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红妆礼成结同心

魔宫的穹顶高悬,镶嵌着幽紫与暗红的魔晶,流光宛转,映照得殿内光影迷离。南宫慈虽与琼华和好,心下却仍存了几分别扭,终日里似那含露的琼花,欲语还休。她终究是住进了琼华的寝殿,那殿宇深邃,帷幔重重,皆是沉郁的玄色,唯有窗边一株以魔力滋养的月白琼花,亭亭玉立,缀着几点莹光,成为这暗色中最温柔的注脚。

汐尧每每见到自家姑姑,只见她眉梢眼角俱是春风得意,行走间广袖流云,那袭惯常穿着的墨色绣金莲纹长裙,也似比往日更显光华流动。她不由得酸了牙根,扯过身旁叶清璃的衣袖,小声嘟囔:

“姑姑这模样,真真是与爹爹当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爹爹初见娘亲时,也是这般傻气冲天,立时三刻便扬言要娶人家过门,结果被娘亲一顿好打。”她摇头晃脑,学着大人的模样摊手叹息,“她们总说我笨,依我看,她们自己才是顶顶的笨蛋。我家清璃待我这般好,从不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

叶清璃静立一旁,身着水青色暗云纹束腰长裙,身姿挺拔如竹,闻言只是唇角微弯,眸中漾开细碎的笑意,如春水拂过冰面。她心下暗忖,汐尧又何尝不是个痴儿?若非这份赤子般的痴纯,自己当年又怎会在万千人海中,独独挑中了她,许下终身。

琼华袅袅行来,汐尧立刻迎上前,拽着她的袖摆轻摇:“姑姑!你早前答应我,待你身子养好了,便为我和清璃主持大婚。这都将养两月了,怎的还没好全?莫不是要赖账?”

琼华斜睨她一眼,指尖轻点她的额心,笑骂道:“小没良心的东西!你姑姑我险些去了半条命,不见你嘘寒问暖,倒只惦记着让我出力。再说,”她话音一转,带上几分戏谑,“长幼有序,我这做姑姑的尚未成婚,你这小辈急个什么劲?”

汐尧的眼神瞬间幽怨起来,宛如被雨水打湿的花瓣:“姑姑!分明是你自己搞不定南宫慈,怎地将气撒在我身上?”

“没大没小!”琼华佯怒,“日后需得唤她姑姑。待我同她成婚,她便是你名正言顺的长辈。”

“姑姑若再拖延,”汐尧鼓起脸颊,使出杀手锏,“我便去找南枷为我们主婚了!”

“罢了罢了,”琼华终是败下阵来,无奈轻笑,“半月后,便为你们操办,可满意了?”

“那姑姑你呢?”汐尧得寸进尺,眨着眼追问。

这下,轮到琼华眉眼间染上淡淡酸涩,她轻叹一声,望向寝殿方向:“她说……她是人族,我乃魔族,魔族害死她至亲,若与我成婚,九泉之下,无颜与亲人相见。”

汐尧心下生出些许同情,但也只是些许,转瞬便抛诸脑后,欢天喜地地拉着叶清璃的手,穿梭于魔宫回廊之间,逢人便道:“半月后,我与你们的少主夫人便要成亲啦!届时都穿得喜庆些,来讨杯喜酒!”

魔宫上下顿时喧腾起来。黑色为主调的宫宇四处装点起殷红与灿金的绸缎,魔族的喜庆,总带着几分深邃的神秘。魔侍们脸上皆洋溢着笑容,接过汐尧亲手递上的、蕴含着精纯魔力的魔石或包裹着蜜糖的糖果,纷纷贺道:“恭贺少主!少主夫人仙姿玉貌,与少主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大婚之期转瞬即至。叶清璃独坐于布满红色魔纹的婚房内,指尖抚过榻上叠放整齐的婚服。衣料是极品的墨色云锦,以暗金丝线绣出繁复瑰丽的缠枝莲与上古魔纹,触手生温,华贵非凡。一旁的金冠、步摇、璎珞项圈,无不精致璀璨,流光溢彩。她抬眸望向窗外,魔界的天空因庆典法术渲染,呈现出一种绚丽的绯红,快了,就快了。与汐尧礼成之后,一切筹谋,方能实现。

