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番外九:真假和离十六

可...我不得不帮他。他发起疯来,那是天地都要跟着毁灭的。烈弟拿不准这其中的分寸,有些事我也没有告诉烈弟。烈弟或许认为,问题在我这里。所以...从那次以后,他走了。但我却因为情绪起伏过大,金针都冲破皮肤,钻出来一小节了。从那个时候开始,我的情绪完全不受控制,疯疯癫癫了好一段时间。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牢里。手脚全部被捆在刑架之上。母王他们是怕我伤害自己,出此下策。从那以后,烈弟搬来我这里住了一段时间,替母王看着我喝药调养。父亲也抽时间过来陪我下棋,打牌。可他就好像是我的逆鳞一样。莫名其妙,哪怕是提到同音的字,我都会大发雷霆。烈弟在那段时间,估计也受了不少的委屈。有好几次,我都差点跟父亲动手了。我...冷静下来,我觉得,我对不起他们,跟母王自请去牢房里呆着。这样,我要发疯,也不会伤害到别人。但不管怎么说,母王都不同意。”

男子倒是不意外敖闰的决定:“你母王那么看重你,什么都向着你,其他孩子都懒得看一眼,怎么会同意你去受这种苦?之前,应该是你发疯实在是难以控制了。”

摩昂撑住额角,掩去眼中的激荡:“...但...发疯这种事,我情愿是伤害我自己,而不是让我的家人去承担。发疯的时候,我是根本没有意识的。就好像岩浆一下把脑子都给烧没了,全天下都在跟我作对。”

“都说,天家无父子。你竟还有这种想法。看来,你家人对你很好。你们家的氛围也很好,不是高压锅。”男子摸摸下巴,了然道,“...你经历的政变也不少,竟还有一份柔情。”

眸中充满了骄傲:“我没看错人~”

摩昂缓缓落下手,让手自然搭在矮榻上:“...我...可能这才是我永远也无法跟日月争辉的原因。”

“瞧你这话儿说的~好像无情才是上上策一样~”男子被摩昂这个论调给逗笑了,“无情可不是什么好品质。”

“...也是。”摩昂无力地勾勾嘴角,“无情如杀神,若不是别人无法摧毁杀神,谁又敢直面杀神呢~”

男子抬手戳戳摩昂的肚子,贼眉鼠眼地笑道:“胆子挺大啊~还敢阴阳你弟弟~”

摩昂垂了垂眼,继续讲道:“...母王不同意,我也只得另寻他法。但在好一段时间里,我什么办法也没有找到。烈弟与我感情深厚,纵然我发疯的时候也许伤害过他,但他还是呆在我身边,替母王看着我的治疗。只可惜...发疯的情况,也没有得到什么改善。大概烈弟也被我搞得难受,都是换做了父亲和烈弟交替看着我。我从来不知道,我发疯的时候到底干过什么。这发疯也从来都是不拘时发作。等着那一段疯发过了,我又会陷入那种沉寂之中,跟个烟鬼似的。有好几次,我都见父亲脸色难看。那多半是我在发疯的时候,什么脏话都在骂,又哭又笑。父亲想着,我这是病了,不应该和我计较,才仅是脸色难看,也没有怪我,还亲手给我擦眼泪。可他不怪我,我怪我自己。”

