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番外九:真假和离十七

敖丙双眼无神地拿过杯子,缓缓喝下‘清舒饮’。

饮料隐隐有些药味,但整体却是偏甜的。

敖丙也没有那么多的不情愿。

见敖丙喝完,宫人立刻收去杯子,走到盥洗室单间的外面去,把门微微合上,让敖丙能够好好歇歇。

敖丙也缓缓闭上眼,歇一会儿。

实在太难受了。

要是父王在就好了。

父王一定不会让他喝那么多。

就算要喝,父王也肯定会要么让他只喝几杯表示一下,直说他不用喝了,要么父王索性把所有的酒都挡下来。

左右父王为他破坏规矩,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哪里会让他被迫面对这样的情形?

有父王在,他好像很自由。

常常敞开腿坐,歪来扭去瘫在水晶宫书房的椅子上,甚至有时还会跑到房脊上去躺着。

他...

是太过散漫了吧?

自回去东海之后,他好像都没再跪过。

尤其是婚后。

父王真的是平等地在对待他。

听着殷丽交代,也许他会不适应,但他是王太子,大王不在,他就代表大王,姑姑,姑父,哥哥都要对他行礼。

他听着的时候,心里就有些复杂。

但真的等着亲眼见到,姑父和哥哥双膝跪地,向他三拜九叩,姑姑向他半跪,右手抚左肩,同样三拜九叩,心头又岂止震撼二字可以形容?

父王把他的位置抬得太高了...

而他,又有什么德行,担得起呢?

更何况,父王能够拥有那样高的地位,也来自于父王前半生的浴血厮杀。

像殷丽这些人,若真的有歹心,父王那么信任他们,作妖的机会多的是。

可殷丽他们却那样忠于父王。

即使父王的有些决定,未必是他们能够理解的,可他们从来都不会怀疑父王。

像他似的,只会打打杀杀,怕是也无法赢得这样的敬重和仰望。

这...

他一个大树底下好乘凉的家伙儿,何德何能去平分父王的地位?

怎么办?

突然好想父王~

敖丙睁开眼,手上掐诀,一道浅紫色的符箓带着他的思念,回归东海。

***

正欣赏着曼妙舞曲的敖光,忽而眼前被一道符箓蒙住。

敖光一怔,手上掐诀,让符箓从他的眼前滑落至合适的观看位置。

敖光看完,嘴角微勾。

挥手散去。

朗声冲蓝毅道:“把杜太医请来复诊。再去将殷丽唤来,本王有事要交代。”

蓝毅领命:“是。”

对领舞的挥挥手。

众舞女与伴奏同时停下,行礼离去。

蓝毅也迅速往太医院而去。

敖光眼神迷离地摸着下巴,想着那张符箓。

很快,蓝毅领着杜太医和殷丽回来。

敖光则已经早就在中厅等着。

杜太医复诊后,对敖光道:“大王吉人自有天相,基本痊愈。不过,接下来的数月,最好服用养肝的代茶饮。两百多瓶烈酒,纵使如大王的身体强度,也不是小数。”

蓝毅听过,邀杜太医出去,详谈细节。

殷丽走去敖光对面,落座在杜太医方才坐过的位置:“大王这是又要偷跑了?”

敖光轻笑:“这话委实难听了些~”

殷丽也笑:“那换成,大王要去与老友会晤,或者出使羲和国,与上古大神会晤?”