魔族的婚礼仪式古朴而直接,却因漫长的巡游而显得格外隆重。汐尧与叶清璃携手自魔宫出发,乘着由八匹踏着幽蓝火焰的魔驹牵引的华辇。天际那轮圆月,今夜殷红如血,恰似魔族炽热的眼瞳。魔城街道两侧张灯结彩,魔族子民欢呼雀跃,将染成赤红的晶石碎片抛洒向天空,如同降下一场不息的红色星雨。魔火化作的烟火在绯红的天幕炸开,幻化成龙凤、莲花的形态,光华夺目,映照着每一张欢笑的脸庞。

巡游归来,在魔宫正殿,琼华执起两位新人的手。她指尖凝聚魔力,轻柔取走她们一滴血珠,再各取一根发丝,缠绕融合,化作一根似虚似实、闪烁着淡淡红光的绳线,将两端分别系于汐尧与叶清璃的尾指。

“叶清璃,”琼华神色庄重,声音清晰回荡于殿中,“依我魔族古礼,此线系上,便与对方生死同命,荣辱与共。自此,汐尧便托付于你了。”

礼成,并无更多繁文缛节。汐尧牵着叶清璃返回精心布置的婚房。坐在铺着火红锦褥的榻上,汐垂眸望着指间那根若隐若现的红线,仍觉恍在梦中,难以置信竟如此轻易便将心上人娶回了家。“清璃,得你为妻,是我三生修来的福分。你如此貌美,幸而,幸而是我先遇见了你,将你留住了。”

“原来,你最在意的,竟是这副皮囊。”叶清璃挑眉,语带调侃。

“自然,”汐尧笑得眼眸弯起,瞳仁璀璨胜似最稀有的魔晶,光华流转,比窗外烟火更摄人心魄,“我对你,本就是见色起意。”话音未落,她便凑上前,偷香窃玉般啄吻叶清璃唇上的口脂。

代价便是被反客为主,拆吃入腹。

另一边,琼华回到寝殿,见南宫慈正略显局促地立在窗前,双手背在身后,似是藏了何物。月华透过窗棂,为她周身镀上一层朦胧清辉,愈发显得她身姿纤弱,我见犹怜。

“小慈,怎还未安歇?”琼华合上门扉,目光敏锐地掠过她藏匿的手,心下已了然几分,暗叹今夜怕是难免“血光之灾”,顺手布下隔音的结界。

南宫慈空出一只手,牵住琼华的腰带,引她坐于榻边,这才羞赧万分地将藏在身后的长鞭与一盒莹润的药膏取出,递到她面前。那鞭子细韧,手柄处缠绕着暗纹,一看便知不是凡品。

“我……我那时伤你太重……你……你罚我吧。”她声若蚊蚋,脸颊绯红。

琼华接过鞭子,指尖拂过冰冷的鞭身,清晰捕捉到南宫慈眼底一闪而逝的惧意与……隐秘的兴奋。她掂了掂分量,唇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赤红魔瞳中流转着邪魅流光:“我竟不知,我的小慈……还有这等喜好?”

南宫慈坚持不运功抵抗。琼华指尖抚过她光滑如缎的脊背,语气慵懒带笑:“小慈,作为你昔日不敬的惩罚,便只一鞭。”

“一鞭……是否太轻?”南宫慈迟疑道。

“你大可一试。”

话音方落,鞭影破空,一声脆响。南宫慈当即痛呼出声,泪如雨下。琼华这看似随意的一鞭,其痛楚远胜她当日所有鞭挞之和!她分明是故意的!

琼华将她揽入怀中,取来药膏,以指尖蘸了,细致地为她涂抹那一道鲜艳的红痕,动作轻柔如羽。又低头吻去她腮边泪珠,自己颊边亦染上薄红,咬着她的耳垂低语:“我好歹是魔族至尊,统御万魔。还未有人能那般折辱于我……小慈,若换作他人,早在你将我囚于山洞之前,便已形神俱灭。即便我不动用魔气,这世间能威胁我性命者,亦寥寥无几。”

南宫慈抽泣着转过头,泪眼婆娑,如带雨梨花:“那……那我日后……还可那般对你吗?”