喉间晕着哽咽,气息都有些不顺:“有次,母王来看我的时候,刚好遇到我发疯接近尾声。接近尾声的时候,我是有一点意识的,但不多。那时,刚好是烈弟看着我。烈弟大概也要被我给逼疯了,竟然抱着我哭着说出——我看你就是被敖丙迷了魂失了神,你要再这么下去,这辈子都毁了!这种事也很简单啊!你跟他睡一觉,什么事都过去了!我把他给你绑来好不好!求你了!别这样!你都没兴趣碰床伴了,还怎么绵延子嗣啊!我没兴趣碰人这个事情,就在他来我这里求取良策的时候,烈弟也提过这个事情。我那时还以为他是来给母王或者父亲当说客的。但烈弟说,这只是单纯出自于弟弟的担心。我当然明白他在说什么,但对此不以为然。毕竟金针定腺会对很多事情都有影响。加之,我的底线也很明确,无论再和敖丙胡搅蛮缠,也绝不可能跟他上床。那才是真的在找死。哪怕仅仅出自于**的。我当时应该是受了相当的刺激,竟一巴掌给他扇过去。那一巴掌扇得很重,都把他打吐血了。血腥味把我那个疯癫的魂魄终于给踢出了我的身体。看着烈弟捂着脸,地上是他喷溅出去的淡金色的血,嘴角都还在不断地流血,我也懵了。我从未想到,我会这么对他。我们兄弟俩一直都打打闹闹的,是会三天两头都打架。但这只是交流感情的方式,我不可能下这么重的手。除非是烈弟犯了什么原则性的错误。小一点的,我肯定会私下里跟他说,该怎么罚就怎么罚。大一点的,肯定会上报给母王,由母王定夺。我处事也算公正,烈弟也从来没因为这些事情跟我生分。但我真的是因为外人这么对他。我...烈弟大概也永远想不到,我竟然会因为他的话,这样对他。从那天开始,他再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任何宴席,他都称病不来。我后来好了,去拜访他,次次他都远游在外,家丁不知道他在哪儿。他也没有官职,我大概是上天入地都找不到他一根鬃毛了。虽然我明知道他就在他的府邸里,但错的是我,我怎么能够舔着脸把门撞开呢?后来,都是父亲来全天候地陪着我,甚至是就让宫人拿了张矮榻,在寝殿里守着。可能这么一件事对我的冲击也很大,竟然连着七八天,我都没再发疯过,还保留有一些理智。我那时又莫名地觉得,好像东宫里到处都是眼睛,它们都睁着,一瞬不瞬地盯着我。盯得我如坐针毡,难以安宁。我跟父亲说,请他不要再陪着我了。但父亲又哪里肯依?我最后就躲在了我寝宫的房梁上去。这样,就没有眼睛了。父亲找来的时候,我又受了刺激,大喊大叫。后来,都是母王和父亲联手把我压下,让章太医给我一针扎下去,让我安静下来。可是,从那以后,我的魂魄像是丢了一样。就不吃不喝地坐在寝宫门口,靠着门框。父亲要带我去休息,都只能把我抱上床。亲手把镇静安神的药给我喂下去。但这样,我也只能被迫睡两个时辰。一到时间,又去坐着。这些,都是我不曾经历过的。那样一段时间,实在是太痛苦了。在浑浑噩噩之中,偶有清醒的时候。我摸着我的肚子,腹肌都几乎没了,肋骨都能清晰地摸到。我想,我都变成了这个样子,怕是我的家人比我更糟糕。我...母王给我的爱,一直都很多很多。我也知道,母王很看重我,喜欢我。父亲也对我很好。小时候,习武都是父亲陪着。我们父子俩对练的时候,他从来都让我放开了来,不要担心会伤着他。那些日日夜夜里的温情,像是聚合成了一丝亮光,从我的头顶倾泻。我趁着父亲去太医院拿药,留下了一封书信,简单收拾了行李,带着景从去了城郊的别苑。虽然我都已经变成了那个鬼样子,母王也没说要限制我的自由。那个别苑很大,四百多亩,就只有我和景从在那里住。或许,这座东宫真的是一座牢笼。去了别苑,又只有景从一个,我自己都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情况要好些。至少来说,没有那么紧绷,不像惊弓之鸟,有时一点小小的响动都可能演化成勃然大怒。在那里呆了半个月,带出去的药就吃完了,我就让景从去找章太医来问诊。章太医看了,还说这是一个奇迹。竟然我的病有点起色,药真正起效了。这当然是一个值得高兴的消息,我让章太医帮忙把这个消息带给母王,让母王安心。我就在别苑养病。章太医调整了药方,让人送来了三个月的药。从这个时候开始,吃食那些,都是景从出去采购,简单做给我吃。章太医也说,饮食要清淡。那个时候,大概就是粗茶淡饭吧~又是一个月过去,我的状态又好一点。毕竟那里也只有景从一个人。要打扫一亩的寝宫,要给我做饭,要给我洗衣,还要打理寝宫附近的景观,确实是相当的辛苦,每天大概就没有脚沾地的时候。我想闲来无事,既然状态好点,也可以找点事情来做。第一件包揽的事,就是洗衣服。景从吓得都要去把章太医找来给我看看了~”