敖光眸色隐约带了些宠溺:“我的心思可都拿给你猜完了~”

殷丽敛敛眉,叹了口气:“...大王,事实如此,何以求个所以然?‘冰魇’那么久远年代的东西,道祖就算有,何必做这样的事?不值当。”

敖光垂下眼,语带唏嘘:“...但此事却乱我道心啊~”

眉毛微微一错,心情复杂:“有些事情,就算知道事实如此,却又难以压抑内心的不安,非要看看,是不是尸骨成山,血流成河~”

抬眼看向殷丽:“纵然,我并不想。”

敛敛眉,毫不掩饰对敖丙的担心:“梓沅尚无消息,杜太医已经让我给他运功驱寒数个年头。再这么下去,万一有一天,我也拿他的寒症毫无办法之时,又当如何?寒症让丙儿一到冬天就没什么精神,那么多的补肾阳,补五虚的药吃着,效果都好像打了很大的折扣。”

微微竖瞳:“那个海眼是地心深处的寒力之源,已经被申公豹给填了。按说,对丙儿的影响肯定会削减不少。但龙族生活在深海,血液本就是凉的。可要完全凉了,这心也把血泵不出去,濡养全身。灵珠彻底化进丙儿魂魄之中,说是修补了龙魂,但恐怕不完全是这样。”

竖瞳散去,眸色坚定:“此番,前去,能够弄到哪怕一星创世劫火,想必也能化去灵珠的寒力,至少可保丙儿千年无忧。弄不到创世劫火,弄到‘火焰麒麟草’也行。只是还需引来天雷淬炼一番。”

颇为无能为力:“我现在这样,也没法给他心头血了。只得是想其他办法。而且,目前我的功体,已经是更加复杂的冰水双系和炎水双系,构成了四元太极。功体上,也没办法去帮他了。最多能够给他驱寒。”

殷丽愕然:“这...”

敖光知道殷丽的担心,放轻了语气:“无碍~我能弄到,那是我的本事。他们不会阻拦。只是这些东西,在他们那里才有。”

殷丽眸中透出担忧与不支持:“大王,有些劫数,不可自专啊~”

敖光正欲说些什么,另外一道声音却由远及近:“不可自专什么呀?”

话音刚落,声音的主人便现身屋中。

殷丽见得来者,起身行礼:“见过国相。”

行礼之时,又隐隐对花朝文递去眼神。

继而又向两者行礼:“殷丽告退。”

后退三步,离去。

来到门外,将门关上。

敖光看着花朝文,有些意外:“何事?”

花朝文抱臂,说得直白:“自然是不能让你去冒这种可能引发天地浩劫的险,你若单纯去看个朋友,我没意见,但创世劫火和‘火焰麒麟草’绝不可取来。”

敖光眉毛一挑:“连你也要阻拦我?”

确实对花朝文的阻拦有些意外。

“你何必借着敖丙出去的时候去做这等冒险之事?”花朝文当然知道敖光心中所想,但更加担心敖光的安全。

深吸一口气,为敖光分析利弊:“其一,你不懂医,且不说取来要费多大的劲,万一毫无用处,理当如何?其二,你太紧张了。依我之见,敖丙肯定能够活着,但活得没那么舒服,不像我们常人也是肯定的。我们任何人经历魂魄撕裂,□□崩碎,都活不了了。他到现在还能活得好好的,绝对不是靠灵珠,而是靠着他是灵珠转世,华盖星君转世。他能够和天道融合,难道不是因为他本就是天选之子吗?其三,正常来说,他归还因果之后,就是新的开始,因果重置。他为何会有寒症?真的来自灵珠的吸摄,还是来自于就算重置,实则不过是回归到了他早产的时候?不足月的龙崽子,就是会有虚寒之证,你忘了?他还没经历孵化!就更别说,他有现在这样被寒症缠身的结果,跟他原装的龙身被天雷毁去,几度失去藕粉做的身体,这些都有关。人获得怎样的痛苦,心里该明白,这是你的选择带来的代价。你只能自己扛着。其四,目前也只有你有能力拉住敖丙。我们可没有一个打得过他。你要是出了什么事,他立刻跟着就疯了。还有谁能够来处理这个烂摊子?”

走到敖光对面坐下,语带安抚:“你安心,我这边已经派人去找梓...”

