!”沈彻的声音发紧,喉结滚动了好几下,“你赚钱也不容易,天天为了公司操心,从早忙到晚,我......”

“钱本来就是给你花的。”林溪打断他,语气软得像晚风,“你忘了夏季赛夺冠那天,你说‘以后赚了钱,第一件事就是把房子赎回来’?你记着的事,我也记着。”

他伸手按住沈彻推回来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薄的纸传过去,“那房子里有你爸妈的影子,有你从小到大的记忆,它该回到你手里。难道你不想把爸妈的照片挂回去,给你妹妹重新买架钢琴吗?”

晚风吹过便利店的玻璃窗,把里面的暖光吹得轻轻晃。

沈彻低头盯着房产证上“沈彻”那两个字,钢笔字迹刚劲有力,钢印红得刺眼。他能想象林溪跑房管局、签合同、办手续的样子,他把所有的辛苦都藏在背后,最后递到面前的只剩结果。

可这礼物太重了,每一页纸都像浸了滚烫的心意。

“我知道你觉得别扭。”林溪看出他的犹豫,突然笑了,眼里闪过丝狡黠,“那这样行不行?就当是战队给你的‘特殊福利’,从你年薪里扣,每个月扣工资时我提醒你,这样总不算白要了吧?”

沈彻愣住了,他第一次怪自己嘴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

“你没必要这样。”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哽咽,他知道林溪对自己好,以他现在的年薪,扣掉这房子的钱绰绰有余,可林溪分明是在给他找台阶下。

沈彻固执地要把房产证还给他,话匣子像被一下子打开了似的,“你帮我从FCG那泥潭里出来,又给了我现在这待遇,放在任何职业选手里都是数一数二的年薪。训练室的设备永远是最好的,键盘鼠标都是按我手型定制的,还有......”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关心,熬夜帮他降黑热搜,和王平的据理力争,永远把他放第一位,这些细碎的好,他早就欠了太多,怎么还得起?

沈彻想说的多些,再多些,借这朦胧的月色,借昏暗的灯光,借他现在的酒意。

“没什么没必要的。”林溪帮他把房产证折好,塞进他冲锋衣内袋,“你忘了上次直播说想在市区找个安静的地方住?你原来这小区隔音好,离基地也近,楼下还有个小公园,你晨跑正好能用上。”

沈彻的内袋贴着心口,房产证的硬度隔着毛衣都能感觉到,像揣了块暖玉。他看着林溪被风吹红的鼻尖,突然说不出拒绝的话。

“扣工资的话......”他顿了顿,指尖在内袋上按了按,“得签正规协议。”

“明天就拟!”林溪眼睛亮得像星星,“我让法务拟,保证合法合规。”

他知道沈彻这是收下了,心里的石头终于落了地,连脚步都轻快起来。

两人并肩走到基地楼下的台阶旁,林溪正琢磨着要不要说句类似再见的话,手腕突然被人轻轻拉住。他愣了一下,低头就看见自己毛衣的袖口往下滑了滑。

沈彻从口袋里掏出个东西递过来,手指有点不自然地蜷缩着。林溪定睛一看,是串檀木手串,深棕色的珠子被盘得油光发亮,一看就有些年头了。

“这个,回礼。”沈彻的耳尖红得快要滴血,“这个是我第一次职业比赛前,我爸妈去庙里给我求的檀木手串。”

林溪愣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刚从口袋掏出来的手机,屏幕还亮着。

他能感觉到周围的风好像都停了,就听见沈彻略显紧张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其实沈彻准备这份回礼时,心里盘算了快一个礼拜。他总觉得林溪帮了自己这么多,他该拿出了像样点的礼物。可他实在想不出要买什么,林溪看起来根本不缺钱,平时穿的用的都挺讲究,自己能买得起的人家说不定根本不缺,贵的又实在超出预算,这事儿愁得他几晚没睡好。

转机出现在三天前的直播。

那天他手感出奇地好,排位一路连胜,弹幕里一片欢腾的“666”。正打得兴起时,一条粉色弹幕慢悠悠飘过:“家人们谁懂啊!给女朋友送了条手链,她之前还因为我打游戏跟我吵架,看到手链立马笑了,现在正戴着呢!”