男子轻笑:“你那个样子,他没吓死,都还算胆子大的~”

摩昂糊人胳膊一巴掌:“你可别胡说八道~我在军营里的时候,那是跟那些兵士同吃同住同睡,绝没有讲特殊。衣服都是我自己洗的。”

男子见摩昂稍稍有了些精气神,心下稍宽,立刻举起双手投降:“我错了~我错了~我小瞧你了~”

“滚~”摩昂恨恨地瞪人一眼,又继续讲道,“那时,选择的第一件事是洗衣服,其实是因为把衣服洗干净,拿出去晾好的那么一个过程,相当的解脱。逐渐地,到后来,我包揽了很多事情,甚至床铺那些,都是自己打理,寝宫里的地也是自己拿着帕子跪在地上慢慢擦。这些杂事,我从出生就没做过。也就去军营里历练那些年,后边儿打仗那些年做过像洗衣服这种小事,其他时候都是养尊处优的。这些事看着小,真做起来,才发现一个人要操持一个寝宫,太难了。地上要擦,桌子要擦,那些摆件要擦。水晶做的家具,七天的时间就要用抛光用的帕子仔细擦过,才能一直保持着水晶的闪耀。一天下来,光是把地板擦干净,都把我累得腰酸背痛,汗流浃背。但是,做这些事,却让我的状态逐渐稳定下来,心头不论是阴郁还是暴躁都往平静的方向过度。我感觉到,我自己的变化,也在有意地把作息往他们医家推崇的方向去调整,喝药的时候也保持着接纳的想法,吃饭也什么都不想专注于每一口的咀嚼。任何事情都有一个熟能生巧的过程,也有一个日做日新的过程。后边,总结出技巧了,两个时辰就能把寝宫的地擦干净,三刻钟就能把全套的衣服洗出来。甚至,后来我都还有时间去修剪盆景了。只是,我的厨艺真的不怎么样,这件事还是只有拜托景从了。药吃完,章太医也来复查,还给我检视金针的情况,竟然好了不少。章太医还问我,到底是什么促使我这个病势发生逆转的。我就把我寻常做了什么,跟他说。章太医后边说,可能我发疯,并不完全是敖丙的原因。他说,也许是我将很多事情压抑得太久,又刻意地去遗忘,反而将本来要发展的病势变作了蛰伏下去。敖丙或许是我发疯的导火索。章太医送来半年的药,就又走了。我也去想过这个事情。说不上来,章太医到底说得对不对。只是,我以前确实不会说,对弟弟有什么心疼一类的感觉。弟弟就是弟弟,是亲人。我对他,只需要在一个兄弟的范畴上,是好的,在家人的范畴上,是好的,那就是对的。但...我对敖丙,确实是一步步地倾注了情感,覆水难收。或许以前认为正确的,压抑的,就爆发了出来。在别苑住了三年,章太医检查之后,确实没有问题了,我还在那边休养了两年才回来。”

嘴角轻勾:“哪里知道,在路上,竟然我们的车子相撞了。”

提及男子,摩昂眼里的神彩都更加浓艳和有活力了些:“那时,看你那个穿得跟个骚包的花孔雀似的,真的就好想把你衣服给扒了,重新给你穿一套。人长得挺好,就太艳丽了,还在龙角上挂了一个顶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新郎官儿呢~”

男子撇撇嘴:“但你不是一直都在看新郎官儿吗?你当时那个眼神,绝对不是给我换衣服,而是想睡了我。那个眼神,太露骨了~把我从上到下给看了个干净,才开始研究我的顶戴是什么宝石,脖子上挂着的璎珞圈用了什么工艺,腰间挂了几个玉佩。估摸着那个时候,你应该想的是,要不是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真应该抢劫了去~”

摩昂一下支棱起来,推了男子肩头一下:“我能有那么粗鲁?”