琼华指尖轻压住她柔嫩的唇瓣,无奈叹息:“小慈,可是我何处做得不对,竟让你总想这般待我?”

“谁让你……当年总与那么多人谈笑风生,将我独自留在那宅院里,自己却出去……与外人有说有笑……”她哽咽着控诉,带着积年的委屈。

琼华闻言,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俯身在她光滑的肩头不轻不重地咬下一记牙印。“小慈,我今日才算看清你了。我何时与人眉来眼去?每每还未出门,见你神色不虞,我便立刻回来哄你。我看,你就是嘴硬心软,欠收拾。”

“今夜若不说清,这癖好是打哪儿学来的,”她晃了晃手中玉色药膏,眼波流转,威胁意味十足,“这一鞭之数,或许就该添上一添了。”

……

此后魔宫岁月,看似静好无忧。叶清璃常于殿后魔圃中照料她亲手种下的几株异卉,那些花在魔气滋养下,绽放出妖异瑰丽的色彩。她漫步花间,神情恬淡,似是十分享受这片刻安宁。

而汐尧却日渐忧心忡忡,眉间常锁轻愁。她体内吸纳的那邪魔修为蠢蠢欲动,反噬之象渐显,天劫之威如影随形,压得她喘不过气。魔族渡劫,九死一生,她尚未与清璃过上几日舒心日子,怎甘心就此陨灭?

“汐尧,何事如此烦忧?”叶清璃执起她的手,轻声相询。

“清璃,我的天劫,怕是快要压不住了。”汐尧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魔族之躯,如何抗衡天道雷罚?”

叶清璃默然片刻,眸中掠过复杂幽光,缓声道:“或可一试,将你的修为分渡于我。或能暂缓天劫降临。”

“这……可行吗?”汐尧眼中燃起一丝希望。

“且让我一试。”

叶清璃周身溢出精纯魔气,那魔气竟带着一股贪婪的吸力,悄然吞噬着汐尧体内躁动的力量。汐尧只觉周身一轻,那迫在眉睫的危机感竟真的消退些许,不禁展露笑颜。

与此同时,琼华亦于静室中蹙眉。她原本压制得极好的修为,因先前封印受损之事,竟也有了松动迹象,天劫之感隐隐浮现。

“姑姑可是亦为此事烦心?”叶清璃不知何时出现在静室门外,声音平静无波,“我或可相助。我的魔气特殊,能吸纳他人修为,或可为姑姑暂压境界。”

琼华抬眸,恰对上叶清璃视线。刹那间,她只见叶清璃一只眼瞳陡然转为深不见底的赤红,其内戾气横生,幽邃更胜魔族禁地深渊!一股源自本能的危险预警瞬间攫住琼华,她周身魔气本能地紧绷起来。

“你想做什么?”琼华声音微沉。

叶清璃眨眼间,眸中异象已消失无踪,恢复温婉模样,柔声道:“姑姑,我们已是一家人,我岂会害你们?我既已与汐尧成婚,您还不信我么?”

琼华默然良久。南宫慈因心魔与邪力纠缠,境界停滞,若自己先行渡劫,九死一生,岂非留她一人在世,独尝孤寂?终是颔首应允。精纯浩荡的魔尊修为,如江河汇海,涌入叶清璃体内,而她的境界,竟恰好停滞在渡劫边缘,不再增长。

许久之后,汐尧察觉异样,疑惑道:“清璃,你吸纳如此多修为,为何自身境界不见增长?亦不曾引来天劫?”