又一次,花朝文这边话音未落,这曹操就到了:“不用找,我来了。”

一声音若银铃,面容清秀,身着蟹蓝劲装,肩背诊箱的高马尾女子,踏着‘一烟秋水’而来。

来到两人所在的屏风之后会客处,将诊箱往桌子上一放。

看了两人一眼。

敖光和花朝文都有些懵了:“嗯?”

来者正是两者口中的梓沅。

梓沅解释道:“我在北海定居了,正好回东海来采药。想着也很久没见过朝文了,正说找你叙旧。到你府上,没一个来迎我的。你其他儿子都不在,就剩了子墨和子玉,还两个都给瘫在床上。”

忍不住地瞪人:“你也温柔些~”

“我什么都没干!”花朝文一拍桌子,绝对不受这个被冤枉的气,“这俩打架,从楼顶上摔下去的!”

梓沅抱臂,满脸不信:“你也会干人事,稀奇~”

“不与你斗嘴了~”花朝文皱皱鼻子,那眼珠子咕噜一转,又奸猾地笑道:“我相信,病患是个疯子,你应该相当感兴趣~”

但梓沅没让花朝文得逞,态度那叫一个清淡:“事情我都听子墨说了~”

转身看向敖光,朝房间里侧相邀:“大王,请内间相叙。”

敖光微一点头,起身朝里间而去。

梓沅拿起诊箱背上,又来到门外,把蓝毅叫走。

花朝文跟着出了屋子,往院中而去。

果不其然,看到了殷丽。

来到殷丽身侧。

殷丽确实感到奇怪:“梓沅这么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怎么会忽然出现?”

“医案都拿来了?”花朝文瞥了眼殷丽手中的册子,拿起一本随手翻了翻,“多半是敖闰一直都跟人有联系。摩昂那个香腺的问题,估计也把她们折腾得够呛。听说,当初敖丙一走,摩昂就发病了。后边,好了,还接手原来的事情,基本状态回归正常,还愿意诞下子嗣,这些都该说是奇迹了。摩昂的起居注,自从跟敖丙纠缠以来,除了跟玉儿有过,就全是空白。你相信他能有这么大的转变?就算跟玉儿有过,也是做戏做全套,怕被误会。那时,摩昂还没病入膏肓呢~”

殷丽松了口气:“无论如何,她来了就好~”

“是啊~这些庸医确实不如她~”这一点,花朝文也认同。

目光微微含着些奇异:“不过,我怎么感觉她身上的气息不太一样?”

这一点,殷丽倒是确认:“仙灵之气。”

花朝文眉毛一扬:“有意思了~一个个的都那么厉害,全都成仙了~”

对此,殷丽还算淡定:“梓沅的医术出神入化,其实你也没有必要那么惊讶~”

“她来了也好,本来也说要找人的。”花朝文同样松了口气。

嘴角又泛起调笑的弧度:“正好,我可要让梓沅给我查查,那两个小浑蛋是不是搁那儿演戏呢~”

殷丽的美目调侃地看着花朝文,满眼都是八卦:“话说,你怎么那么老当益壮?两个崽子那么年轻,还拿给你这个老伙计整来起不了床,甚至次次都是好几天起不了床~功夫挺好啊~”

“这不是一代不如一代么~”花朝文撇撇嘴,“那精元稀薄得我都以为是他们尿床了~”

殷丽笑笑:“如此,你是该让梓沅给看看~到底是他们俩一代不如一代,还是你压榨得太狠了~”

花朝文皱皱鼻子:“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殷丽微微白了花朝文一眼:“无趣~”

两人在外间瞎白话。

敖光等人进得里间之后,蓝毅就赶紧指挥宫人:“快给大王更衣~”

又邀请梓沅来到喝茶的地方坐下,给梓沅上茶:“梓神医,请用。”

敖光来到这边养病,穿得也干练简单。

宫人们迅速给敖光换了身衣服,又给敖光披上一层披风。

蓝毅见宫人们打理好了,便领着宫人们告退。

把房间留给两个故人私话。

敖光来到梓沅对面落座,轻笑:“恭喜啊~”

眼中的高兴是实在而显而易见的。

梓沅昂昂下巴:“你这话水分太重了~该罚啊~”

但故人相见的愉悦却是遮掩不住的。

敖光发送一个wink:“你听岔了~”

梓沅抿上一口茶,微微瞪人一眼:“接着瞎说~”

敖光眸中递着疑问:“正说找你,你来得这么及时...”