男子无比确信:“那就是,你既想劫财,又想劫色~”

摩昂言简意赅:“滚!”

膝盖也郁闷地顶了男子的膝盖一下。

男子按按摩昂的腿,认真道:“我觉得,其实章太医没说错。你看,你也是喜欢压抑自己。当然,这跟你弟弟肯定不同。你弟弟听你那么说,应该是身体弱导致的精神脆弱,还有就是神魂不稳,以及灵珠在作怪。而你,是长期浸淫在权利这个场子里,很多事情都不能翻涌在表面。哪怕这心里气得牙痒痒,还得笑着跟人推杯换盏。慢慢地习惯了去压抑,习惯了把所有情绪都自己消化,又不跟烈弟他们说。因为烈弟他们又不懂。你说了,非但没有任何作用,反而惹来麻烦。你也不想给烈弟增加烦恼。这些坏情绪就不断地往本就不大的缸子里不断地填,填满了,那就压一压,再填。缸子原本是个有着肯定容量的容器,但在你这里却硬生生让人家变作了一个坚韧的皮囊。你以前没生病,真的是个奇迹。”

眼眸明媚:“你这会儿跟我多说说话,也变得开心起来。你其实是缺了一个倾诉的地方。以后,不上朝的话,就别在东宫呆着了。我在四海都有宅子,不上朝,你又有裂空爪,我们去哪儿都行。”

伸手点点摩昂的心口,相当俏皮:“你有什么话都可以对我说哟~我又不像你们,生活得那么压抑,责任压在肩上。我就是个爱玩儿的,保你开心最重~”

虽然摩昂感动于男子的话,但也觉得男子的话说的重了:“你的生意不要了?”

男子倒是通达:“这不是遇到你之前,这钱庄里的数字越多,我越欢喜,但遇到你之后,是你越开心,我越欢喜吗?钱对我的意义,从以前的数字增长,变成了钱是我用来逗你开心的工具。这哪能一样?再说,我手上那么多生意,我哪有精力每个都看着?最后还不是得凭借自己的眼光,找到合适的经理人去看着~我呢,只需要决定做什么生意,跟上下游的商家打好关系,具体的就交给那些经理人去操持。还有就是巴结到一个说话算数的官僚,给我开绿灯。我现在是什么都有,那肯定还是逗你开心最重要了~”

忽而,摩昂对男子略带深意地挑了下眉:“你猜,你这话在他眼里,是什么意思?”

男子肯定是心领神会的:“懂了~我这不是爱你,是我为了做生意,讨好巴结你~”

“嘻~”摩昂揉揉男子的脸颊,“还不算太笨哦~”

男子那就是个人精儿:“说白了,这是不相信感情的阴谋论者啊~”

摩昂想起那两人的关系,顿时感到男子的确眼光毒辣:“没关系,大伯是那种倾尽所有的。平衡了。”

男子一掌给摩昂肩头推去:“你跟我扯呢吧~大王要是什么都没有了,光剩一条命的话,倾尽所有个鬼啊~”

男子这话虽然足够的世俗,但人本身也活在世俗之中。

摩昂目光微滞:“命这个东西,是最不值钱的。”

“你一点都不浪漫~”男子见摩昂似乎又想起了深宫中的种种,心间的疼也跟着翻腾起来,故意掐了嫌弃的声线,冲摩昂眨眨眼,西子捧心状,“我一无所有,但我却还要奉上我的性命来爱你,不感动吗?”