沈彻原本对这些闲聊向来不怎么在意,可这条弹幕像颗小石子砸进他心里。他盯着屏幕上那条弹幕看了三秒,突然想到了自己那条戴了整整三年的檀木手串。

那手串是他18岁打职业首战时,爸妈特意坐了两小时火车去城郊的古寺求的,说能保平安顺意。它见证了自己第一次拿下MVP时的辉煌,也陪他度过了后来手伤休赛的低谷期。不过转会那天,他还是把它小心翼翼收进了珍藏的小铁盒里,总觉得新环境该有个新开始。

可拿出手串的那一刻他又开始犹豫,这是自己戴过的东西,林溪会嫌弃吗?会不会觉得太寒酸?现在把手串递出去的瞬间,他又后悔了,之前路过商场就该进去买条新手链,哪怕贵点也行啊!

沈彻难得有些语无伦次,又把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这个是我第一次职业比赛的时候,我爸妈去庙里......特意给我求的檀木手串。”

林溪几乎是脱口而出:“是你18岁的时候打TZX的那场?!”

“你怎么知道......”那可是五年前的比赛了,而且当时自己还是个没什么名气的新人。

“我当然知道。”林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找补道:“就是......战队的每个选手我都会了解清楚,你的比赛视频我都看过。”

他还记得那场比赛最后决胜局,沈彻操作的英雄在残血状态下极限反杀,最后带领队伍逆风翻盘,当时解说都激动得破了音。

“是的,打赢那场比赛后,我和队友在后台都高兴疯了。”沈彻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眼里闪过一丝怀念,“不过TZX现如今已经拆队重组了,老板都换了三茬了。”他说着又低下头,声音小了下去,“你要是不喜欢这个我可以去......”

“喜欢!”林溪赶紧抢过沈彻手里的手串,生怕他下一秒就反悔收回去,“谢谢!我很喜欢!我现在就戴。”

他低头研究着手串的搭扣,檀木珠子摸起来温润光滑,凑近闻还能闻到淡淡的木质香气,带着点岁月沉淀的味道。

“这个搭扣是后来换的吧?”林溪仔细看着连接处,“原来应该是红绳结的?”

沈彻惊讶地点点头:“你怎么连这个都知道?”

“猜的。”林溪笑着把手串往手腕上套,大小竟然刚刚好。他抬起手腕转了转,深棕色的珠子衬得他皮肤愈发白皙,“你看,多合适。”

基地旁的路灯透过树枝的缝隙洒下来,落在手串上,珠子表面泛起细碎的光。林溪晃着手腕看了又看,嘴角就没下来过。

沈彻看着他亮晶晶的眼睛,心里的不安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你喜欢就好。这手串戴了三年,挺保佑人的,上次你帮我那次......”

“那以后它就保佑我们俩了。”林溪接话接得飞快,说完才意识到这话有点太亲近,赶紧转移话题,“对了,你爸妈现在还好吗?”

“嗯,挺稳定的。之前我每年世界赛他们都会去。”沈彻说起爸妈,眼神软了下来,“他们总说这手串灵验,其实我知道是他们心里惦记。”

路灯把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手腕上的檀木珠子在余晖里泛着温暖的光泽。沈彻看着那抹温润,轻声说了句:“时间不早了,晚安。”

“晚安。”林溪晃了晃手腕,手串碰撞发出轻脆的响声。

回到房间后,沈彻没开灯,径直坐在窗边的椅子上。月光透过玻璃淌进来,在地板上织出张银网。

他从内袋里小心掏出房产证,纸张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白,名字旁边的钢印闪着细碎的微光。他想起三年前卖掉房子时的绝望,想起林溪第一次递给他的冰美式,想起初见时候的样子。其实这些温暖早就悄悄积累,在这个生日夜里,最终汇成了河。

林溪躺在床上时,特意只留了床头那盏暖黄色的台灯亮着。柔和的光线在房间里晕开一片朦胧的光晕,刚好能照亮他搭在被子上的手腕。

他没摘手串,深棕色的檀木珠子在灯光下随着呼吸的起伏轻轻晃动。

他思绪飞了些,想起沈彻躲闪的目光,忍不住对着天花板傻笑:“林溪,你实在是太聪明了。”要不是找了“扣工资”的借口,以沈彻那别扭的性子,哪会收下房子。

窗外的月光淌进房间,照在腕上的星光和心口的房产证上。

在这个冬夜,有两份藏在细节里的心意,在晚风里悄悄发酵,让有些感情,跨过了“朋友”的界限,朝着更暖的地方走去。

<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
×
穿成了偶像的甲方爸爸
连载中浮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