梓沅看了敖光一眼,有些犹疑:“你知道...摩昂疯了这个事儿吗?”

“什么时候的事?”敖光敛眉,眉眼间晕着一分急切,“我不知道~殷丽没给我说过~”

这个答案还算是在梓沅的预料之中:“她又不傻~给你说,难道是想要给你们的婚姻创造点危机?还是说,她不想活了,等你醋腌东海,把全体海族都给酸死?又或者说,你挺想看到你儿排除万险,直奔西海,抱着哥哥,要死要活?”

敖光嘴角极为轻微地往下弯了点:“你别瞎说!我什么时候那么小气了?”

“这还不好推断啊~”梓沅眨眨眼,觉得分明就是臭味相投,还要装白莲花就没意思了,“我去朝文那里的时候,两个崽子抓着我的衣服,哭哭哭~还以为怎么着了~想着朝文那个烂德行,又不奇怪了~你俩那么臭味相投的,你怎么好意思说自己从不吃醋的啊?”

敖光目光游移:“...年纪大了,吃不了酸的~”

梓沅才不相信:“接着装啊~”

敖光定了定神,这才问道:“...摩昂怎么会疯了?不是已经金针定腺,我还送去了‘碧玺未烬’,应该不会的。”

梓沅把玩着茶杯,嘴角隐隐有看好戏的愉快:“你会不会被你儿气得够呛?”

想起敖丙以前的斑斑劣迹,敖光简直是无奈又郁闷,还想磨牙:“...他犯了浑,没被他气死,都算我命大了~”

“那不就结了吗?”梓沅轻笑,觉得这事儿还真的不用太意外,“你都尚且被你儿气得要死不活,就更别说摩昂的香腺都是坏的~”

敖光心间计量,试探道:“是...一百二十年前?”

梓沅放下茶杯,窝进椅子深处,道来缘由:“我呢,是一百三十年前被闰闰给抓住的~自此,一直都有联系。海底无法接受天光照耀,对我的修炼没什么好处,我就在人族地界黄山祝融峰定居的。摩昂的香腺,一直都是她的心病。章太医再怎么折腾,还是传统了些。我也不想见人,只是看过章太医写的医案,有过初步判断。跟闰闰约了个时间,趁摩昂熟睡的时候,诊脉过。当时,有了金针定腺和‘碧玺未烬’确实情况不错。我跟闰闰要了起居注看,却发现,从摩昂和你儿凑在一起之后,摩昂只有过一次行房记录。摩昂倒没你那么多破事儿,这些该有的都有,留下了很有用的参考。显然的,为了遏制病情,章太医给他过升肝阳,看上去是正常了,可肾水也拿给心火给烧干了。他整体沉郁,看上去基本阴阳平衡。但因为‘碧玺未烬’,把很多该表现出来的问题,都给抹去了。很多东西不显,我也是从章太医的用药里,慢慢琢磨出问题在哪儿,给摩昂做了新茶,让宫人直接换掉。新茶与他喝的‘晴空万里’长得一样,泡出来的样子也一样。他一直都没察觉。毕竟香腺的事儿也不能急功近利,徐徐图之,效果更好。三年就基本恢复了。但你儿可是瞬间就把我的成果给毁得连渣滓都不剩。对着摩昂,那叫一个胡搅蛮缠。摩昂气得杯子都给捏碎五百多个。而后,你儿继续胡搅蛮缠。直接推翻了以前所有的治疗,疯了。”