叶清璃只是回以清浅一笑,如幽潭深莲,徐徐绽放,美得惊心,却难测其深。“汐尧,很快你便会知晓。就快了。”

当她再次为琼华吸纳修为后,那贪婪运转的魔气终于彻底平息。她缓缓收功。

“姑姑,我想,应当足够了。”

又过数日,魔宫上空骤然风雷涌动,乌云如墨,电蛇狂舞,煌煌天威笼罩四野!然而琼华修为被压制得极稳,此劫并非冲她而来。汐尧面色煞白,紧紧握住叶清璃的手。

“清璃,或许这便是天命。”她声音苦涩,“若我身死……你……切莫独自哀伤……”

她猛地将叶清璃推入一旁早已悄然布下的守护结界之中,魔力运转,竟决绝地斩断了彼此尾指间那根无形的红线!

“清璃,我只要你活着。”汐尧隔着光华流转的屏障,深深望了她最后一眼,转身毅然迎向那漫天雷光。

“汐尧!你若独去,留我一人,余生何意?”叶清璃疾呼。

汐尧身影却已远去,唯余决绝背影,奔赴那必死之局。

待琼华与南宫慈闻讯赶至,结界之内,竟已空无一人!

汐尧立于荒墟之上,等待许久,却见那天雷空自咆哮积聚,威势骇人,却迟迟不落。又过片刻,漫天乌云竟缓缓散开一道缝隙,缕缕金光透下!而那雷劫竟转移方向,朝着魔宫西北角疾速遁去!

汐尧心知有异,立刻飞身追去。只见一道毁天灭地的金色劫雷,撕裂长空,正正劈向下方一道纤细的身影——正是叶清璃!那雷光凶悍,几乎瞬间将她的身影吞没,躯壳肉眼可见地迅速崩裂,魂魄光华亦现出无数裂痕!

“清璃!”汐尧肝胆俱裂,飞扑上前,指尖刚触及那破碎的身影,一股源自灵魂契约反噬的剧痛瞬间撕裂她的心脉,痛至失声。

天际雷光再聚,一道比方才威势更盛的金色天雷,裹挟着净化万物的天道之力,轰然劈落!汐尧心神俱碎,竟连运功抵抗的念头都生不出,闭目待死,只求能与叶清璃同赴黄泉。

“阿尧真是傻气,天雷当前,也不知躲一躲么?”

一道清冷又无比熟悉的声音,似叹息,似怜爱,于头顶响起。

汐尧难以置信地猛然抬头!只见叶清璃悬立于空,周身破碎之象尽褪,一袭玄衣无风自舞,周身环绕的已非魔气,而是浩瀚磅礴、纯净无比的仙灵之气,光华流转,竟看不清具体境界!她手持一柄琉璃色长剑,剑身流转着先天道纹,正微笑着望向她,随即抬首,直面那煌煌天威。

一道道金色劫雷接连劈下,威势足以荡平山河。叶清璃周身仙灵之气勃发,竟将那至刚至阳的雷火尽数吞噬、转化!金光刺目,汐尧只得眯起眼,恍惚间只觉自己被一只微凉的手紧紧握住。

待她再度能视物时,周遭已是云海翻腾,仙气氤氲,奇花异草漫山遍野,馥郁香气沁人心脾,却又夹杂着一丝清冽寒气,冻得她微微一颤。

一位身着繁复华丽金色羽衣、头戴珠翠步摇、周身笼罩在柔和却威严光辉中的女子,仪态万方地缓步而来。她左右手各随侍一名少女,一人身着绛紫宫装,面容古板沉静;一人穿着鹅黄霓裳,娇俏活泼,唇角含俏皮笑意。

那华服女子——仙后,目光温和地望向叶清璃,微笑道:“琉璃上仙,重修归来,辛苦了。”

那鹅黄衣衫的少女巧笑嫣然:“清璃姐姐,我依循天象,算准你今日归位,已在此等候多时。”

汐尧茫然四顾,云霞铺路,宫阙隐于渺茫之间,她紧紧握着叶清璃的手,满心困惑:“清璃……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叶清璃与仙后颔首致意,略作交谈,便引着尚在云里雾里的汐尧,踏云而行,来到一处完全由七彩琉璃筑成、光华璀璨、仙气缭绕的宫殿前——琉璃宫。

“汐尧,”叶清璃停下脚步,转身凝视着她,眸中情绪翻涌,似有万千星河流转,“是时候,将一切前因后果,都告知于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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藏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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