摩昂搓搓胳膊:“说真的,有点子可怕~”

男子的嫌弃瞬间真实:“去你的~”

摩昂虚虚握拳,揉揉眼睛,又冲男子挑挑眉:“好好好~我感动哭了,这可还行?”

男子大声喝道:“滚!”

立刻又敛去神色,往远处坐一些,拍拍大腿:“好了~距离晚宴还有点时间,我陪你休息会儿。晚上喝酒,你可少喝点啊~你那个香腺不对劲,酒喝多了,要出事的。”

摩昂顺势枕在男子腿上:“这样,你变成小龙,扣我手腕上。我以袖掩面喝酒的时候,你就能帮我喝了~”

男子推推摩昂的肩头:“去你的!”

摩昂含笑闭上双眼:“嘻~”

双手交叠腹前,安静下来。

真的准备休息一下。

没有一场宴席是轻松的。

男子也跟着一手手肘搁在矮榻的扶手上,以手支头,也合目歇息一会儿。

晚上还有一桩生意要谈。

也不是个轻松的活儿。

***

到了时间,慕尚书就来到敖丙的房间,抬手敲了敲门。

连着敲了三次,都没有人应。

慕尚书阐明告罪,这才推门进屋。

来到后方,才看见敖丙躺在床上,和衣而卧。

被子随意搭着。

眉心拧得死紧。

也不知道梦中有什么。

慕尚书走上前,推推敖丙的肩:“殿下~殿下~”

敖丙没有睡熟,只是浅眠,被慕尚书一推,也醒了:“...何事?”

慕尚书提醒道:“该更衣前往紫薇宫的昭明殿参加宴席了。”

敖丙立刻翻身起来:“知道了。”