略略一顿,又道:“只能给关在牢里,否则根本没有意识,就要伤人。金针链都被香腺给挤出来一截儿。这种情况,只能麻醉之后,重新来。但重新进针的时候,进不去了。香腺发炎,将中间的通道挤压得容不下别的。只能暂且先消炎,等炎症下去之后,再来。但还是进不去。仔细一摸,全是结节。这基本上说明了,前期的治疗存在问题。没有真正去解决到摩昂郁郁不得解的情况。过度的疏肝,反而遮掩了实际存在的问题。我只能直接把摩昂的香腺给豁开,把所有的结节给挑了,再把金针埋进去。没几天,人就醒了。但之后,一直都处在发疯的阶段。这个事情,我只能让闰闰他们看着。摩昂本身比较压抑。加上后面一连串的事情,把结节挑了过后,整个香腺得到疏通,情绪就会得到非常激烈的宣泄,宣泄过了,也就好了。后边儿,摩昂觉得,他这样发疯,家人都拿给他伤害完了,自己跑去住城郊的别苑了。如此倒也好,摆脱所有身份的束缚,投身最最基础的劳作。汗水流了,没那么多规矩要守,没那么多宫人成天在眼前转来转去。几年后,基本痊愈。又是几年,跟个商人走在一起,有了正常的夜生活,状态更好。基本上可以回归到与你儿接触之前的状态。此番,你儿又要去西海,闰闰是接连把信儿送来,让我候命。就怕你儿又来一波胡搅蛮缠,摩昂又疯了。不过,我倒是觉得,她多虑了。目前,摩昂有稳定的伴侣,情感身体都能得到合理的宣泄,不会有太大的问题。只是,闰闰喊我过来,给你看看。她没跟我说为什么。”

目光落在了敖光的命理线上:“瞧你这样,确实是病了。但你那么强大,现在比以前更强,怎么还会病了?也是拿给你儿给气得香腺坏了?”

敖光的脸色顿时灰败下来,显得更是病容憔悴:“...他看到医案了...”

“他看到就看到呗~”梓沅心直口快。

忽而心念一转,抓到重点:“担心...和离?”

敖光看向他处,声音涩哑,目光直直,但眼睫却在轻颤:“...我永远都是他父王,但他是自由的。”

梓沅震惊:“我的天!你这话岂不是全天下都是你情敌?”

敖光叹了口气,活脱脱是一个被休了的妻子:“我老了,但他还年轻。我哪儿都走不了,而他天地都可遨游。他喜欢的人很多,我只是其中一个。一百多年,天天看着个老男人,是我,也会厌烦。”

梓沅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眉心轻拧:“...这不像什么都要抓在手中的你。”

敖光苦笑:“他从来不受我掌控。”

梓沅在心头磋磨着敖光的描述与敖光的态度,问道:“...你们俩多久没行房了?”

“上次是霜降后第三天。”敖光心间一滞,看向梓沅,满眼不解与郁闷,“怎么?我这是精元上脑了?你怎么和那个老浑蛋问一样的问题?”

“你们这么长时间不行房,难怪你怨气冲天的~”梓沅恍然大悟,见怪不怪,“该睡就睡~别跟个怨夫似的~”

敖光揉揉额角,甚是无奈:“...他那个身体...怎么睡?”

梓沅立时就有猜测:“寒症发作了?”

敖光语调沉郁:“...医案都在,你到时候看就是了。我已经连续五六年在冬至那天,给他运功驱寒了。”

梓沅有些了然:“所以,你冬天只敢带着他喝酒暖身,不太敢行房?”

敖光觉得,梓沅问这个,都属于多此一举:“现在是一到冬天,立刻就要给他进补补肾阳的药,补五虚的药,还一天到晚蔫哒哒的,我实在担心。吃那些药,又要禁房事。我难道还特地去不遵医嘱?”

梓沅双手捂头,有些崩溃:“糟糕~我还说,这问题,你可以找个宫女解决~你这都跟他和交杯酒了,完了~你们这才是一生一世都给绑在一起了~”

敖光垂下眼:“...交杯酒里...少了一味药...”

