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闻樾吃完饭,奚栖总算被放了回去。
工作群里,同事们也在聊工作结束了,下班回家的话题,奚栖便没回宴会厅,直接下班走人。
搭地铁到家将近八点,秦伊诺房间的灯亮着。
她们母女住的这套房子是二十多年前开发的,属于老小区,前年刚做过美丽家园,外表看着算新,方方正正的两室一厅布局,在寸土寸金的江城,能有母女二人安身立命之地已经很知足。
进了家门,第一件事是去阳台摸了摸晾的衣服,天气潮湿,三天了还没干。
每天都有新衣服晒上去,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就是江城的梅雨季,没办法。
奚栖轻轻叹气。
在干燥的北方住习惯了,回到南方最无法适应的就是这潮湿的天气。
从门缝里偷看了一眼,秦伊诺低头在想一道题,眉头皱得很紧。
有时候看到女儿,无论是背影还是侧脸,就像看到了秦陌。
十年婚姻,秦陌对她很是宠爱,家里里里外外不用她操心。那时候女儿是家里的小公主,随着秦陌父母在人脉和资源上的托举,秦陌的生意越做越大,女儿更是愈发被娇惯,学习一团糟。
秦陌意外去世后,她悲痛欲绝,整天过得浑浑噩噩,直到学校老师打来电话,她才知道女儿已有两天没去上学。
最后是在秦陌墓前找到的女儿,听着瘦小的身影在跟爸爸哭诉,说她在国际学校被同学嘲笑穿过气奢牌,下课后被女同学骗到废弃教材室关到天黑,上体育课经常被故意绊倒,摔得膝盖和腿上青一块紫一块,像这样的校园欺凌已经有好一阵子了。
奚栖气到发抖,自责的同时整个人彻底清醒过来。
重新振作之后,开始正视和重新规划女儿的未来。
从那天回来后女儿也在一夕之间长大,变得安静,也变得爱学习。
于是母女俩进行了一次深入交谈,女儿说以后想考爸爸曾上的大学江大,而她和秦陌相识时秦陌是江大的交换生。
一切仿佛喻示着冥冥之中江城才是归处。
奚栖没有犹豫,火速给女儿办了休学,从安城搬回江城。
女儿也争气,学习刻苦,入学后适合得也很快,目前成绩已趋于稳定,或许假以时日还会继续往上。
总归日子渐渐好起来了。
奚栖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门,关心问道:“伊诺,晚饭吃饱了吗?”
“吃饱了,泰贞妈妈今天做了糖醋排骨。”秦伊诺嘴里回答,眼睛却紧紧盯着数学题目。
“你注意一下泰贞喜欢吃什么,下次妈妈给你们做。”
“好的,妈妈。”
姜泰贞是女儿入学后的同桌,巧的是也在同一个小区。今天女儿放学前发了信息说会去姜泰贞家写作业。
姜家是人才引进落的户,姜泰贞父母工作都很体面,姜泰贞学习在班上前三名,女儿目前还在前十名上下浮动。
奚栖在学习上压根帮不了女儿,只能在生活上稍微助力。
她手脚放轻,去温了杯牛奶送进去。
秦伊诺显然被一道题难住了,来回验算答案都不对。
奚栖瞥了眼书桌旁摆着的手机,想说不会就去某作业APP上看答案,同时心知女儿不会这么做。
在这一点上,女儿和秦陌很像,一样的倔强。
也正是这份倔强,让女儿的成绩从在安城的倒数到现在的逆袭,身为家长奚栖是满意和欣慰的。
从女儿房间悄悄出来,奚栖洗完澡躺在床上,回忆往事有点睡不着。
当年她和秦陌私奔时十八岁,刚参加完高考,连分数都不想查就走了。
因为她知道自己考得有多糟糕,她是留守儿童,妈妈很早去世,父亲长年不在家,一回家就酗酒,砸东西,终于在她十五岁那年他因饮酒过量得了肝癌也走了。
从小到大她的成绩平平,除了偶尔被提及的外貌,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地方。
更没有因为被闻家收养而有所改善,反而因为闻家上面的几个孩子从小接受精英式教育,个个是学霸,人中龙凤,就连看上去不务正业的闻樾每次考试都是年级前几,每一个都耀眼得像天上的星辰。
每当做为闻家人出现在公众场合,迎接她的总是各个角落的嘲笑和指指点点。
她在乡下长大,被收养前连县城都没去过,原就没见过世面,来到江城首富闻家对于她来说不是飞上枝头,锦衣玉食,而是巨大的精神压力。
因此她为人处事就难免畏首畏尾,也就更容易招来旁人的看不起。
当然很多年后,经历了诸多事之后回头再看,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她自己的原因,她过于自卑怯懦,不懂得怎么处理和闻家人的关系,以至于自己总认为是寄人篱下,日子难挨,急于逃离闻家。
