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南,”宫琴谷熙飞快地瞟了一眼躺着兰觞,“景神医守了一晚上,应该也累了,先带他下去休息。”
重景认命地叹了口气:“行!我走。”
于南带着重景走了出去,喻止这才坐到了床边上,关切着问:“子苏,你怎么样了?”
兰觞轻轻咳了一声,觉得自己应该能说话了,便答道:“无妨,一点皮肉伤而已,有劳喻大哥挂念了。”
喻止点了点头道:“我不便在这久待,”他长话短说道:“现在全临安城的人都知道谢自桁谋杀朝廷命官未遂,是个一举除掉谢家的好机会。”
兰觞了然的点了点头,喻止也没有多说什么,他们都明白此事公之于众意味着什么,自然不想错过这机会。喻止随便嘱咐了几句便起身走了。
两人谈话间,宫琴谷熙一直静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插过话,直到送喻止出了门,他也没有再朝床上看一眼。
喻止一回头,见宫琴谷熙也跟着自己出来了,奇道:“你怎么也出来了?”
宫琴谷熙没看他,径自走向了书房,“书房说话。”
“你还有什么话需要单独和我说的?”喻止大咧咧地道:“我以为凭借着我俩的默契已经可以不用再说什么了。”
宫琴谷熙没否定他的话,“查抄谢家一事势必会引起大的动荡,这几日你最好带人待在城内。”
喻止顾左右而言他道:“上昭那边你递折子了吗?”
“嗯”宫琴谷熙看着窗外简言意骇道。
喻止三下五除二地吃了个早膳,便出了府。
昨晚安顿好兰觞之后,从未露面的鹤琪钊先一步找到了自己。宫琴谷熙这才知道,这短短的时间内他已经写好了折子,正要传往上昭。
甫一见面,鹤琪钊就问:“大人,指挥使大人和总督大人真的是在谢府遇到埋伏的吗?”
宫琴谷熙拿着折子,略一挑眉道:“何出此言?”
“我听总督府的下人们说,是谢自桁主动邀请指挥使大人过府一叙的。”
“这有什么问题?”
“我想不通谢自桁这样做的理由。”
宫琴谷熙没吭声,他赶到的时候谢自桁曾对自己说了他原本的打算,可那个说法简直是错漏百出。且不说谢自桁为什么笃定兰觞要杀一众青楼之人,单单是周笙偶然路过这件事就很不对劲。周笙身为堂堂总督,私下里会去一些烟花柳巷之地也不稀奇,但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那里,又恰好撞上了同僚杀人灭口而被牵连,这也太凑巧了。
何况今夜本就是谢自桁自己差人将二人引出去的,就算他编的这个谎言能骗过所有人,那他自己无论如何也撇不清关系。
鹤琪钊见宫琴谷熙不答话,便兀自接着道:“我觉得谢自桁早就安排好了这一切,所以我希望,上卿大人能给我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让我带人查封谢家的产业。”
“好,”宫琴谷熙二话不说就应了下来,“我会给你手令,其他的事就看鹤公子的了。”
鹤琪钊临走之前,宫琴谷熙将万花楼之事告知了他。
宫琴谷熙将奏折递了上去,这等奏折需要过明路,就算八百里加急,等上面的御旨下来也需要四五天的时间,但是在这之前,他需要先一步做出决断。
谢自桁在临安扎根已久,势力盘根错节,即使现在师出有名也会面临着许多的困难,其中最难以预料的,便是那些被谢家霸占了良田,又沦为谢家奴隶的百姓了。
“上卿大人,”左千寻对他行礼道,屋内没有旁人,宫琴谷熙抬手挡下了这些虚礼,开门见山道:“左少主,我听说半年前左记就已经建好了作坊,只是一直没能开张?”