梓沅眉尾一抽,难以置信地看着对面的敖光,心间的纠结难言简直难以压抑:“你到底是怎么才可以这么纠结的?心里渴望着他能够和你在一起一辈子,又偏偏处处都要给他留下退路。你这样,你自己煎熬,他也煎熬啊~你这样,他看到了医案,又怎么不会像你预计一样地想要和离呢?任何人都容易想偏啊~”

反手敲敲桌案,让人清醒一点:“你爱他,那就用点劲,该怎么着怎么着。别左留有余地,右留有余地。再这么下去,摩昂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

敖光眼神发直,并不在乎:“发疯吗?”

梓沅将敖光仔细打量,实在也忍不住地吐槽:“...你现在不就是在发疯吗?”

敖光窝进椅子深处,仰头靠着椅背,声音仿佛远古的钟磬:“...我也不想,每一步都留给他退路。但...这么多年,美好得太不真实了。其实...我一直都不敢相信,他真的就心里没魔丸了。那可是几千年的纠缠。我又凭什么呢?纵然到底怎么选择,来自于那具躯体的意志。但他却用冠名堂皇的理由,一次又一次地站在了魔丸那方。为了魔丸,给我甩了二十七年的冷脸。他...嘴上说着爱,但心里呢?他现在只不过是因为还小,还对我有依赖,以后呢?有些事情,一旦公认,他能够抵挡得住,那些人心的恶意吗?能够承担得了四面八方而来的压力吗?”

梓沅近乎要倒抽一口凉气:“你到底是谁?!”

几乎是立刻袖中一根透明的丝就扎向敖光的心口。

膻中穴那处,隐藏着确认身份的重要密码。

敖光慢悠悠地瞥向那根丝所在的位置:“你这是做什么?”

毫不防备抵抗,也不怪罪。

“我想问,你到底是谁?”梓沅收回诊丝,她完全能够确定眼前的人是敖光,也完全确定眼前的敖光是妖仙同体,但性情却差了十万八千里,这更加诡异了,“我认识的敖光,不长这样!”

毕竟,她所参与的敖光的人生轨迹更接近天然所成。

那些年里,敖光并不是这样的性子。

敖光淡淡牵牵嘴角,眼睛里却没有光:“你想多了~”

“...你...等等!”梓沅喉间一滞,总觉得不对劲,忽而脑中灵光一闪,袖中的诊丝又飞向敖光的颈侧,顺着香腺所在的位置滑过,收回诊丝,实在有些感到奇怪,“...香腺也没堵啊~你这难道是长了心魔?”

“...我能有什么心魔?”敖光仰头,看向房梁,完全就是一个被抛弃的妻子,黄连成了精,“不过就是怕他离开我罢了。”

梓沅抿了下唇,还是走到敖光身边去,拿过敖光的手,切脉。不切不要紧,一切,连同她都惊了:“...你这脉怎么乱成这样?!”

敖光眼神涣散:“嗯?”

梓沅徐徐放下敖光的手,回到原位坐下:“看起来,你还病得不轻啊~五脏之气乱成一团~”

敖光仍旧是一副无所谓的模样:“杜太医也说,我五脏之气乱成一团。”

梓沅觉得,还得找找敖光现在这个性情大变的原因才行:“让人把医案拿来,我看看~”

敖光手上掐诀,一道淡红色的符箓,追着梓沅的尾音而出。

很快,蓝毅就呈上医案。

再度将房间留给两人。

梓沅见医案竟厚厚一摞,有些恍惚。

她都多久没见过这样的医案了。

尤其,敖光身体康健,就算日日请平安脉,最后也不过是一个词——无碍。

竟这么厚——三寸?!