在内心深处,她对闻家人抱着的是无比感激之情。
要不是闻家当年的收养,她很大可能会去孤儿院。
也就没有机会日后在江城遇到秦陌。
想到丈夫,她心里暖意一片,如果时间倒流,她还是一样会爱上他,和他组建家庭。
实在是由于他太完美了,长得帅、脾气好、性格好、智商高,和他结婚十年,他从来没跟她发过火,对她总是温柔有耐心。安城的那些富家太太没有一个不羡慕她的。
尽管他不在了,她会继续好好活下去,照顾好女儿,直到长大。
对现在的生活状态她基本满意,虽然江城生活开销成本大,她的那点工资在省吃俭用之下勉强够用,但只要她接下来继续努力,日子很有盼头。
睡前看了眼女儿,那题目应该是解出来了,秦伊诺一脸轻松,爬上床准备睡了。
道了晚安,奚栖也回了房间。
刚躺下手机震动,微信工作群里老板成锐@了所有人,通知明天有风投公司代表要来考察,让大家明天打起精神。
接着成锐又在群里宣布如果这次融资成功,他将会给每个人的基本工资涨百分之十。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群里顿时热闹起来,大家排队恭维老板大气。
奚栖也跟着拍马屁。
这时成锐单独发来微信,让她明天早点到会议室做准备。
奚栖立马回了一个“好的”。
她在婚介公司除了担任红娘,前阵子成锐的助理李姐动手术住院,公司人手不够,她日常工作以细心负责有名,自然而然被临时调去兼职老板助理。
反正会多一份工资,奚栖自然不会推辞。
次日一早,给女儿做完早餐,母女俩吃完各自匆匆出门。
奚栖照旧搭一个多小时的地铁才到公司,先到会议室做准备,打印资料、调试投影仪、准备茶水等。
“给我一杯咖啡,谢谢。”成锐从办公室里伸出头,说完打着哈欠又钻回办公室。
奚栖手脚麻利马上去泡咖啡,一看这样就知道成锐昨晚开直播到下半夜,最后索性在公司没回去。
说起她这个老板,在开婚介公司前是金融出身,和形形色色的人打过交道。
开婚介公司简直是降维打击,加上不仅做线下牵线搭桥,还在线上开直播,免费连麦给网友进行情感咨询,择偶定位。
吸引了大量粉丝之后,在全国好几个大城市办过各种形式的相亲专场,成功率高,进一步扩大了知名度。
线上线下全面开花,公司仅开了一年多已经从几人扩张到现在的几十号人。
在安城的时候,奚栖没有高学历,那些年又被秦陌养娇了,吃不了太重的苦,能做的无非是收银员、酒店前台这些。
可往往因为容貌被客户骚扰,每份工作都做不长久。
决定搬回江城之前,工作的隔壁婚介所老板知道她家的情况,推荐她找同行成锐,刚开一家婚介公司,称那里在招人,不需要高学历,说不定是条出路。
抱着尝试的心态,她来到这家公司。
从只拿底薪到业务熟练,再到成了有点口碑的红娘,她花了大半年时间。
不过奚栖心底也清楚,她的事业天花板几乎到顶了。
婚介公司内除了替人牵线的红娘,最赚钱的是情感咨询,公司里有十几个专业老师,一次咨询好几百,收入可观。
她学历达不到,也不懂心理学,当下很多年轻人不知道婚恋市场具体情况,仅凭想象中的画像很难找到合适的另一半,亟需专业人士给予精准的择偶定位。
这是她当前无法跨越的短板。
眼下有了成锐助理这份兼职,奚栖倒也不急,红娘也照做,两边加起来收入数目让她很期待月底发工资。
给成锐送完咖啡,奚栖前脚刚不紧不慢地离开,后面忙着刮胡子穿西服外套收拾自己的成锐就在催她:“奚栖,快,大客户到门口了,你去接一下,我马上到。”
几分钟后,一辆黑色劳斯莱斯无声滑到写字楼下,车身锃亮,一串嚣张的车牌号码,昭示着主人的身份与地位。
四个整整齐齐的数字8,瞬间攫住了奚栖的呼吸,视线再转到反射着刺眼光的漆黑车窗上,她有种不祥的预感,全江城放眼下去,也只有金字塔最顶端的那位才拥有这样的座驾和车牌。
车门被司机恭敬地打开,闻锡抬腿下来,锐利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站在门口,穿着标准职业装,却显得过分纤细单薄的身影。
四目相接的刹那,阳光眷恋地描摹着她脸部线条,那双水光一样的眼眸因惊愕而微微睁大,长卷睫毛轻颤,像受惊的蝶翼。
一如那天见她的第一面。
与她身上那抹脆弱的气质奇异地融合,形成一种能让任何正常男人瞬间失神,并心生占有欲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