左千寻不是傻子,现如今谢家的是早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喻将军还时不时的带人上街巡走,就是为了以防万一。
“是,我也正想利用这个时机,将左记的作坊都开起来,起用那些因为谢家查封而食不果腹之人。”
“好,左少主尽管放手去做。”
两人很快就将章程定了下来。
谢自根系庞大,让朝廷最为头疼的便是它手底下有着那成千上万的百姓。一旦谢家查封,这些早就没有了田地的百姓就失去了唯一了营生。这也是为什么宫琴谷熙要让喻止在城内巡查的原因。
可左记就算开了作坊,也远远无法吸引这么多的人,漕帮亦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宫琴谷熙只好开仓放粮,将总督府的存粮搬了个空,日日在城内施粥,安抚一二。好在临安的粮食足够多,撑个把月不成问题。
谢家一事闹得如此沸沸扬扬,追夏听到消息就立刻赶了回来,守在兰觞身边,岑萱不方便露面,就先独自住在了城中的客栈里。
一连过了三天,谢自桁就如同阴沟里的老鼠一般,没有一点踪迹,和他一起失踪的,还有谢家的几百个打手。同时,鹤琪钊顺着宫琴谷熙给的消息,在万花楼发现了一地的尸体,除了那老鸨,一个都没少。
现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黄天不负有心人,这“东风”终于从上昭吹了过来。
晟玦应对得很快,同大臣们一起不到一天就商议出了对策。
现如今无论哪方都无法满足那些失去营生的百姓们的需求,除非先让他们自给自足。谢自桁跑了,可那些被他占去的土地不会跑。于是朝廷下了旨意,将谢家侵吞的土地全部归还给那些百姓,并且会发放一定的抚恤银。违令者,斩。
此令一出,一下子就解决了临安大部分的难题。当初宫琴谷熙为了防止谢家也同当初的夏侯氏族一样,被其他几大商贾所蚕食。所以从一开始他就派人盯紧了陈、许两家,确保他们不会暗中使什么绊子。
除此之外,大晟朝廷还恢复了百姓们的平民身份,无论是谁,只要不是犯了死罪被流放的,都能像个人一样活着。
如此一来,周笙这两个月以来在临安一地颁布的大晟律法终于有了用武之地,衙门不再是一个摆设和笑话,那些终日被商贾们压榨的百姓也有了一丝喘息的余地。
不到半月,整个临安城的面貌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陈、许两家失去了谢自桁这个出头鸟,也不敢再同朝廷抗衡,为了保命,便自动归还了抢占了土地,还倒贴了些银钱,这才在这场变革似的洗礼中存活了下来。
同时,他们在宫琴谷熙和喻止的逼迫下交出了商会的主导权。由此,南夏一带的商会会长变成了左记的少主左千寻,并在左记的带领下,逐渐走上了正轨。
正当临安传来喜讯之时,上昭传来了消息—宁老太爷殁了。
宁老太爷已经有八十高寿了,走的时候也很安详,只是单独让宁彧华陪了自己一会儿,期间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人之常情而已,不是什么值得谈论的事。
这半个多月以来,宫琴谷熙每天都会陪着兰觞用膳,因为他伤还没有痊愈,重景嘱咐说要让厨房做的清淡些。所以这大半个月以来,两人的吃食一直很清淡,连带着于南和追夏也跟着吃了素,在背后叫苦不迭。
但是他们不敢说,哪怕是于南这个缺根筋的家伙,也早就看出来了这两人之间的不对劲。
其实兰觞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的,并没有伤到筋骨,再加上有重景每天看着他药膳,早就可以下床走动了。但是宫琴谷熙还是没让兰觞离开自己的院子,对外只说是谢自桁还逃窜在外,恐对指挥使大人不利,所以才让他住在了自己这儿。
奇怪的不只是这点,最让于南纳闷的是,这么多天他居然没有听到他俩说过一句话!显得非常的—客气。
一度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的于南,有一天偷偷拉着追夏问了句:“这几天,你有没有听到我家大人和你家公子说话?”
追夏难以置信地瞪了他一眼:“你现在才发现他俩不对劲?”