抱着为病人负责的态度,梓沅仔细翻看。

倒是没想到,这医案是现在的太医院首席杜太医组织编纂的。

写的详细。

层次清晰。

对于任何一个后来接手的太医院首席,那都是相当宝贵的一笔财富。

如此一来,敖丙那里,也应该是这样。

到时好好抽个时间给敖丙看看。

只是...

杜太医也许是好心。

但依照敖光以前的那个性子,怕是...

梓沅翻页的手指微微蜷了蜷。

翻看到近期的医案,梓沅的眼睛不断地睁大,深受震撼。

梓沅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仿佛一下就失去了语言能力:“...你...这真的是疯了?喝那么多,真的在找死啊~”

敖光还真就这么想的:“...一想到要分开,就不想活了。”

梓沅震惊得仿佛亲眼看见盘古开天辟地:“天!朝文听见这话,绝对能把你给骂死~”

敖光现在就是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管他怎么死~”

梓沅摇摇头,实在唏嘘:“你啊~就是太把你儿放在心上了~这也怕,那也怕~你这真搞得倒反天罡了~”

“...他都不在我身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敖光缓缓呼出一口气,苦笑道,“我从来不自由。我不想,他成为第二个我。”

梓沅轻抚医案的边角,继续往后看:“那你就这么放养啊?”

敖光看向梓沅:“要不然呢?”

梓沅目光一滞,惊道:“...你儿对你做什么了?为什么病情突然加重了?”

敖光仿佛是在说别人:“强吻,冰冻经脉,想上了我~”

梓沅古怪地看着敖光,都有点被气笑了:“不是~就你儿那个小身板儿,你跟我开玩笑呢~”

敖光无奈:“都给你说了,他犯起浑来,没人拉得住~”

“你接着装!”梓沅撇撇嘴,才不相信,“就你?纯粹就是松了劲,让他为所欲为的~我们认识多少年了?我还能不知道你?”

敖光略略扬了下眉:“...这可没有~确实生病了,乏力~”

梓沅敛神:“那让我给你看看?”

敖光颔首:“正有此意。”

起身,走去床榻边,躺下。

梓沅跟着起身,走过去。

待敖光躺下后,按按敖光的肩:“放松些~”

敖光依言松弛。

梓沅神色认真,伸手解开敖光的披风带子。

又解开敖光的衣带,将里衣轻柔地拉开。

原本会以她梓家独门的‘走穴法’为敖光检查,但映入眼帘的,并不是敖光那完美的身材,而是一堆针眼。

梓沅有点不可思议:“不是~这杜太医疯了,给你上那么多透析管?!”

敖光想起那些模模糊糊的惊叫声,嘴角微微勾了下:“蓝毅他们都吓死了~”

梓沅运气于指,点按敖光的膻中穴,一抹轻灵的内力就自敖光的膻中穴而入,巡行敖光的所有穴位,最后回到梓沅这处。

梓沅迅速做出判断,为敖光系上衣带:“...也是~你这呼吸都产生了麻痹,他们没被吓死才怪~”

又为敖光系上披风带子:“刚才,我听朝文在那里分析利弊,你是要趁着敖丙去西海的时候,跑羲和国去拿创世劫火或者‘火焰麒麟草’?”

敖光一手枕在脑后,相当郁闷:“是啊~但你们这一**的,让我无暇他顾~否则,这会儿我都已经在羲和国了~”

梓沅这次可没站在敖光这边:“朝文没错~你这个状况,就算你都能炼制出四元太极,也不行~”

敖光倒是有些好奇:“有什么讲究?”

梓沅直接堵了敖光的话:“这个,不能告诉你。能够告诉你的是,那两样东西对你儿没用。”

心底里,则在想,就这个家伙儿,怕是去了羲和国,那就是去抢劫的。

就现在这家伙儿的战力,东君羲和夫妇联手,那都不是对手。

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

但无论是创世劫火,还是‘火焰麒麟草’,对敖丙那是真的没有帮助。

敖丙的问题,始终还是在神魂分离这一点上。

以及灵珠那个玩意儿上。

听闰闰提了提关于敖丙升仙归来之后,是个什么情况。

但很多事情,可都还说不好。

必须要看看,才能知道。

敖光见梓沅不愿透露原因,但又不似作伪,顺势打趣:“你这是怕我真去?”