慕尚书让使团成员送上晚上要穿的礼服,亲自伺候敖丙更衣。

顺带再次检查敖丙的状态是否合规,这才领着敖丙上了‘八龙晶撵’。

放下车帘。

敖丙坐在最里侧。

慕尚书就坐在敖丙的左手边,趁着在路上的时间,再跟敖丙叮嘱一下细节:“殿下,今晚下官会一直陪在您身边。宴席,是少不了喝酒的。您大病初愈,但也不能坏了规矩。到时,下官让宫人给您换那种空心的酒杯,尽量少喝一些。西海这边,方才下官已经去了解了情况。除去您的家人,其余的文臣武将共有百余位。根据官阶不同,会有向您敬酒的不同数量。西海的朝堂结构没有东海那么复杂。东海是按照未分封前的结构设置。西海这边,还有沿革。目前来说,西海是丞相一位,总领文臣。大司马一位,总领武将。接着,便是九卿。再接着便是各级上朝时候,会参与的官员。这些官员,须向您敬酒一杯。九卿,是三杯。丞相与大司马,则是五杯。总共要敬酒三轮,才会到您的家人跟您敬酒。海族不像是人族,每个人的长相之间差别不大。海族纵然化为人形,也带有原形的特点。每个官员向您敬酒的时候,都会自我介绍。这是您与他们最近的一次接触。必须要一次就记住对方是谁,领什么官职。等着第二轮敬酒的时候,回酒千万不能喊错了人。不仅仅不礼貌,也显得您轻佻,担不起使臣的担子。此事,万万注意。这会影响到您的威信。您的家人只需要敬一轮,每人三杯。西海三太子远游在外,尚不能参加这次宴席。等您回了东海之后,蓝玉那边会收到他的告罪折,您需要盖章封存。此番,您需要坐在主座,西海龙王携大殿下的父亲坐在您下首的左手边,大殿下坐在您下首的右手边。也许,您不太习惯。但大王为您加封,大王不在,您就是大王。所以,此事还需特别注意。此次,大殿下的嫡长子——敖喻州是宴会的主角。孩子还小,没到周岁一般是不会被带出来见人的。但此番是大王作为族长,作为敖氏的大家长给孩子祝祷,作为龙王,给孩子认证,作为伯祖父,给孩子祝福,敖喻州必须出来见人。您作为东海派来的使臣,代表的就是大王,同时也代表了您作为叔父对孩子的祝福,需要您执朱砂笔在孩子的额头点上红痣。之后,再把大王给的祝祷,还有其他礼物送上。今早,下官交给殿下的祝祷,是祝祷文牒。正文还在下官这儿。这是要在这个时候送上的。这些文书材料该怎么送,是一套很复杂的流程。殿下无需担心,下官会确保殿下不会出错。孩子还小,肯定是高兴了要笑,伤心了要哭。无论孩子做什么反应,您一定不能上手去摸。一般来讲,若是本就有当做继承人培养的计划,这样的孩子,除非特殊的时候,如喝糊糊的时候,擦洗的时候等等,这些奶娘可以碰孩子,其他时候,不管孩子是在摇篮里怎么着折腾,都不能去碰。也要尽量减少父子或是母子间的见面,这样孩子才能够建立独立的意识,长大了才不会成一个什么都依赖父母的人。等着孩子能够化为人形了,有母亲的情况下,就是按照时间去拜见母亲,其余时候,都是被独立地放在王宫西北方向的中宫,选取一个宫室居住。平日里,则按时带到孩子父亲的身边,培养父子感情。等着孩子会说话了,就会安排老师教导。此番,敖喻州就是大殿下用来继承的,所以此事定然要注意。您身具沉水龙涎香,为最正宗的纯血白龙。孩子小的时候,对味道都很敏感。遇到不熟悉的味道,可能应激。或是疯狂地摇脑袋,或是觉得沉水龙涎香征伐之气过重而瑟缩等,您看着就是,不要去哄。孩子从小就哄,长大了就是个废物。随它去就是。这个事情完了,就是敬酒。敬酒的同时,大殿之上也有乐舞。这些歌姬舞姬都是梨园的人。她们专司这个事情。这些人,长相肯定不俗。您在看表演的时候,不管是不是讶异于她们的表演,还是喜欢,万万不可表现出来。一旦坐在了主座上,除非是不胜酒力,其余时候都需要端坐。绝不可歪来扭去。之前下官说的那种敬酒,是仪式化的敬酒,也就是说,这是必须要做的事。之后,便是自由敬酒。此番,殿下就可以决定是不是要喝。不过,最好还是喝了。自由敬酒开始,您需要回酒的,是西海龙王和大殿下的父亲,还有大殿下。之后,随意。等着伴奏吹奏一阵长箫声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不过,您也不能一声不吭地就走了。还需要跟西海龙王遥相举杯,喝下最后一杯,才能走。等着上了车,您就可以放松下来了。”

敖丙的心口闷闷的,忍不住,还是问了出来:“...孩子那么小,依赖大人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孩子?这简直就是把孩子当做工具!简直就是心态极度扭曲的变态!”

敖丙的情绪那么激烈,还惹得慕尚书愣了一下。

慕尚书没有想到,他只是例行公事地把该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却惹来敖丙这样的不赞同。

想起敖丙的曾经,慕尚书倒也明白过来,问题在哪儿,对此也感到无奈:“...殿下,这是数万万年来,祖宗们逐渐总结出的培育孩子的方法。而且,也并不是王室才如此。其他族长在位时期,那些门阀都是这么养孩子的。就算是一个家族里,也要控制住母族这边对本族的影响,也要培养出能够掌控得了整个家族的继承人。否则,一个家族的破灭,也不过是几代人的事儿。”

目光渺远:“实在说来,大概只有大王才是唯一一个对这种培养方法横眉冷对之人。您的两位兄长竟然享受过家庭的温情,也有父母照应。其他人,就没那么幸运了。”

敖丙眸色坚定:“父王的选择才是对的。”

慕尚书捋捋胡子:“当然。大王圣明,功逾尧舜,利在千秋。”

倒也不跟敖丙争个对错。

毕竟,这些事情,敖丙未必理解得了。

敖丙有些犹豫,还是问了出来:“...你也是这么对离殇的?”