虽然有时候追夏也挺粗心大意的,但是这种每天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的反常,再迟钝也该明白了。
这么多天他俩不仅没说过一句话,甚至连眼神交流也没有,兰觞睡在宫琴谷熙的房间,他每天就自己睡书房。还下了命令,除了自己和于南还有那个神医,也就只有周笙才能偶尔来探望一二,连送饭的丫鬟小厮都只能送到门口,然后再由追夏自己拿进来。
两人相对无言片刻,又默契地抬头看了看天。于南随口嘟囔道:“我不想吃素了。”
“我也是……”
可能这就叫做神仙打架,凡人遭殃吧!相顾无言,只好双双叹了口气。一抬头就看见了等在院外的丫鬟,追夏伸手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拖着沉重的身躯,像是英勇就义一般,从丫鬟手上将那飘着“阿弥陀佛”的食盒给拎了回来。
这天饭桌上,又是一阵沉寂,连碗筷碰撞的声音都小的惊人。
兰觞不经意间抬眼望去,看见对方噢鬓角微微渗出汗,顺手夹了一筷子菜,才堪堪开口道:“现下临安挺热的,怎么不见你用折扇?”
这话一出,一旁的于南和追夏倏地抬起头来,彼此对视了一眼,又默不作声地悄然别开了视线。
“忙,就先收起来了。”宫琴谷熙淡淡看了他一眼,不带情绪地惜字如金道。
“咳!那什么……”追夏放下碗筷,起身道:“公子,我吃饱了,就先下去了啊。”
于南见状也赶紧放下手中的米饭,忙跟着追夏一起溜了。
就在追夏一脚跨出了门槛时,兰觞转头道:“在门外守好,别让其他人靠近。”
“好的公子!”追夏扭头就把门给关上了,然后和于南一起蹲在门口静静地守着。
“你在生气。”兰觞看着宫琴谷熙道。
宫琴谷熙也直视着他答道:“兰觞,咱们彼此坦白一件事好吗?”
哪怕宫琴谷熙很是生气,可是面对兰觞,他始终没有疾言厉色过。
“是,”兰觞坦言道,“从第一次见到谢自桁开始,我就骗了你。早在之前,我就已经着人查了此人。”
这番话在宫琴谷熙的意料之中。自从万花楼的那晚开始,他便已经有了许多猜测,只是自己不愿相信罢了。他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兰觞的话。
“我知道谢自桁此人是个疯子,他不在乎谢家会如何,只要他愿意,他随时可以放弃一切。”兰觞道:“我需要的就是这样一个契机,所以我暗中让人杀了几个谢家的人,目的就是为了挑衅谢自桁。他对自己所有的东西都有着极强的掌控欲,他可以自己毁掉谢家,但绝不会允许别人染指。”
“所以当初你写奏折的时候,就已经和晟玦计划好了这一切?”
兰觞:“嗯,你也猜到了,巽寮宗背后之人就是他,当初引我们入密室的人也是他。”
“所以你不惜以自己为饵,故意一脚踏进谢自桁布置好的陷阱,还支开了追夏和影卫,甚至……”甚至都没有提前告诉我一声,你知道我看着你浑身是血的时候有多害怕吗?
后面的话宫琴谷熙没再说下去。
“抱歉,这件事是我思虑不周。”兰觞看着他,一脸真诚道:“我知道你担心我,如果一早就告诉了你我的计划,你就不会允许我冒险了。”
宫琴谷熙怔了一瞬,忽然别开了视线:“少花言巧语,反正现在没我的命令你不许离开这个院子。”
兰觞浅笑了笑,心想总算是哄好了。宫琴谷熙起身,走到兰觞身边,又将那副腕扣给他戴了回去,柔声道:“下次无论如何,都不要这般冒险了,我会心疼。”
兰觞突然愣了片刻,他第一次见宫琴谷熙这般郑重又温柔的同自己讲话,一时心神不稳,忘了回答。
“我不知道重景可不可信,所以在你昏迷的时候就将腕扣给取下来了。”
兰觞无奈的笑了笑,怪不得自己醒来时找了这么久都没找到那个腕扣,当时还以为是他正在气头上,所以才把送自己的东西给收了回去,想不到原来是因为重景。
宫琴谷熙:对象独自一人犯险不告诉我怎么办?
兰觞:“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仍旧是摆烂的一天……
我觉得我这篇文章若是拿出去修改病句和错别字,应该能位居前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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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第八十五章 坦白局