梓沅见人不甘心,索性直言问道:“那我问你,东海这情况,你能真的放手吗?”

这话,的确是打蛇打七寸。

敖光顿时哑口无言。

梓沅看人没再反驳,按按敖光的肩:“你的纠结,来自于你的责任和你的情感,相互拉扯。”

收回手来,语气放轻:“放宽心,等你儿回来,我给他看看再说。”

盯着敖光的脸,目光流转:“倒是你~情况不太好啊~”

敖光朝着床的里侧偏过头去,蹙眉,闭眼:“...别说。”

“难以面对么?”梓沅真是要被敖光这般别扭给气笑了,“那你发什么疯?透析这种事情是能够使劲去催的吗?也不看看你这命理线一直不恢复是为什么!杜太医他们,只当这是需要时间来恢复,基本没有什么问题了。你自己心里应该有点数。经脉抽痛的感觉如何?爽利么?”

敖光睁开眼,眼中却漂浮着痛色:“...他也经历过。”

梓沅垂了垂眼,仍旧觉得,敖光怕是被夺舍了,但脑中就还是没有抓住一点魂头:“...不对!不对!”

想着性情大变一事,实际跟肝这个主情志的有关系,又忽然有了点眉目。

再一想敖光的香腺没有堵,走肝经诸穴的时候,又好像没什么问题。

两相重叠。

顿时豁然开朗。

立刻伸手将敖光的脑袋拨正,双手中指贴上敖光的香腺末端。

敖光不解:“你做什么?”

梓沅一个闭嘴的眼神立刻扔过去。

顺着敖光的香腺,略略使力,一点一点地碾过去。

将颈侧的香腺摸完,梓沅又闻了闻在指尖上,残留的沉水龙涎香的味道,叹道:“果然~”

敖光放下枕着的手,放在腹上:“果然什么?”

梓沅实在忍不住阴阳一波:“你儿真的很厉害~居然你都有了肝经方面的毛病~”

毕竟,敖光那就是个铁血汉子。

不可能会有肝经方面的毛病。

现在,却出现了完全相反的情况,就当真是有趣极了。

冲敖光挑挑眉:“是不是有很长一段时间,躺上床,即使没有什么在意的事情,却不能在一炷香的时间里,熟睡过去?是不是到了丑时睡眠比较浅,容易醒?醒来口中微苦,喝水尚不能改善?平时,口味也会相对偏酸一些?胃口也不是很好?食量比平时少?遇到吃了含糖的东西,会在一段时间里感觉到愉快,但胃口更差?”

但敖光更加关心的是敖丙,他自己怎样,无所谓:“他到底...”

梓沅嘴角往下一弯:“而且,你骗我。交杯酒里的东西,一样不少。”

敖光淡笑,还有一丝得意:“你也不是第一次被骗~”

梓沅痛心疾首:“那得怪我太单纯~没你的心那么黑~毕竟,谁能想到,白莲花的莲子心是黑色的~”

微微磨牙:“要不是不能杀你,真想把你的心挖出来炼药~天然材料~”

敖光摸上心口:“我...还有心吗?”

“难为你还有点自知之明~”梓沅撇撇嘴。

敛去情绪,淡道:“你也在香腺上长了一些非常微小的结节。你儿什么事都喜欢往坏处想,会带着周围的人都心情沉郁。你儿也挺能拱火。你呢,忍忍忍。结节就这么长出来的~最好呢,是直接豁开,把结节给挑出来。过后,定期服用‘清解丸’,就不会再长了。你自己也要注意。”

目光中染了些八卦:“他惹你生气,你该怎么发泄,就怎么发泄啊~忍着,算怎么回事儿?舍不得动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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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犟种
连载中慕容泫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