说起慕离殇,慕尚书满眼都是骄傲:“自然。下官家里共有四十七个孩子,经历大战,剩下不到七个。他们小时候,都是这么过来的。不过,下官对离殇会更关注一些。他确实才华横溢。下官更加希望他做一个书画家,不参与仕途。其余的孩子,经过了战火的洗礼,也算优胜劣汰了。这些孩子,他们各有所长。琉璃对古礼和律法有相当的研究,也相当的有见地。目前,东海的海族人口还不足以像大战之前一样,支持大规模的考试选拔。暂时实行的是推举制和征辟制。若琉璃有意,下官也会推举他做礼部侍郎。至于他是不是能够留下,看大王决定。”

敖丙眼睫微颤,道:“...到了叫本宫一声。”

慕尚书领命:“是。”

敖丙合上眼,掩去眼中可能存在的波澜。

慕尚书眼底闪过一丝思索。

车夫在进了紫薇宫的范围,就对慕尚书提了醒。

慕尚书也紧跟着将敖丙喊醒。

醒醒神。

省得下撵的时候,昏昏蒙蒙,损了威仪。

‘八龙晶撵’在昭明殿门口停下。

丝竹之声,竟波澜壮阔,气吞山河。

敖丙略略挑了下眉。

慕尚书首先下去,理了理衣襟,又拨开车帘。

敖丙跟着按住慕尚书的手背,从‘八龙晶撵’上下来。

殿中人都已经到齐了。

敖丙一手置于腹前,一手背在身后,往殿中走去。

慕尚书紧随其后。

见得敖丙到来,众人起立行礼:“恭迎王太子殿下。”

声音之大,都似乎落地砸坑。

敖丙走去主位,转身面向所有人,淡道:“众卿平身。”

众人这才收礼。

敖丙抬起双手往下一压,意味着宴席开始。

丝竹之声又起。

敖丙双手垂于体侧,徐徐坐下。

慕尚书则在敖丙身边坐下。

一切都按照慕尚书的讲述有条不紊地进行。

在见到敖喻州的时候,敖丙眼底瑟缩数次,但还是手上极稳地为人点上红点。

敖喻州就直直地看着为他点红点的人。

不害怕,不瑟缩。

非常具有王族的气度。

一轮又一轮地敬酒,渐渐也散去了敖丙心中的郁结。

敖丙专注于敬酒回酒。

一杯一杯。

不知多少杯。

终于来到自由敬酒环节。

但这样不停地喝,敖丙与敖光一样的习惯——爱喝烈酒,也第一次遭遇这种情况,难免招架不住。

只是心中还绷着一根弦——不能失仪。

看着没什么,但人都已经醉麻了。

敖丙感到喉间有些痒意,连忙不动声色地偏头,低声对慕尚书道:“本宫前去盥洗室一趟。”

慕尚书了然:“是。”

敖丙尽量稳稳地起身,绕过主座,往主座后屏风所隔出来的通道而去。

敖丙的身影才隐没不久。

站在敖闰身后远处的两个宫人便随之而去。

紧接着,便是好似一直都蛰伏在阴影之下的如清水芙蓉般的梨园女子。

摩昂见着这情况,眉毛忍不住地一抽。

不解地冲着坐在对面的敖闰挑挑眉。

——母王,你做什么?!

敖闰却看了慕尚书一眼。

慕尚书垂下眼去,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敖闰又看向摩昂,眼眸中流淌过一丝迷离的精明。

摩格偏头去瞧通道的位置,凑近敖闰耳边:“你这是做什么?”

敖闰拿起酒杯,看着杯中绯色的酒液,缓缓摇晃:“当然是教会丙儿当男人。”

摩格眉毛高高扬起:“你不要命了?!”

敖闰回首,轻轻按按摩格的腿:“放心。”

摩格垂下眼,心头发紧。

摩昂透过敖闰的口型,基本判断出敖闰对摩格说的话是什么,心头也有一丝疑问。

虽然这对于他来说,早就是老把戏了,但...

可别待会儿敖丙提着人头出来,把人头给扔在大堂之上。

那就遭了。

***

敖丙绕过屏风,走到回廊的入口,跟在敖丙身后的宫人才能上前扶住敖丙,往盥洗室而去。

进得一个单间,已经醉麻了的敖丙再也忍不住,撑着洗手的台盆,连连呕出酒液来。

宫人见敖丙这样,见怪不怪。

刚开始上这种宴席,再是酒量大的人,都免不了这种无间隙敬酒之后的狂吐。

只得是,轻轻给敖丙抚着背。

其中一人还去拿点干净的丝绢和漱口水,以及催吐的‘暮萱冰’来。

一人继续给架着人,省得待会儿一头栽进污物里去。

呕吐这种事,往往是前奏的时候,最难受。

真要全部吐了,最多会有些乏力,歇息一会儿,也就基本上全好了。

只是,今天敖丙就吃了早膳和午膳。

喝酒前,也没说吃点东西,垫垫肚子,就这么直接上。

这会儿,是胆汁都要给吐出来了。

稍稍有个停档的时候,宫人给敖丙擦净嘴,又把催吐用的‘暮萱冰’递到敖丙嘴边:“殿下,快,吃下这个,把其他的酒液也催出来。休息一下,就没事了。”

敖丙喘着粗气,难受至极,腹间翻江倒海,简直要他性命。

眼眸都是湿漉漉的。

脑子也晕乎乎的。

根本就反应不过来,人在说什么。

宫人见这种情况,直接把‘暮萱冰’给塞在敖丙嘴里。

须臾,敖丙像是个喷泉,张开嘴,疯狂开吐。

拿着丝绢的宫人,把丝绢递给同僚,又去给敖丙拿‘清舒饮’了。

补充体力,缓解恶心,又舒缓酒意。

待敖丙吐完,宫人立刻拿了漱口水,递到敖丙嘴边:“殿下,喝点水,漱漱口。”

敖丙此刻眼前都是模糊的。

想说话回绝,但浑身都在抖,冷汗也簌簌直下,只得是尽量去摆摆手。

宫人赶紧扶着敖丙坐到一侧的高椅上,暂且先让敖丙缓一缓。

敖丙疲惫地闭上眼,很是难过。

许久,敖丙才睁开眼。

宫人立刻伺候敖丙漱口,整理仪容。

又送上‘清舒饮’:“殿下,喝些解酒的,待会儿还要喝呢~”

敖丙看着面前那淡紫色的‘清舒饮’,暗想,果然是生了病,身体弱了,就连酒量都打了折扣。

如此...

好像杜太医他们,才具有意义...

父王其实一直都拿他当敖丙啊~

否则,怎么会在见得他即将魂飞魄散的时候,痛苦成那个样子?

父王...

怎么会拿他的命为全体龙族开锋呢?

万一失败,不仅仅他没了,还会连累整体龙族,甚至海族。

父王既然愿意为了族群隐忍退让,又怎么会疯了似的,冒那么大的险?

再说,以那个时候父王的视角而言,申公豹的一切说辞,其实都是有待考证的。

万一申公豹真是元始师兄有意做苦肉计,谋害龙族的,怕是...

父王那个时候,其实是在赌申公豹真的在玉虚宫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这才...

灭魂丹...

在天元鼎里时,父王一眼就认出了。

怕是...都还有些他未知的暗流汹涌...

父王...是不是还有别的计划?

而这个计划,就是要制造一个机会,让龙族有说话的可能?

这...

哎~

就像蓝毅说的,他要真的听从申公豹的安排,事情结束,他和哪吒都会直接就到元始师兄那里,哪吒做伐纣先锋,他做华盖星君,站在子牙师侄身后,为伐纣大业助力。

这...

父王为什么要自污?

是为了迎合他心里那个阴暗面的想法吗?

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

父王...爱到了这个地步吗?

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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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默的犟种
连载中慕容泫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